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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雲清漓也不知道馬車正朝著什麼地方行駛，起初她是計劃出了城門就沿著官道一路向西，走到哪兒是哪兒。
可後來多了祁偗、蘇㔰二人的臨時加入，一行人商議後決定改成一路向南，不為別的，只因初冬將至，天氣愈發寒冷了，而南方四季如春，不必受凍更不必穿著厚厚的冬衣，最適合過冬了。
走了半晌，他們終於來到一個鎮上。
雲清漓有種坐長途汽車途經服務區的感覺，遠遠看到一家客棧就連忙招呼蘇㔰把馬車往那邊兒趕。
只能啃乾糧倒也沒什麼，但一天多沒洗澡她是真的沒法兒忍下去，一身的味兒，難聞死了。
一訂好客房她就叫小二燒了桶熱水送去，從頭到腳洗了個乾乾淨淨，舒坦極了。
原本店家是不同意帶狗進店的，但耐不住雲清漓給的銀子多，最終還是答應了。
雲清漓順便找店家討了一些不要的衣物給暫時給小狗做窩，卉竹怕小狗影響雲清漓休息，就把它帶到自已房間看顧了。
霍諼幾人安頓好馬車以後直接在大堂點了一桌子菜，等著雲清漓和卉竹一同下來用飯，一邊等一邊閒聊著。
“爺，咱們到底什麼時候回去啊，儇妃娘娘命我們二人出來尋你，遲遲不歸總歸不好。”
“不好？”
霍諼冷笑。
“這些年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嗎？怎的突然就不好了？”
蘇㔰頓時啞然，一旁的祁偗亦是。
爺跟儇妃娘娘母子之間的心結他們自然是知道的，但其中鉅細非親歷者不能知，外人自是不便說什麼。
“害，昨晚幸虧有那隻小白狗在，不然保不齊雲姑娘就發現咱們了。要我說您何不直接向雲姑娘坦白了身份，總比每次說些什麼的時候都要避開她強，多辛苦啊。”
蘇㔰見情況不對忙轉移話題。
“爺對姑娘如何我們都看在眼裡，原是不必向她隱瞞身份的。”
祁偗接過小二端來的茶盞，給霍諼倒了一杯，接著又給自已倒了一杯，一邊弄一邊說道。
蘇㔰眼巴巴地盯著他的動作，做好了接茶的準備，誰知祁偗這小子竟無視他，自顧自地喝了起來。
蘇㔰不滿地撇撇嘴，算了，自已動手，豐衣足食。
而霍諼像是沒聽見似的拿起杯子淺飲一口，良久才道：“還不是時候。”
“菜都上齊了，雲姑娘怎麼還沒下來。”
菜香味一個勁兒地往蘇㔰鼻子裡鑽，他不自覺地吞嚥著口水，又伸長了脖子往樓上看了一眼。
坐在他對面的祁偗不由得啞然失笑，下巴對著他身後抬了下：
“這不來了嗎？”
蘇㔰和霍諼聞言齊齊扭頭看了過去。
竟是卉竹。
“見過幾位公子。小姐說幾位公子難得相聚，正好趁此敘敘舊，她就不過來了。”
霍諼目光平靜，似乎早有預料：
“可讓小二送了飯菜？”
卉竹點點頭：“已經跟小二交代過了。”
“知道了，你先上去吧，免得她找你。”
眼見卉竹已然離去，祁偗才道：“雲姑娘當真心思細膩，爺跟我們之間的關係怕是瞞不了她太久。”
霍諼眸中似有什麼一閃而過。
“先吃飯吧。”
然還沒等霍諼動筷，蘇㔰已然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堆菜到自已碗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等......”
祁偗剛要開口提醒就被霍諼攔下了，於是便作罷。
他自是知曉爺不會在意這等小事，可畢竟多年未見，總歸是生疏了不少，爺如今是什麼性情尚且不知，凡事還是注意些才好。
樓上客房。
屏風內裡，雲清漓將頭髮擦得八成幹，盡數披散在肩上。
洗漱過後總算是舒坦了。
眼下尚未入冬洗浴完雖有些發冷倒也還撐得住，再過些時日等入了冬想要洗澡怕是就麻煩了。
卉竹等著小二把飯菜一一布好退了出去才急忙把門和窗一併關上。
“小姐快把衣服披上，天氣本就愈發冷了，你剛沐浴完更該注意才是，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
說著便拿起那件加了絨的斗篷嚴嚴實實地把雲清漓裹了起來。
雲清漓頓覺周身暖和了不少，看卉竹的目光也愈發柔和了。
“飯菜都已經送來了，小姐快些用吧。”
雲清漓來到桌前坐下，但並未立刻動筷。
她看著卉竹無言地拍了拍旁邊的位置。
卉竹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後慌忙搖頭：“奴婢不敢。”
雲清漓嘆了口氣。
其實一開始她並沒想帶卉竹一起走。
說到底卉竹是雲府的人，又或者說是‘雲清漓’的人，但總歸不是她的人。
即便卉竹這段日子待她出於十足十的真心和忠心，但那終究不是對她。
可這一切都抵不過她離開雲府以後卉竹可能要面臨的遭遇。
卉竹到底還是雲府的人，就算能把她安置在別處怕是也不方便。
可若將她留在雲府，雲清菏母女勢必不會寬待於她，思前想後最好的辦法就是帶她一起走。
“你既跟了我，將來咱們便是要相依為命的，奴婢小姐什麼的原是不必分的那麼清楚。”
“小姐說的這是什麼胡話，奴婢永遠是小姐的奴婢，要一輩子照顧小姐的。”
怕雲清漓再說些什麼離經叛道的話，卉竹忙道：“小姐若沒別的吩咐奴婢就先去看顧小白了，把它單獨放在客房總歸不放心。”
話音剛落人就沒了影兒。
雲清漓看著一桌子可口的飯菜若有所思。
古代人的階級觀念已經刻在骨子裡了，很難改變，就算她再怎麼強迫也改變不了。
他們改變不了的又何止是這一個方面呢。
翌日一早，一行人並沒有急著繼續趕路。
雲清漓帶著卉竹在客棧附近草草逛了一圈，買了些果子和果子當零嘴。
臨了又跑了好幾家鋪子，等回到客棧的時候倆人手裡都拿滿了東西，把店小二都給看愣住了。
“爺，眼看著咱們距離凌川邊境越來越近，碰上那邊的人怕也是遲早的事，你要早做打算啊。”
祁偗勸道。
幾年前爺被奸人所害，流落在外。此番好不容易回來，宮裡那些人肯定會坐不住，爺恐怕會有危險。
然陛下膝下子嗣眾多，即便爺回去了也不會被重視。而儇妃娘娘又一向偏袒她另一個兒子，若不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必定步步艱難了。
霍諼自然知曉他的意思，沉聲道：“看來是到了勞煩舅舅的時候了。”
蘇㔰聞言眼前一亮：“是啊，郗大人一定會幫爺的。”
霍諼幼時曾被儇妃送到他舅舅也就是凌川兵部尚書郗氶郗大人府上教養過幾年。蘇㔰和祁偗也就是在那時被指派到霍諼身邊侍候的。
霍諼初到郗府時常常獨自待在一處，從不主動與人親近，即便是郗氶本人親自照拂也鮮少有動容的時候。
身為舅舅郗氶自然是心疼多過於疑問，於是就從外面找來許多與霍諼同齡的孩子與他作伴，希望能慢慢改變他這與年齡不符的性子。
誰知因著霍諼特殊的身份和孤僻的性子，那些孩子中竟沒有一個願意主動接近他的。
也唯有蘇㔰這小子沒心沒肺的，滿腦子惦記著郗氶承諾他的事：只要他能憑自已的本事留在王府，陪在霍諼身邊，伴他左右，郗氶便可尋了大夫來，治好他母親的病。若是做得好甚至可以將他們母子二人一併住入府中住著，等他母親病好了再給她尋個好差事，這樣他們母子二人的日子也算是安穩了。
其實別的都是次要的，唯獨母親的病是蘇㔰一直以來最牽掛不已的事。
起初，蘇㔰每每主動往霍諼邊兒上湊，霍諼都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霍諼獨自下棋時蘇㔰就坐在旁邊靜靜看著，只不過偶爾會忍不住誇讚幾句。
霍諼練字時他便拿了毛筆陪在一旁，在宣紙上隨意塗塗畫畫，只因他從未上過私塾，並不識得幾個字。
霍諼若要練劍他便替了侍候在旁的下人，端來茶水候著。
不管霍諼如何忽視，蘇㔰總能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日日跟在身邊。
郗氶原以為霍諼這孩子的性情也就這樣了，誰知有一日蘇㔰因要在家照顧母親便告假了一天沒去府上，霍諼竟意外主動地向身邊的下人問起蘇㔰的下落。
那下人來彙報這事時郗氶欣喜極了，當即派人把蘇㔰母子倆接進府裡住下。
再後來蘇㔰把跟自已玩得十分要好的祁偗介紹給霍諼認識，兩人漸漸就成了霍諼身邊形影不離的存在。
“我們回來了！”
蘇㔰的幽長的思緒一下子被門外的聲音打斷。
雲清漓說著話的功夫胳膊肘頂在門上稍稍一頂門就把推開了。
蘇㔰、祁偗見狀忙上前去接她和卉竹手裡的東西。
雲清漓指著其中兩個包裹道：“這幾日奔波我見你二人馭馬實在辛苦，加之天氣愈發寒冷，方才閒逛時便順路買了幾件馬甲。那裡面有層很厚的絨毛，可助你們略抵嚴寒。只是這尺寸嘛......”
雲清漓頓了頓。
“我瞧你們跟阿諼身材都差不多，便照著你們的身板跟店鋪的老闆比劃了幾下，想來應該是差不了多少的。你們晚些時候試試。”
蘇㔰驚喜地笑開了眼：“還真別說，這天兒真是越來越冷了。”
說罷便要去拿了那兩個包裹來，卻被祁偗一記眼神給制止了。
祁偗笑侃道：“雲姑娘這一趟出去收穫頗豐啊。”
雲清漓聞言咧開了嘴，繼而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件來：“雖說阿諼身上的舊傷早已好全了，多注意養護總是沒錯的。我方才順道買下這件裡衣，又薄又親膚。別看它薄，裡層都是上好的那個什麼......絨。”
雲清漓一拍腦門，“哎呀！我也忘了那店家是怎麼說的了，反正很保暖就對了。”
霍諼接過那件裡衣，纖長又有力的手掌輕輕在裡層拂過，道：“確實挺暖的。”
“誒？話說雲姑娘方才提到的‘親膚’二字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這樣新鮮的詞彙蘇㔰簡直聞所未聞。
其他人聽到蘇㔰這麼問也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雲清漓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解釋道：“就是......就是指穿在身上可以使面板感到舒適，細膩柔軟又透氣的面料，反正就是穿著很舒服就對了。”
“哦~”
蘇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莫名覺得手裡的馬甲不香了。
雲清漓就近挨著蘇㔰坐下，“眼看就要入冬了，天氣一冷起來什麼都做不了，唉~”
蘇㔰一聽這話瞬間來了精神：“雲姑娘這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了？何不說來聽聽，我們也好幫你出出主意啊！”
霍諼也跟著看了過來。
雲清漓單手支起下巴，另一隻手無意識地在桌面上來回比劃著。
“也不算是什麼好玩的，就是從前聽府裡的嬤嬤說，春夏之際有山川湖海的地方風景都特別好，所以想去看看。”
“這還不簡單，等哪日有機會尋個這樣的地方帶姑娘去就是了，不過這冬日裡確實沒什麼可看的，盡是白茫茫的一片，無聊的很。”
“希望會有這樣的機會吧，也不知還能與你們同行多久，就連......”
霍諼藏在衣袖下的拳頭驟然間攥得越發緊了。
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雲清漓都有點不敢看霍諼的臉。
“不僅是你們，就連阿諼早晚也要回去的。”
蘇㔰瞬時瞪大了眼睛，一抬頭便對上祁偗同樣意外的眼神。
祁偗匆匆掃了霍諼一眼，小心試探道：“雲姑娘難道就沒想過不想讓諼哥一直陪在你身邊嗎？”
雲清漓一愣。
雖說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了有霍諼在身邊，有他在就像有個弟弟、有個親人在身邊一樣，總不至於她孤零零地面對這裡陌生的一切。可他終究是古代人，這一點事實永遠無法改變，即便不用在朝堂為國家和君王效力，到了年紀也是要按部就班地娶妻生子、承歡膝下的，而這些跟她自已的人生規劃顯然完全不搭邊。
關於身世，霍諼沒主動提過她也就沒問，但這不代表她從未好奇過。
說起這個，雲清漓總覺得霍諼說話做事一點也不像尋常人家的孩子。
雖說年紀不大，卻能幫她把不群樓打理得井井有條。
即便是精明老練的茶商，亦或是刁鑽難搞的客人都能應付一二，顯然是見過不少世面的，絕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孩該有的模樣。
諸多瑣碎之事雖都親力親為，可舉手投足之間卻透露著少有的貴氣。
種種跡象很難不讓人對他的身世作出猜想，可不管他身世究竟如何，要走的人終究還是會離開，多想無益，過好當下才是最要緊的。
雲清漓笑道：“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了？難不成你們兩個這次來就是為了帶阿諼走？”
蘇㔰、祁偗紛紛向對方看去，各各暗自心驚。
“時辰不早了，快些收拾東西啟程吧。”
霍諼冷不丁地站起身打斷了幾人的談話。
蘇㔰訕訕一笑，忙去收拾行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