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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無傷覺得自已眼要瞎了，他轉過頭去問隋願，“當時你就是把這東西徒手塞進洞裡的？”
隋願閉著眼，臉色扭曲的點了點頭。
“實在佩服。”
那東西活脫脫就是一個裹著斷枝殘臂和內臟的血腥肉泥，整個糊成了一個球體，在那用木棍似的細腿立著，疑似是胳膊的位置長著一雙細長的手，其餘的地方插滿了支出來的斷指和白骨。
“原來你跟它有過節啊？”餘確小聲的嘟囔著，在看到程無傷轉過頭看他之後，笑著擺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閉眼。”崔爾達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聽起來極其耳熟，於是程無傷毫無負擔的閉上了眼。
“不是，他是誰啊你就聽他的，萬一——”餘確話還沒說完，就被逼無奈的閉上了眼，因為場面實在是太過於血腥。
閉著眼，一片黑暗，程無傷思考了一下餘確的話，他確實是不知道那人是誰，只是聽聲音有些耳熟，在玻璃破碎時，一絲微弱的苦冷味道穿過層層血腥味傳到他的鼻尖，那股味道像是在撩撥他一般，勾的程無傷再不想去想別的，心跳不知原因的加速，那股不屬於他的情緒縈繞在他胸口纏著他。
那個夢，那道胸口上的傷。
程無傷閉著眼抬手覆上胸口，有些溼潤，應該是剛剛打鬥的過程中傷口又崩開了，不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疼。
“好了。”
隨著那道聲音，程無傷睜開了眼，面前站著的，是乾淨如初的鏡框和沒有血液的地面。
那人與程無傷隔著鏡框對望，他戴著一張儺面，儺面後邊的眼睛，正彎彎的望向程無傷。
“聞泱？”程無傷輕聲叫道。
“是我。”聞泱帶著笑意的聲音清楚的傳到程無傷的耳朵裡。
程無傷隔著鏡框看他，“知法犯法啊，聞大人。”
聞泱笑著，他知道，程無傷是在說上一個失序空間中，他強佔了陳慈的失序空間這件事。
程無傷覺得自已的心跳快的離譜，那不是他自已的心跳，於是他指了指自已的心臟，看向聞泱，“你做的？”
聞泱無辜的攤手，“你可別賴上我，除了你肩膀上的那道，其餘的可不關我事。”
“就這麼坦白了，從此以後都不打算瞞我了嗎？”程無傷抬手按在相框上，身子向前傾，將隋願手中的刀攔在了鏡框之外。
“你做什麼！”隋願急急的停下了向前刺的刀，向後退了兩步。
此時程無傷與聞泱的距離極近，在心快要跳出胸腔的下一刻，程無傷神色淡淡的退了回去，低著頭拔自已手上的碎玻璃。
“你要殺我？”聞泱歪著頭，越過一直擋在鏡框前的程無傷對隋願說道。
“不可以嗎？”隋願仰起頭與聞泱對視。
“不可以，因為我要做的事情，關乎你們的生死。”聞泱說著，那些字聽起來輕飄飄的，像是風一吹就能飛走，可只有聞泱自已知道，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沉重到能殺死一個人。
現在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程無傷，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生硬的躺在那，再無氣息。
“所以，”聞泱站直了身體，看著低著頭的程無傷，“在那件事還沒有完成之前，誰都沒辦法結束我的生命。”
一道笑聲打破了此刻的沉默，程無傷抬起頭，沒有說話，他只是笑著，在那一刻，聞泱彷彿見到了那個擁有著一切記憶的程無傷，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抬手抓住他，卻反被程無傷抓住了手。
“你想見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程無傷，那個人想做的事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是我，你們又為什麼覺得我能完成這些，聞泱，你最好能給我一個解釋。”程無傷盯著聞泱，抓著他手腕的那隻手上還有未摘下的玻璃碴，隨著程無傷的動作又深深的扎進手掌，程無傷彷彿不知道疼似的，動也不動的看著聞泱。
“那些為什麼我沒辦法給你任何解釋，因為我也是一枚身處局中的棋子。”聞泱掰開程無傷抓著他手腕的手，輕輕的清理著他手掌上的碎玻璃，“但如果你問的是，我想要見到什麼樣的程無傷，那麼我的答案很簡單。”
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升騰而起，將兩人圍在了中間，四周寂靜的只剩下呼吸聲。
“你知道嗎？一開始，我們的相遇其實是個意外。”
當時聞泱倒也算得上是一方惡霸，他的失序空間佔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到最後甚至擠走了原本就住在那裡的失序，最後失序們聯合上告，規則拍當時還還是失序空間檢測員的程無傷來到那裡處理。
“那時候的你真是和現在一模一樣，多疑，喜歡猜忌，冷淡，對我更是一個不服就拳打腳踢，幸虧我命硬，熬了過來。”聞泱半開玩笑的說道。
“所以我想告訴你的是，你沒有變，你還是你，你只是——”聞泱停了下來，剩下的幾個字卡在喉嚨中，上上下下了幾個來回依舊沒有說出口。
程無傷緩慢的抬起手，按在那張儺面上，將它摘下，那張與隋雲期一般無二的臉暴露在程無傷眼前。
“你到底用了多少氣息在隋雲期身上，才讓他變成那樣。”那張儺面有些涼，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如同有千斤重。
“隋雲期只是他在這個世界的監護人起的名字，在這裡他和正常孩子一樣有一個完整的童年，有一個完整且豐富的前半生，那是我為你準備的另一個我，一個我的替代品，一個，只繼承了我一點微弱的愛的軀殼。”聞泱輕聲說著，看著程無傷放在手中把玩的那張儺面，“沒有記憶的你，就像是這張又冷又硬的儺面一樣，我不知道是怎麼愛上你的，或許是你問我想不想復活項如萱的時候，或許更晚一些，但總歸是我先動的心。”
“程無傷，你很不好追的，現在要我重新來過，我實在是害怕。”
直到現在，這場荒誕不經的災難對於程無傷來說不再是一個只要吃飽穿暖保證自身不受傷害的簡單生活，一個又一個謎團堆在眼前，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網，將一切包裹的密不透風，他逃不出去，也無法去觸碰，那張已經成型的大網，像是遮天蔽日的涵蓋了所有人，又像是隻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