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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蹲坐一旁，搖著尾巴，吐著舌頭，眼睛周圍的長毛掩不住它亮亮的瞳孔，它明顯很高興。
路垣腳下卻生了根，動彈不得。
良久，路垣渾身一震，觸電般地狂抖，他的腳無法控制，將那截手臂大力踢開。斷肢砸在那人身旁的牆上，濺開一灘碎肉，然後糊著牆緩慢滑下。
路垣突然就明白了樹枝斷裂的聲音是什麼，是咬碎骨頭的聲音。
再去看那倒在血泊裡的人，路垣覺得圓框眼鏡有點眼熟。
是林新洲！
為什麼林新洲會在這裡？
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路垣甩甩頭，蹲下身去探林新洲的鼻息，結果腿一軟，他直接跪在了血泊裡。
被血腥氣籠罩，路垣才發覺剛才一直聞到的難聞氣味不只是狗的體味，還混了人的血味。
林新洲左臂的地方整個空了，落在地上吸滿了血的袖子斷面是撕咬的痕跡，他的呼吸很微弱，但毫無疑問他還活著，只是出血過多休克了。
路垣回頭看了一眼狗，它很乖地在等主人的指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主人，耳朵往後飛。狗並不理解發生了什麼，只知道主人沒有吃它分享的食物，而且有點生氣，它感到很奇怪。
會是狗襲擊了林新洲嗎？
路垣直覺不是。
只猶豫了一瞬間，路垣就做了決定：先把林新洲藏進房間，等他醒了再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艦長是個寧錯殺不放過的人。如果路垣現在將林新洲送去醫療室，如實講述，那麼艦長肯定會先射殺大狗，然後將路垣拘留，不容半分爭辯。
把狗藏起來也不現實，全船人都知道路垣有一隻形影不離、出差也要帶上的狗。艦長看到缺損的斷肢和咬痕，不懷疑狗就說不過去了。到那時，狗還是會先死，如果狗肚子裡有殘留的人肉，那路垣也死定了。
一想到狗軟倒在血泊裡失去呼吸的樣子，路垣胸中就如萬箭穿心般刺痛，這是遙遠過去、已經不存在的記憶裡的情感，是空白一片的路垣和過去唯一的交點。路垣不想大狗死，非常不想。
就算最後證實，真的是狗襲擊了人，路垣也想能親自處理它。
必須要等林新洲醒了，讓他親口說清來龍去脈。
路垣扯著林新洲的腳把他拖進房間，小心剪開他的外衣，找出墨綠的創傷修復液倒在傷口上。狗還在門外，它動動鼻子，伸舌頭要去舔地上的血痕，路垣厲聲喝止，“狗狗，回來！”
狗看了眼牆上細小的肉和漸漸凝固的血液，抖抖耳朵跑回房間。
路垣重又出門，強忍噁心，伸手去抓斷肢，已經損壞得沒法接上了，五根手指缺了三根。手下的觸感冰冷又黏膩，他稍用了些力握緊，有鮮紅的肉從指縫中擠出，路垣的臉色更差了。
這個時間大家都在醫療室和飯堂，或是體檢，或是吃晚餐，住宿區寂靜無人。路垣拿著拖把和抹布，打著手電細細清理四濺的血跡，處理完一切之後，他盤腿坐在林新洲旁邊，沒了主意。
林新洲的血已經止住了，呼吸平穩很多，但沒有要醒的意思。
路垣板起臉，去掰狗的嘴巴，細細檢查。狗很茫然，眨著眼睛看主人。
沒有長出什麼奇怪的切割齒，一切都很正常，倒不如說太正常了，把林新洲手臂咬下來的絕對不會是這種程度的牙齒。
船上混進了寄生蟲，那麼寄生蟲會有可能混進狗的腦袋裡嗎？被寄生的狗會犬牙突變完全有可能發生。
可路垣在研究中心工作半年，他植入的記憶工齡五年，根本就沒見過蟲子會吃人類大腦以外的東西。不過，萬事都有如果，路垣必須找機會把狗帶去醫療室檢查。
假如和寄生蟲無關，問題就有點大了。
要麼是船上出現了新品種蟲子，體型中等且能剋制慾望，不會傻乎乎衝向人堆裡找腦子；要麼是有人砍下林新洲的手，偽裝成蟲咬，放在無人的住宿區，想讓他休克而死。
這三種設想都不是路垣想要的，可是他沒辦法思考新的可能性了，心裡亂糟糟的，滿目的紅和滾動的斷肢猶在眼前。
路垣去衛生間洗了把臉，鏡子裡他的表情慌亂又無助，他狠狠給了自已一巴掌，打掉一個又一個咕嚕嚕冒出來的想法。
最後路垣分別給狗還有林新洲都餵了點東西，把地上渾身髒汙的林新洲推遠點，裹著被子抱著狗睡覺了。
......
翌日醒來，路垣緩了很久才徹底醒了。
林新洲還是沒醒，好在倉儲組平時都挺自閉，沒人會發現大蟲庫倉管今天不在。
路垣充滿歉意地給狗上了繩子和防咬籠，鎖在衛生間裡，然後努力無視它可憐的眼神出門前往醫療室。
出乎意料的是，醫療室裡人聲鼎沸，路垣在人群中見到熟悉的瘦高男人的身影。
D22也看見路垣了，揮手跟他熱情地打招呼，“兄弟，你也來看熱鬧啊！”
路垣擠不進人堆最裡邊，只好伸手把D22拉了出來，小聲問道：“怎麼回事，今天好多人。”
忽然被拉走，D22也不生氣，好脾氣地回答他，“昨天你還勸我聽艦長講話，你倒是沒聽。今天醫生要公開解剖寄生蟲，沒事幹的人都來看啦。唉，不對，你怎麼也來了，大研究員？你是熟練工了吧！”講到最後，D22嗓門有點大，整個醫療室都回蕩著他的聲音。
人群中央幽幽地傳來一聲女聲，“路垣來了？過來幫忙。”
聚集的人群慢慢給他讓出一條道，道路盡頭是一張警戒線投影圍著的病床，昨天的被寄生者躺在上面，而床邊站著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長髮盤起，戴著口罩和護目鏡，修長的十指正在清點解剖用具。
路垣聲音發虛，他想拔腿就跑：“醫生，我倉庫那邊還有點事......”
醫生打斷他的話：“你沒事，過來幫忙，我需要你來解說一下。”
路垣腳步後挪，身後卻突地傳來一股猛力，將他推得一個踉蹌，一下子就到了警戒線前。
他和醫生四目相對，感覺她在笑。
無事生非的D22這時大聲鼓掌歡呼：“好！接下來有請我們全飛船最博學、最智慧的研究員兼倉管員——路垣，來為我們展示他精湛的刀技！”
我靠！路垣雙眼一閉，感覺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