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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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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沐安和林天翊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剛到,風就越刮越大,雨也大了起來。

因為颶風來得突然,酒店已經被訂滿了,況且林天翊也沒有那個錢住這裡的酒店,他只能跟著陳沐安去了她的房間。

一路上兩個人淋了不少雨,頭髮都溼透了,林天翊那輛小破車還總是往裡滲雨。身上也全是雨水,此時冷得不行。

“快去洗澡吧。”林天翊自已頂著一頭溼發,還不忘催促陳沐安去洗澡。

林天翊也洗了澡,陳沐安去前臺找服務員借了一套應急的衣服和一套睡衣,當陳沐安回去的時候,就看著林天翊披著浴袍在沙發上玩手機。

浴袍陳沐安都洗過了,而且她平常也在穿,林天翊見陳沐安看著自已身上的浴袍,解釋道:“我衣服溼了。”

陳沐安沒有說什麼,只是將衣服遞給林天翊說道:“衣服。”

林天翊接過衣服,換上了,兩個人又隨便吃了點東西,對付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林天翊換上衣服就想走,卻被陳沐安叫住道:“你可以睡在這裡。”

說完,陳沐安就意識到這句話略有一些歧義,所以她很快解釋道,“外面的雨下得很大。”

但林天翊只是套上了那件衣服,然後笑道:“這兒也沒我睡的地方。”

“你應該是回不去了。”陳沐安望著窗外狂風大作,吹得玻璃吱呀呀地響著,對林天翊說道。

林天翊沒有說話,算是預設了陳沐安說的話,他開著那輛破車上路,無疑是給自已和車子都找死。

最後林天翊妥協了,他無奈躺回了沙發上,陳沐安低頭輕輕地笑了。

陳沐安看著窗外風雨如晦,又想起了那年發生在小鎮的颱風。

颱風過境,整個城市支離破碎,看著地上的泥濘的土壤,無法立人的湍急水流,那時候陳沐安還不叫陳沐安,她有個很難聽的名字:陳招娣。

男性天生就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名字,很多女孩也可以,但有千千萬萬個盼娣,她們卻需要用無數個艱辛的日夜來改掉她們的那個寄寓著對別人期盼的名字。

她孤零零地站在露臺上,身邊空無一人,午睡的陳盼弟卻被所有人遺忘在了那個破敗的房間裡。

當她以為自已就會死在那裡的時候,屋子下卻傳來一個聲音:“你站在那裡別動,我把救生衣遞過來。”

那一刻,林天翊成為了陳沐安的救星。

那天之後,陳沐安以為再也不會見到林天翊了,結果開學第一天,她就遇見了林天翊。

陳沐安從回憶中清醒,她看向林天翊,他已經睡著了。陳沐安起身走近他,他和記憶中一樣,好像歲月並未在他的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他的錢包放在旁邊,因為淋了雨,所以他將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一一擺在桌上,將其晾乾。

一張照片從桌上掉落,陳沐安撿起那張照片,那是一張合照,一張林天翊和陳沐安的合照。背景是一個小鎮的海邊的礁石,要是鏡頭再推遠一些,就能看到遠處的海。

那是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天,也是陳沐安改了名字的第一天。對於她的名字,陳沐安總是懷著一種隱秘的自卑,這是極其正常的情緒,因為那個名字不僅僅難聽,還是一種侮辱。

改名字後從民政局出來,陳沐安就看到了林天翊在門口閒逛。也許是他實在聰明,猜到了陳沐安的選擇,也可能僅僅就像他說的那樣,只是碰巧。

那時候陳沐安因為中暑無緣英語後半場考試的訊息已經傳遍了,大多數人,都覺得陳沐安這次大概是要落榜了,可能連省內的重本都很難上,而家裡人,也早就幫陳沐安找到了一份玩具廠的工作。

可是陳沐安很清楚,高考結束之後,她就差不多估好了自已的成績,和A大是沒緣分了,不過想上一個不錯的985是完全有可能。

雖然心有不甘,但是陳沐安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她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即使不是A大,只要能夠走出去,那也達到她的目的了。

林天翊沒有提任何有關於高考的事情,甚至沒有提未來,他只是問陳沐安要不要去海邊散步。陳沐安去了,小鎮的海邊有個小景點,是個眺望臺,站在上面,可以一窺海邊礁石的全貌,還可以看遠方的海,很多人上去拍照。

陳沐安小時候很想上去,可是小的時候她的父母不會為她支付那60元的門票費,稍微大一些之後,她也就失去了興趣,所以在小鎮生活了十八年的她從來沒去過這個小鎮裡唯一的景點。

可是林天翊卻堅持要帶陳沐安上去,因為那天有免費拍照的攝影師在那裡給大家拍照,那張照片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照出來的。

那是陳沐安第一次使用換了名字的身份證,目的只是為了照一張照片,但那也是陳沐安第一次自信地將身份證拿出來,而不是帶著某種難以忍受的難堪。

其實免費拍照只是噱頭,免費的只是一張很小的、模糊的照片,被映在明信片上,而想要底片或列印更大的照片,則需要再支付一筆費用。

林天翊給了錢,拿到了那張照片,然後就去照相館又洗了幾張小一點的照片,說要收藏,還給了陳沐安兩張,讓她不要弄丟了。陳沐安沒有弄丟,那張合照現在依舊放在陳沐安的床頭。

那天分開的時候,林天翊終於問了他想要問的問題,依舊是老生常談,陳沐安究竟要去哪個大學,又或者,她是不是要復讀。

其實身邊的很多老師都在勸陳沐安復讀,但陳沐安也沒有非A大不去的念頭,她對此並不熱衷,她最需要的,不過就是離開小鎮而已,而目的地並沒有那麼重要。她很清楚自已的能力,就算不上A大,她也一樣能夠取得自已想要的成就。

陳沐安已經不記得她當時是否回答了林天翊的問題,因為這種對話發生了很多次了,而陳沐安的回答卻總是不同,有的時候她說了,有的時候她沒有。

如今陳沐安只記得,他們分別的時候,林天翊對她說道:“明天見,陳沐安。”

那是陳沐安第一次被稱為陳沐安,“陳沐安”這個名字開始成為那個小鎮女孩的代號,而不是那個難聽的、被陳沐安所厭棄的名字:陳招娣。

從認識陳沐安的那一天,林天翊就從來沒有叫過她的名字,這也是他能夠存在於陳沐安的世界裡的原因。因為陳沐安討厭那個名字,也討厭叫這個名字的人,不論他們是誰。

外面的雷聲將陳沐安從回憶之中喚醒,她將照片撿了起來,放在了錢夾的旁邊,卻意外看到了錢夾裡,放著的另外一張照片。

出於好奇,陳沐安拿起了那張照片,裡面是林天翊和一個陌生女人。她看起來比林天翊要大得多,是中國人。

後面的背景陳沐安不認識,但他們身後的建築是典型的農村土房,照片裡的林天翊看起來還顯得很青澀,看穿著打扮,應該是留學之前的。

陳沐安不記得林天翊身邊有這樣一個女人,陳沐安可以確定她不認識這個女人

,至少她從來沒有見過,林天翊也從沒有提起過。

可一個被他隨身攜帶的合照,一定對他很重要,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呢?直覺告訴陳沐安,這件事情比她想象中要複雜。

陳沐安默默用手機拍下了照片,也許這張照片會成為一個線索。

就在這個時候,身邊的林天翊突然翻身,陳沐安被嚇了一跳,但好在他可能真的是太累了,並沒有醒,只是換了一個睡覺姿勢。

陳沐安不想被發現,所以快速地把錢包塞進了林天翊的包裡。

林天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陳沐安也睡著了。

林天翊走到了陳沐安的身邊,他其實很少看見陳沐安睡覺,之前沒有,現在更沒有。他知道她是那種睡眠很少的人,百萬裡挑一的體質,所以她總是那麼聰明,能夠輕而易舉地學會一切。

今天看到陳沐安出現在遊行隊伍中的時候,林天翊的第一想法卻是心疼,他的口腔裡充滿了某種苦澀的味道。她花了很多年,才走到了這裡。

林天翊無數次地想要逃離陳沐安,可是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已的感情,他無法控制自已不去提醒陳沐安警惕蘇菲,也無法控制自已不在屬於她的節日裡祝她節日快樂。

因為他就是喜歡陳沐安,這種情感從來沒有改變過,他心疼陳沐安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又高興於她所獲得的每一個成就,他希望陳沐安過得好,他只希望陳沐安過得好。

林天翊就這樣看著陳沐安,然後輕輕地轉身,拿起了桌上的東西,準備離開這裡。可身後卻突然傳來陳沐安的聲音:“又要一聲不吭地走了嗎?”

林天翊的身體一僵,然後他慢慢回頭,看到陳沐安支起了身體,他扯出一個笑容說道:“我以為你睡著了。”

可是陳沐安沒有回答這句話,她只是看著林天翊,林天翊被陳沐安的目光看得發麻,然後他就聽見陳沐安說道:“林天翊,你知道嗎?”

林天翊不知道陳沐安要說什麼,他只看見陳沐安的身體在燈光下顯得如此單薄,然後就聽見她帶著說道:“其實我很後悔。”

“我很多時候都在想,要是那個時候,不說那些話,我們現在是不是還好好在一起。”

陳沐安後悔過,很多次,她以為不說不想,就可以不否定自已,可是那是錯的,陳沐安至今仍然感到後悔,她永遠無法對那段戛然而止的感情釋懷。

她錯了,她脾氣壞,她把林天翊當成一切的發洩物件,她不應該那樣做,她明明都知道。林天翊在這段感情中不斷退讓,而她卻步步緊逼,她才是錯得離譜的人。

陳沐安總是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越回憶越覺得,為什麼不能對林天翊再好一點,對他再包容一點,生長在沒有愛的家庭裡的孩子,自然也不懂得付出任何的愛。所以林天翊天生會愛人,而陳沐安則需要學習很久才能掌握這項技能。

林天翊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他從沒想過陳沐安想說的,是這個。他的眼睛一下就紅了,喉嚨被哽住,說不出話來。

林天翊沉默著,他很久都沒有說話。他低著頭,陳沐安看不清他的表情,就在陳沐安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終於開口道:“可是陳沐安,我沒有後悔過。”

林天翊的話像是寒冷的雷電,把陳沐安擊得粉碎。

是的,林天翊怎麼會後悔呢?後悔的人該是陳沐安。林天翊應該感到慶幸,慶幸他離開了陳沐安,慶幸他得以不用再花費任何的時間去照顧陳沐安的任何情緒。

陳沐安終於哭了出來。

林天翊聽到了陳沐安的哭聲,可是他沒有再回頭,那麼堅定地走出了房間。

第二天,陳沐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拉開窗簾外面的雨已經停了,雨後初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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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昨晚哭了很久,起來的時候眼睛都腫了,整個人看起來狀態也不好。

她昨天沒睡多久,本來腦子挺混亂的,可是見到外面的陽光就又想起了昨天林天翊的話,她很快收拾好自已。

陳沐安不是那種喜歡沉溺於一種讓人難過的情緒的人,她喜歡解決問題,而不是沉溺於問題。

因為她確信林天翊在說謊,她不相信林天翊嘴裡的每一個字。如果他早就不愛她了,那麼為什麼又要留著兩個人的合照?

一定有什麼原因,促使他的離開,促使他要遠離自已。

而一切的答案,或許就存在在那張照片裡。她看著那張照片很久,都不知道突破點在哪裡。

背景裡的地點陳沐安不認識,照片裡的人她也不認識,那件衣服陳沐安有一些印象,但也只能想起是大學時期的衣服,他穿了好幾次。

而那個女生,陳沐安對比毫無印象,她看起來要比林天翊大幾歲,面板白得有些病態,仔細看下來,還有幾分相似。她究竟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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