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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醫生，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傍晚六點，羊城白燁區一座有些老舊的心理診所內，年輕人目光帶著微弱的希冀看著眼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
郝醫生有些頭疼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從醫多年，棘手的病例他不是沒有見過，但像少年這樣讓他束手無策的還是頭一遭，他語氣複雜地說道：“陳楚，能試的法子我都試過了，確實看不出什麼問題，我還是那句話，你想辦法拍一張腦部CT，帶著片子過來，我才能想別的法子。”
“能拍我早拍了...”陳楚嘟囔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你郝醫生。”
盡力地擠出一絲笑容，他也知道郝醫生盡力了。
“郝醫生，這次的診費...”陳楚伸手掏兜，卻被郝醫生揮手打斷，他輕輕搖了搖頭。
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沉默地站起身，陳楚準備轉身離開診室的時候，身後傳來郝醫生帶著關切的聲音：“陳楚，你最好還是跟家裡人商量一下，拍個片子要不了多少錢，你聽我的，下次帶著片子來，我還是免費給你看。”
陳楚轉過頭咧嘴一笑，緩緩點了點頭，他知道郝醫生是個好醫生，他不想讓他擔心。
輕嘆一口氣，搖了搖頭，郝醫生注視著少年消失在門外。
離開診所後，陳楚的步伐慢了下來，臉上輕鬆的表情漸漸趨於平淡。
羊城開發得早，曾靠著煤礦業短暫的繁榮過一段時間，但是二十多年前一場規模空前的礦難，支柱產業遭受重創，為了重振經濟，整座城市的發展重心逐漸向東邊的青松區傾斜，而曾經靠煤礦業吃飯的白燁區活力不再，日漸空心。
還留在這的，基本也都是些老人和在青松區買不起房的窮人了。
看著身後的老小區，昏暗的樓道貼滿了破舊的男科廣告，外牆上的馬賽克瓷磚已經脫落大半，郝醫生的診所開在二樓的位置，正經醫生是不會在這種地方的，雖然不知道他過去發生了什麼，但這個偷偷開在破舊小區裡的黑診所，卻是陳楚如今唯一的選擇了。
離開小區，他一時間有些恍惚，20歲，本該是在大學裡享受青春生活的年紀，然而和同齡人不一樣，陳楚雖說考上了本市的一所二本，但除去學業外，他還要解決壓在身上的學費跟生活費的重擔，而問題在於，他的身體狀況讓他根本沒辦法進行正常的工作。
在陳楚的童年，有一整段記憶消失了，重新恢復記憶大概是在13歲左右，在此後近十年的時間裡，他有時候感覺自已的腦子籠罩了一層迷霧，甚至不知道自已做了什麼。
在陳楚腦海裡偶爾模糊閃過的片段中，他的童年並不算幸福，5歲時母親就離世了，幾年後父親再婚，然而陳楚與繼母的關係並不好，兩人時不時就會因為小事而爭吵，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遭到毆打，有時是繼母，有時是父親，有時來個混合雙打。
這是他13歲之前所能記起的所有事情，然而突然有一天，他的父親消失了。
他完全記不起發生了什麼，一覺醒來，家裡只剩下繼母和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詢問過繼母，她語焉不詳，陳楚只知道父親死了，時間、原因一概不清楚，而陳楚也不得不面臨一個事實——如果不算這個與他勢同水火的繼母，他成了孤兒。
雖然很感謝義務教育讓他即便在不怎麼依靠家裡的情況下仍然能夠考上大學，他也曾打算上了大學之後靠著打零工應該能勉強維持的了大學生活。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的精神狀況開始惡化了。
他的眼前開始時常出現一些灰色的幻影，就像是半透明的老舊默片，與現實世界重疊在一起，有時候是人影，有時候是某個陌生的場景。
大部分時間陳楚都能將這些影子與現實世界區分開來，然而當他進入自小時候起就偶爾出現的“腦子有霧”狀態下，他會完全分不清影子和現實。他也因為這個問題，搞砸了一次又一次爭取來的打工機會。
這也是他為什麼會找到郝醫生的原因。
一個診費便宜到幾乎白給的“江湖郎中”。
數次問診，除了排除掉常見的神經衰竭、精神分裂之類的精神疾病外，一無所獲。
不過生活還得繼續，陳楚一邊理著紛亂的思緒，一邊朝著接下來的目的地走去。
沒多久，他來到了一處破落的橋洞下，幾十年前這裡曾是露天廢水處理的地方，不過現在早已停用多年，佈滿裂紋的水泥地上到處長著半身高的雜草，藉著昏暗的燈光，隱約能看到一個蹲著的人影。
“劉哥。”陳楚上去打了個招呼。
“嘿！小陳。”被稱作劉哥的男人站了起來，熱情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學生今天不上課啊？”
三十歲左右的年紀，不修邊幅的臉上長滿鬍渣，身上的T恤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了，隱隱散發著異味。劉哥是這一帶的資深拾荒者，白燁區對於許多人是座暮年之城，但對他來說卻遍地是黃金。
“快考試了，已經沒什麼課了。”陳楚摸了摸鼻頭，認識了這麼多年，他還是對劉哥這股熱情勁不太適應。
“今天要去的地方我下午探過，有好東西！”
“咱們要去哪？”
“跟我來就對了，就在附近。”劉哥神秘兮兮地看了陳楚一眼，隨後帶著陳楚離開了橋洞。
即便從小生活在白燁區，陳楚還是對劉哥領他來到的地方感到陌生。
這一路上人跡罕至，路邊偶爾有一兩家亮著燈的便利店，看上去也有些年頭了，而大部分樓棟上都是漆黑一片，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的痕跡了。
看慣了這座城市凋零景象的陳楚也不禁對這裡的景象心生感嘆，與這裡相比，他家附近都能說是鬧市了。
路邊的空樓逐漸被植被代替，又走了一會兒，幾幢破敗不堪的建築出現在陳楚眼前。
沒有圍欄，在靠近路邊處立著一塊巨大的長方形大理石板，上面刻著的字跡因為年代久遠已經模糊，有些地方磨損的嚴重，藉著月光，陳楚勉強辨認出上面寫著的內容。
鞍田綜合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