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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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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府裡新來的丫鬟,府裡的少爺是留洋歸來,待人和氣又友善,我最喜歡做少爺院子裡的活,他從不斤斤計較還愛給人賞錢。

但身邊的老僕都叫我不要與少爺走的太近,他們告訴我,少爺是個瘋子。

1

我原先的東家全家遠赴重洋逃難去了,於是我便來到了陳府做工。

聽說陳府的少爺留過洋,我還沒見過留洋回來的人呢,我只知道留洋的少爺好多回來都會剪頭髮,不知道陳少爺剪沒剪頭。

我滿心好奇地期待著與那位留洋歸來的少爺的見面,只要與少爺院裡有關的活計我都去幹,為的就是瞧一瞧留洋的少爺。

終於,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我見到他了。

他穿著打扮倒是和府中其他少爺沒什麼兩樣,只是剪了長辮,但也不是完全的短髮,更像是外頭時新女學生的短髮,平日好拿一根綢子系在腦後。

少爺舉止間流露出一種不同於常人的優雅與從容,與人相處也總是保持著一種令人舒適的禮貌。他從不以身份壓人,幫他做事他會跟你道謝,言行舉止中透露出一種尊重與平等,若是犯了錯他也不會大聲斥責,只說無事,收拾了便好。

他對待下人也是極好,偶爾還會給我們塞些銀錢,叫我們多買些東西,注意自已溫飽。

我心中歡喜,自然更是勤快地往他院裡跑。

但身邊的老僕卻都叫我不要與少爺走的太近,他們告訴我,少爺是個瘋子。

雖說我總去少爺院裡做工幹活,但我確實沒怎麼見過少爺,可就我和少爺見的幾面而言我覺得他並不是瘋子,相反,他給我的感覺很柔和,總是帶著笑跟人打招呼,偶爾碰見我去他院裡送東西,他也溫溫和和地對我道聲謝。

少爺是家裡對我最溫柔的人了。

這群下人怎麼敢亂嚼舌根說少爺瘋了,少爺明明好端端的哪裡像個瘋子?

2

有天夜裡,我忙完一天的瑣事正準備回去歇息,卻突然聽見少爺院裡傳來的瓷器碎裂的聲音,緊跟著慌亂的腳步聲紛至,我心中一驚也忙地向少爺房中跑去。

可剛進院子,眼前的景象就讓我驚呆了。

屋子裡的擺設被他打的打,砸的砸,那些昂貴的書畫被少爺撕得粉碎,少爺原本安靜的臉龐此刻變得扭曲,雙眼通紅,他瘋狂地揮舞著手臂一會哭一會笑,下人們上前阻攔也被少爺一拳打翻在地,他哭著大罵:“鄧鴻霖你個不講信用的狗東西!”說著就要上前踹人。

我從未見過少爺這樣的模樣,他平日裡的溫文爾雅、禮貌有加此刻蕩然無存。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身邊的老僕上前拉扯住少爺,被少爺猛推一把撞到了腦袋,嬤嬤大喊著別撕了少爺快別撕了,他好像充耳不聞,只叫罵著那個名為鄧鴻霖的人。

等他鬧夠了,就安靜伏在地上,眼淚順著臉頰落到地上洇溼了一小塊磚面,灰頭土臉看不出往日的風光霽月的樣子,像只落水狗,更像是被人丟掉的破布娃娃,髒兮兮地扔到角落,眼中滿是痛苦,毫無生氣的樣子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撒手人寰。

這是我第一次見少爺發瘋。

3

見識了少爺發瘋時的本事沒有不怕的道理,自那以後,我也開始避著少爺走。

少爺院裡的活我再也不爭著去做,輪到我時我才去。偶爾做工聽見少爺的腳步聲或是瞄到他熟悉的身影,我便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遠離,彷彿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我開始刻意琢磨少爺的習慣,以便我更好地避開他。

他不愛出門不代表他不出門。

午後時分他喜歡在花園裡散步,擺弄院子裡的那些嬌貴的花草,我便儘量在那個時間避開花園,轉去後院;晚飯前的時間他喜歡在書房讀書,我也儘量不在書房附近徘徊;入夜,少爺一般都在院子裡,喝酒作畫,所幸當值的僕人是有安排的,我也不用日日去守。

只不過這樣的生活幾日就讓我感到疲憊不堪。我從未像這般高度保持著警惕,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撞上主人家。之前的東家雖說規矩多但院子裡可沒有個瘋子,陳府雖然規矩少,但少爺就是個不知何時會炸開的爆竹,說不準哪天就又發瘋了。

可每當夜深人靜之時,那日院子裡的場景便如同鬼魅一般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一幕幕在我腦中重演,四濺的青瓷碎片,漫天飛舞的碎紙,少爺又哭又笑的模樣,樣樣都讓我覺得恐怖,好像少爺院裡有吃人的怪物,少爺逃不掉,我也逃不掉。

那日的混亂讓我輾轉反側,多日難以入眠,我忽然又覺得少爺可憐。我單單見過他發瘋一次便覺得可怖,少爺每次都是親歷者,他發瘋時的痛苦豈不是比所有人都要大。

少爺也是個可憐人。

4

即便我知道少爺可憐,可我也不想和少爺單獨見面啊。

算我倒了黴想著繞小路回去,反正少爺下午不出門也遇不見他便從他小院的後門過,誰知道就看見少爺穿著身藍白調的女士裙裝在院子裡唱戲。

我生怕被少爺發現於是加快了腳步,可能是怕什麼來什麼,我腳步匆匆叫少爺抓了個正著把我一把逮進院子。

“你瞧見了?”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跟我面對面冷聲問我。

“……”

我低著頭不敢說話,不敢說自已瞧見也不敢說自已沒瞧見,畢竟少爺現在就穿著那身我不該看見的衣服站在我面前。

男子穿女裝,不倫不類像什麼樣子。

還是留洋回來的人呢,這般古怪。

不過這裙子可漂亮哩,比我前東家裡的小姐穿的還要好看。

料子是綢緞,質地柔軟、光澤亮麗的高階面料只是看便知道價格不菲。綢緞上的花和蝶繡得鮮活靈動栩栩如生,彷彿每一朵花、每一隻蝶都在翩翩起舞。壓邊的針腳細密,一絲一線都繡得極為好看。衣服的主調是藍色和白色,深淺不一的藍綴在白底兒上,襯得少爺活像是青花瓷器成仙。

我看著裙子出神,就聽見少爺冒出來一句:“這是他給我買的。”

“他喜歡看我穿這衣服。”少爺也不太在意我到底願不願意理他,只是自顧自坐到門邊的椅子上,整個身子側過來雙腿併攏搭扶手上,明明是毫無家教的坐姿卻偏偏叫少爺做得優雅萬分,他蜷在椅子上,輕輕靠著椅背。雙面繡的扇子精緻,他給自已扇了扇風,見我總是斜眼瞅他兀地又問我,“好看吧?”

也不知道是說裙子還是說扇子。

5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他見我低著頭不說話,又繼續道。

當真奇怪,他明知道我不一定會搭理他還偏要拉著我說話。

“我和他頭回見面還是在小時候,他父親帶他一道來我們府中看戲。”少爺的嗓音溫潤,聽著就覺得舒適,他聲音低低的,像是哄小孩一般跟我講話。

少爺說老爺愛看戲,得空就叫戲班子來家裡搭臺,耳濡目染下他也學會了那麼幾句,但高門子弟學唱戲這事兒傳出去著實丟人,他也只是在自已小院裡才會偶爾唱一唱。

鄧鴻霖和少爺第一次見面還以為少爺是戲班的小青衣,在他院門聽得傻了眼,等少爺被他嚇了一跳他才說話,說要跟戲班買少爺走。少爺噗嗤一笑說我是這家的少爺,可不是什麼戲班子裡的小孩,鄧鴻霖鬧了個大紅臉,抓抓腦袋不再吭聲,只是臨走時多看了少爺好幾眼。

“他個傻子,瞧我的眼神都直了,也不知道和我道聲再會。”

少爺低笑一聲,眼神裡滿是懷念。他搖了搖扇子繼續道:“這扇子還是他送我的生辰禮呢。找了有名的繡娘,花了他好幾個月的銀錢。”

跟大多數的青梅竹馬一樣兩人關係越發親近,鄧鴻霖偷摸攢了好幾個月的月錢,給少爺送生辰禮,少爺自然歡喜,便留他喝酒,酒過三巡鄧鴻霖臉漲得通紅,跟少爺說,你真是這世上最好看的人了。

後來,少爺便去留洋了。

等他回來,鄧鴻霖已經加入了憲兵隊,混得有頭有臉,人人見他都得尊稱他一聲爺,只是他不如小時候愛笑了,只有見少爺時才偶爾露出些開心的神色。少爺留洋期間見過男人同男人親熱,自然也明白鄧鴻霖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

少爺說也就是那時候起,他倆談起了地下戀情。

只可惜,還是被兩家人發現了。

之後就有些血淋淋的不適合我這個小孩聽,無非就是兩家都不同意棒打鴛鴦,兩個人受罰受苦受難,鄧鴻霖被家法抽得皮開肉綻,他跪了小半月的祠堂。

少爺似乎不怎麼想細講這些,就另開了一個話頭,說他和鄧鴻霖悄悄結婚的事情。

我問少爺,什麼是結婚。

少爺說就是成親。

我點點頭,繼續聽少爺說。

他和鄧鴻霖說現在結新式婚禮得穿婚紗,但在這,到底沒有賣給男人的婚紗,於是鄧鴻霖便去鋪子裡定了套裙裝,藍白色調的,遠看像瓷器,漂亮精貴。少爺本來就喜歡青花瓷,院子裡好多物件都是青花瓷器,拿到衣服自然喜歡的不得了,鄧鴻霖說,這算是婚紗,他們結箇中西混合和婚。

新式婚禮還有頭紗,少爺從家裡找了片沒用完的白紗披在頭上,同鄧鴻霖一起拜過了天地。

“我和他也算禮成,不過以天地為父母……”

“你又在說什麼!”

瓶罐破碎的聲音跟夫人的聲音一同出現,她摔了手邊的瓷器,一把推開身邊的丫鬟怒氣衝衝地向少爺衝過來,二話不說就給了他一個巴掌。

少爺被扇得偏過頭去,碎髮從耳邊滑落,他臉頰紅通通一片,只是默不作聲不與夫人對視。現在的夫人不是他親孃,他親孃在他留學歸來的第三個月便去了,側室抬了正,少爺往日就對她沒什麼好態度,這會更是假裝聽不見她說話。

夫人氣得大口大口地喘氣,胸口大幅度起伏,她捏著帕子的手按了按心口,指著少爺鼻子罵他瘋子變態,見少爺不理會她,她又上前去扔了少爺手中的扇子怒吼道:

“鄧鴻霖都是個死人了!你還念著他!就不能正常些不丟我們家的人嗎!”

“他變成死人可不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嗎!”少爺似乎聽不得外人說鄧鴻霖不好,他站起來,拾起地上的扇子跟夫人叫板,“那日你們要是讓我去找他,他也不會變成死人!你們才是殺人兇手!是變態!是瘋子!”

夫人也惱了,她向少爺撲來,扯著少爺的頭髮打他,邊打邊罵:“我叫你嘴犟!我叫你嘴犟!”

少爺一面護著扇子,一面還嘴:“讓我去救他他根本不會死!我是學醫的!我能救人!鄧鴻霖本該好好活著的!!”

“還敢提他!”

“我有什麼不敢提的!你們才是殺人兇手!”

兩人又打又罵鬧了好一會才被人分開,少爺一聲不吭把夫人扔在身後自顧自去叫人打水沐浴更衣。

我在角落默不作聲,家裡人不讓救心上人,手心手背各一刀捅個對穿,難怪少爺發瘋呢。

6

自那以後少爺的精神似乎越發不正常了。

老爺夫人經此一鬧也就放棄他了,覺得少爺再怎麼樣也正常不起來因而對他平日做什麼事都不聞不問。

從前少爺穿那套裙裝還會避著人,最近卻是不管不顧,幾乎天天都穿著那套衣服。偶爾天氣晴朗,他會叫我把衣服拿去漿洗乾淨晾著,晾著還要我在院子裡看著,我從日出坐到日落,就在一邊呆呆看著那套裙裝,藍白相間的布料像是家裡的青花瓷,素雅大方。

這鄧鴻霖還挺會選衣服的嘛。

7

大院的門久違地被敲響,我去開門,門外站著幾個軍爺,他們懷裡捧著東西,見開門的是個生面孔便問我你家少爺在嗎?

我點頭,剛準備去找少爺就看見少爺邁過那小門從院子裡過來。他似乎是瞧見門口的綠制服猛地跑過來的,垂到肩頭的頭髮有些亂,穿的還是件藍白的女士旗裝,眼中滿是驚喜,卻在看清門外人長相時眸光驀然黯淡了下去。

“找我的?”

少爺淡淡道,我站在一旁一語不發,只是眼神忍不住在門裡和門外來回轉。

這人是來幹什麼的?

“陳一平。”

打頭的軍爺叫了少爺的一聲,看他的表情晦澀不明,少爺不理他只呆呆望著他緊攥的手。半晌那軍爺才說,“找到了這個,還有他的軍裝,一併給你。”

那人攤開手,掌心是塊玉環,縱使我不識貨也能看出是上好的料子。只是那玉上有幾處染了血汙,看上去不如少爺腰上的好看。

嗯?

少爺腰上?

我目光轉向少爺腰間的玉環,白色的小環雕得精緻,被墨綠色的繩線繫著垂下來。我再去看少爺接過來的玉環,相似的雕刻和相同的繩,這分明是一對子母扣。

大環套小環,兩個玉佩掛在少爺腰間發出叮鐺一聲脆響。

他接過那件血跡斑斑的破舊軍裝,轉身回了他的小院,再不理門口的人。

8

玉佩重新變回一對之後,少爺好像突然變得正常了,他修了頭髮,不再穿那套裙裝,換回了留洋時常穿的西服套裝,偶爾出門直到太陽落山才回來。那幾日的少爺雖說面色疲憊卻有生氣極了,他回來叫我幫他打水洗手告訴我他今日又去了哪家醫院,說不得過幾日就要去上班了。

我不懂上班是什麼意思,大約和我們做工一樣,可少爺這種高貴的人怎麼能去做工呢?

他見我不解,笑著跟我說:“你做得工,我怎就做不得工,現在就是要人人平等,你是人我也是人,你能做的,我也能做。”

好景不長,少爺再次回家時是被人抬回來的。

那家人說少爺給人治腿治死了人,不配為醫,打斷了少爺的右手和左腿,還是老爺差人去醫院把少爺抬回來的。

雖然我不曾留過洋只在各家院裡做長工,但我也知道,醫生的手有多寶貴。往日就算老爺夫人再不待見少爺也告訴我們少讓少爺碰水,少爺的手是用來救人的,精貴著呢。可如今被打斷了還怎麼救人?我氣不過想讓老爺幫忙理論,大不了上法庭上去,可老爺卻不多言語,咂了兩口大煙,只厲聲叫我管好自已的事。

後來我才知道,這事兒是鄧家做的,他們故意將快死的奴僕打斷腿讓少爺救治,不管少爺救不救,這人都必死無疑。

鄧家人最恨的大抵就是少爺。

鄧鴻霖因為少爺退婚,又因為少爺去參軍,雖說他是戰死,但鄧家人卻固執地認為要不是鄧鴻霖同少爺不清不楚搞這種關係就不會死。

他們一家恨透了少爺。

8

少爺養病從初春養到初秋,天氣漸涼他才從院子出來。

這天,我去前廳打掃,又瞧見少爺穿他那身裙裝在前廳裡走動。紅木的雕花椅子、角落的青花瓷瓶、桌案上的茶具……等等等等,他一件一件摸了個遍,似乎是聽見我的腳步,慢吞吞抬起眸子朝著門口看了一眼。

見是我,他輕輕眨了下眼,忽地笑了起來。

我從未見少爺笑的這麼開心過,笑得眼睛都要眯起來,陽光從窗裡灑進來落到他臉上,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柔和的光。

但我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只是沒等我反應過來,下一秒,他便扭身往窗戶口衝,衣袖翻飛,他像只蝴蝶,撲火一般一頭撞在窗邊的柱子上,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他也如青花瓷一般碎了。

少爺的血噴湧而出把柱子染得通紅,我大叫一聲手中的銅盆摔到地上,水撒了一地,慌慌張張跑出去找人救命,只可惜,等我帶人回來時少爺已經沒氣兒了。

9

少爺留了封遺書。

他要老爺和夫人在郊外隨處找個地方把他燒了,骨灰就埋到土裡,什麼地界都行他只有兩個要求——第一不要換他的衣服,第二把櫃子裡那件破爛染血的軍裝同他一道燒了。

少爺說,生路難尋,情深難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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