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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過後，喬蘭芷總有意無意到鳳鳴樓那條街上閒逛，至此中秋已過去半月，可那樓上還是偶爾有人出來唱戲，且毫無例外，每次都是《倩女離魂》。
【杯中酒和淚酌，心間事對伊道，似長亭折柳贈柔條。哥哥，你休有上梢沒下梢。從今虛度可憐宵，奈離愁不了！】
這戲每回都是忽然中斷，隨後戲苑的夥計便氣勢沖沖上樓尋人了。若說唱戲是戲苑安排的，還不如說是唱戲的女子瞞著戲苑偷偷上了樓。
喬蘭芷在茶攤要了壺茶，攔住小二，問道：“小哥，這幾日來來回回就這麼幾句，聽不出個頭尾，這《倩女離魂》到底講了個什麼故事？”
小二哥於她對面坐下，娓娓道來：“倩女便是戲本中的張倩女，她與另一主人公王文舉本是指腹為婚，可二人到了婚嫁之年，張母卻嫌文舉沒有功名，因此文舉只得上京趕考，倩女相思成疾，魂魄竟脫離病軀隨文舉而去了。文舉不知此為倩女魂魄而非本人，考取狀元后才知真正的倩女還臥病在床，正疑惑之時，倩女的身軀與靈魂合二為一，二人終成眷屬。”
“這麼說，還是個團圓的結局。”喬蘭芷點點頭，“聽著如此悽婉，還以為是個悲劇。”
“客官所言極是，這幾日的戲，的確有些奇怪。不過我聽說鳳鳴樓要搬走了，在京城的最後一齣戲就是要唱《倩女離魂》，難不成是為了給自家最後一出買賣造勢？”小二哥笑著站起身來，“生意人嘛，為了掙錢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什麼真真假假奇奇怪怪的事，都是為了多掙幾個銀子。”
那女子的戲腔一直在喬蘭芷耳邊縈繞，直到夜裡睡夢之中，彷彿還能看到她在樓上舞袖。第二日一醒來，她便早早去鳳鳴樓預定位子，想著在他們搬走前完整聽上一次。
可還是晚來一步，位子早就賣光了。
喬蘭芷倒是會安慰自己，鳳鳴樓沒了，還會有其他戲班來，京城這麼好的地方，還怕聽不到好戲？
“你也會聽戲？”
一個聲音將她叫住，喬蘭芷一抬頭，見方逸禮正一臉戲謔地瞧著她。
她想起前幾日方廷瑜拜託的事，說道：“方大人在尋小郡王，似乎是有什麼急事。”
“這都過去多久了。”方逸禮緩緩朝她走來，“本王早就知道了。倒是你啊，就算早來幾日也定不上位子的。”
“為什麼？”
“因為鳳鳴樓的最後一齣戲並不對外出售，而是他們大掌櫃的親自寫邀函，來的人非富即貴。”
“啊。”喬蘭芷忽然釋懷了，“這樣啊。”
方逸禮從袖子裡掏出個信箋：“本王的面子柳三郎還是給的，這邀函就給你吧。”
喬蘭芷並沒有要接過來的意思：“柳三郎？”
“鳳鳴樓的大掌櫃啊。”方逸禮皺眉看了她一眼，“這個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來看戲的？”
喬蘭芷禮貌微笑回應，隨後頭也不回走開了。
還未進大理寺，喬蘭芷便聽到裡面的人竟也在討論鳳鳴樓。
“之前也沒聽說鳳鳴樓要搬走，這麼突然，定是有什麼事，不會真跟那唱戲的紅衣女子有關吧！”
“我聽說是那小鸚哥回來了，那女子就是小鸚哥。”
喬蘭芷疾行幾步趕來湊熱鬧：“小鸚哥是誰？”
“柳老闆的一個師姐，花名就叫小鸚哥。”
喬蘭芷略思片刻：“柳三郎？”
“正是。”方才說話的衙役繼續道，“我最愛看戲，因此平日裡總愛與幾位朋友閒聊鳳鳴樓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破事。鳳鳴樓本是杭州的一家戲班，柳三郎與小鸚哥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可後來小鸚哥遇上了個富家公子，忽然就移情別戀了，這一男一女私奔被追回後，各自鬱鬱寡歡，小鸚哥哭壞了嗓子沒法再唱戲，一日夜裡穿上紅嫁衣吊死在了戲班的最高樓上，不久之後那位富家公子也銷聲匿跡，傳聞說是殉情了。小鸚哥還有個妹妹，戲班本想去接濟接濟的，結果晚到一步，妹妹已被追債的擄走不知所蹤。戲班嫌那件事晦氣，因此才搬到了京城之中。”
“倘若如此，是小鸚哥的鬼魂追到了京城？”喬蘭芷說道，“不對，鬼哪有大白天出來的。”
“若真是小鸚哥的鬼魂，她回來的目的能是什麼？當初將她捉回的老班主早已駕鶴西去，反倒是被她對不起的柳老闆依舊對她有情有義，這些年一直尋找她妹妹的下落，還收養了個女兒取名叫鸚兒。”
“我看吶，就跟外頭傳的一樣，鳳鳴樓就是想在走之前給京城的百姓留下些深刻的印象。”
喬蘭芷道：“說的是，這世間哪有什麼鬼怪，不過都是人作祟罷了。”
轉眼兩日便過，喬蘭芷對聽戲的興趣也淡了些，可午時正在房間休息，卻有一人跑來敲門，說是北鎮撫司的方大人派人送了樣東西。
喬蘭芷見到是張樣式精緻、蘭花點綴著的信封時，心下便不由得一緊，拆開看，裡面果然筆勢健秀地寫著一行工整的字：鳳鳴樓壓臺之戲《倩女離魂》，誠請貴人前來捧場賞光，謝恩。
喬蘭芷將這幾個字來來回回默唸了數十遍，心中早已雀躍又慌亂，不知是因能去看戲而興奮，還是因送信的人。
將這邀涵放於內襯之中，直到第二日來到鳳鳴樓門前時，她這番歡悅都沒能停下幾刻。
門前的夥計看看她的邀涵，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即刻便彎腰伸手引她進去。
剛進門，喬蘭芷便看到前方二樓雅座一身淡紫色長衣的方逸禮坐在那裡，正一臉悠哉地喝著茶。二人相視，方逸禮招招手，示意喬蘭芷上去。
“坐。”方逸禮漫不經心道，“是這鳳鳴樓當真不景氣了，還是這柳掌櫃太過吝嗇，都這個時候了，怎就來了這麼幾個人。”
喬蘭芷並未在方逸禮對面坐下，而是四下觀望。
號稱京城第一戲苑的鳳鳴樓此刻的確顯得過於冷清。除了他們二人，在他們對面的雅座上還有一個衣著貴麗、粉紗蒙面的女子。而在一樓正對戲臺的五張桌子上，僅有最靠後的桌子上坐了個神色異常、低著頭時不時抬眼四處瞟的女子。
剩下的，便是正在忙碌的戲苑夥計與試妝的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