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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熱的車裡沒有空調，南書笑嚷了幾次熱，睡了一覺又一覺，才終於接近了平城。
平城周遭多山，綿延青翠，在午後的日光下更顯蒼勁挺拔。
只是偶爾會有幾簇灰黑色的“補丁”在翠綠中格外扎眼，著實有些不懂風情。
“那是什麼？”南書笑指著那些“補丁”問道。
“盛家的金礦和黑鎢礦。”盛懷籌答得隨意。
“都……？！”南書笑驚異。
盛懷籌抬眼看了她一眼，輕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她倒是真的不知盛家資產幾何。
南書笑點點頭，這哪兒是不懂風情的黑補丁啊，這簡直就是散落在綠色絲絨地毯上的黑金卡！
貴不可言！
車子在一簇廠棚處停穩，早已有幾十個人都圍在門口，一個黑衣工頭推著輪椅，諂媚地弓著腰：“實在是小的無能，走投無路，只能將二爺請過來。”
“嗯。”盛懷籌點點頭，示意工頭繼續說下去。
“平城最近幾日來了一夥洋人，哄抬著鎢市大漲，我們本想趁這個時機多籤幾單，可……可是……”工頭抬眼，便看見一個女子從車上走下來，面板白得彷彿在發光，一時間心慌氣短，含在口中的話都忘了說。
南書笑為了活動方便，特地穿著無袖絲質白襯衫，黑色馬褲配上漆皮黑靴，略帶中性的裝束配上她濃稠昳麗的面容，明明相互衝突，卻又格外和諧。
不止是這個工頭看呆了，在場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南書笑身上。
更有些血氣方剛的，早已滿臉漲紅。
“做工不用眼睛了？”盛懷籌沒有抬眼，聲音也不大，卻驚得所有人癱跪在地。
“二爺饒命，二爺饒命！”
“接著說呀，可是怎麼了？”南書笑正等著熱鬧聽，這人怎麼說評書的出身，還帶留鉤子的呢？
黑衣工頭偷偷瞄了一眼盛懷籌，揣度著他的心思，繼續說道：“可是，那些洋人欺負我們不會洋文，將合同裡的鎢砂篡改成了鎢礦，如今聯合了段家少帥，拿著合同逼著我們一個月內將這鎢礦交到他們手裡呢！”
“本來我們是留了心眼的，所有合同都簽了中洋兩種文體，就是怕這些個洋人使壞，可如今那些中文合同都被人偷走了，洋人現在不承認還有中文合同，我們也拿不出證據來了啊！”
“二爺……如今可咋辦啊？咱們多少人都指著這礦生活呢，絕對不能讓洋人得了去啊！”黑衣工頭一邊說一邊哭，走進裡間時，半個衣襟都哭溼了。
盛懷籌抬眼看看他，聲音仍是平平：“先沏壺涼茶吧。”
“哎！”工頭先義憤填膺地應了，隔了好一會才猶豫，“……哎？”
涼茶？！
不多時，便有人將茶水和剩餘的洋文合同都擺在了桌案上，
南書笑擺著小腿、喝著茶水，
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們各自說明自家情況。
“舅舅，茶水。”南書笑將杯子遞進盛懷籌手裡，他離茶壺更近些，還省的南書笑起身。
幾個在盛家做工久些的工頭，看著南書笑難免白眼，這談正事呢，怎麼還帶了個孩子來！
還是個人語不懂、屁事還多的女孩子。
多礙事呢。
奈何盛懷籌很自然地又斟了茶給南書笑，一時間也無人敢置喙。
所有人說完，總體都差不多，就是洋文合同偷換概念，中文合同被偷走，主打一個死無對證。
十幾個礦坑，竟都同樣遭遇，很難說不是直奔盛懷籌而來的。
易書望聽得義憤填膺：“該死的洋鬼子，沒了王法了，我回去讓大帥派兵把這些礦都保護起來，倒要看看他們拿什麼搶！”
盛懷籌恨鐵不成鋼地瞪了他一眼，就這腦子混什麼政治。
且不說梁大帥會不會管盛家閒事，就說平城這地方本來就歸屬不清，一旦大軍入境，難免會被認為是開戰的徵兆，
真打起來，梁家在明段家在暗，誰還顧得上給盛家看顧礦坑，這些礦怕是都得納入洋人囊中。
這也是為何洋人一早便聯合了段系軍閥。
各取所需罷了。
“嘖，是得想想辦法……”南書笑想著，還是小說看少了，沒遇過這種橋段呢。
唉呀，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偷合同的人抓到了嗎？”盛懷籌問。
“還……還沒有。”一個工頭慚愧低頭。
南書笑點點頭，想來也是，合同並不在一人手中存著，能將所有合同統統偷走的，想來不是有些手段，就是有些地位，這些粗使工頭怕是沒能耐抓。
“合同能讓我瞧瞧嗎？”南書笑攤開手道。
“笑笑，這合同可不是兒戲，別胡鬧啊……”易書望猶豫著勸道。
“是啊，萬一再出什麼差池，可就更沒辦法了……”一個花白鬍子跟著阻止。
“這可關係這幾千礦工的身家性命啊！”一個駝背附和。
“怕我就茶水吃了啊？”南書笑鄙夷反問。
黑衣工頭最會看臉色，看看盛懷籌略點了頭，才顫顫巍巍地將合同遞了過去。
南書笑卻並不細看，只挨個翻了翻，又湊到瓊鼻前淺淺嗅了嗅：“嗯……一個人偷的耶。”
“這……怎麼知道的？”黑衣工頭疑惑。
“胡說的吧……”
“我猜也是。”
“誰不知南四小姐草包……”議論聲在人群中響起，聲音很低，也不知是誰偷偷感慨。
“嘖！”黑衣工頭白了一眼，眾人才安靜下來。
南書笑繼續說：“檔案是你們各自帶來的，卻有一股相同的味道，我猜，這是竊賊留下的味道。”
“你狗鼻子呀？！”易書望吃驚，眼睛瞪得老大，“有這本事，咱上警局當差啊。”
“聘我當警犬呀？！”南書笑輕哧，“有你這麼待你妹妹的麼？再說了，我哪兒有狗那麼充沛的體力呀？”
“我自小體弱多病，怪毛病也多，對有些難聞的氣味更是敏感，二哥原來不知道嗎？”南書笑委屈地撇著嘴角，一副被無視的可憐模樣。
易書望自責地訕訕：“知……知道啊……”
“知道就好！”南書笑滿意點頭，“二哥最疼笑笑了。”
知道個鬼啊，
她現編的好吧？
盛懷籌黑沉的目光始終落在她嫣紅水潤的唇畔，手指下意識微蜷。
出神了一瞬，才幾不可察地輕淺一笑。
小姑娘，又玩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