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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忍下來了，可惜。
諾木赫看著那群人遠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了一絲失望。
但他迅速收斂起來了表情，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他率領部下回了龍城。
來往商人絡繹不絕，只留下滿地的血和壓斷的草莖。
阿木古蘭帶著人離開之前，那日趁著他們對峙的間隙，指揮著把受傷的都搬上了馬背。
諾木赫最開始攻擊時，能感受到人群有一瞬間的慌亂。
但阿木古蘭的態度穩定，速速待人離開了諾木赫的視線之後，派人去看了一眼。
“他們回去了。”他回報。
“原地休整，檢查一下傷員。”阿木古蘭吩咐下去。
其實沒什麼檢查的必要，他們已經死了，諾木赫的箭法很精準。
好就好在他們死之前沒什麼痛苦。
現在天氣已經暖了起來，回去的路程遙遠，阿木古蘭當即決定把他們先安葬。
她找了一處離龍城半日的空地，唱著從阿琪那裡記下來的引魂歌。
她的部下加入了她。
她的部下在身後看著，把自己曾經的兄弟們埋進了深坑，伴著他們生前的武器，一層層把土蓋上。
她獵了一隻山雞做祭品，把自己身上的乾糧擺在了那片空地前。
匈奴人沒有墓碑，深埋之人無需找地方紀念，他們只是迴歸了長生天的懷抱。
“你們歸去的太早了，是我的錯，”阿木古蘭說，她把自己的刀深深地插在了地裡，“我送他來見你們向你們謝罪。”
她感到嘴裡彷彿湧出來了血液，伴著喉嚨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升起來的血腥氣。
她率人騎馬踏平了這片土地。
只要再下一場雨，沒人能看得出來這裡曾經的故事。
簡短的葬禮結束，眾人開始往回趕。
沒有多餘的馬，就兩人共乘一騎。
沒有人說話。
“我們得報復。”一個人說，“那都是和我們一起拼過命的兄弟，他怎麼能……”
“怎麼報復？”另一個人問，他大聲說，“你看他用的武器、帶的兵馬，他是卜須氏的人！！我們怎麼報復？”
另外的十幾個人保持著沉默，因為他們既沒有和他們一起拼過命，也對貴族沒什麼意見，他們一直都是大都尉手下的兵，他們知道只有跟著貴族才有好飯吃。
阿木古蘭把這兩部分人分開。
圖如樂也看出了不對，和那日前去安撫。
終於讓人平靜了下來。
“我知道你們恨不得現在就去殺了他，但我們打不過。”阿木古蘭很平靜的說道，“事實就是，即使是我們再多的人填進去都只有一個下場。”
枝繁葉茂的春天，枝繁葉茂的卜須氏。
就好像眼前這一棵大樹，地下的根系盤根錯節。
你沒法用火去燒、用水去淹，因為火燒之後他還會長出來新芽，水淹之後他會長的更加茂盛。
你讓它離開土壤。
得用你的鏟子、你的刀，把他的根一段、一段地挖出來；你得遮住他的光、剝掉他的皮、從裡面把外面蛀空。
“我不會讓他們白死。”阿木古蘭說。
人群漸漸冷靜了下來。
每個人的眼睛裡彷彿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私下裡，那日問道：“怎麼能惹上他？”
阿木古蘭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我哪能惹上他，明明是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她細細的和那日數了關於之前和諾木赫見面的幾次經歷。
“我猜最開始應該是大閼氏先注意到我的，就是咱麼之前見衛恆那次，”阿木古蘭說，“之後我接了他一個活，回來之後突然翻臉要殺我，最後還是沒殺。”
“那你還敢來見他？”那日問。
“因為衛恆之前突然死了，現在在別人手下做事。”阿木古蘭說。
“啊？”那日在外面久了，還不知道這事，“什麼時候？”
“就是……”阿木古蘭回憶，“一兩個月前？我記不清了，最近事情太多，什麼日子都有點記不清。”
“總之我現在在右賢王手下的大都尉那裡做事，本來是來龍城送幾個人，結果人家把我扔在這，自己去送死去了。”阿木古蘭說。
那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活著比什麼都好。”
“不過，”阿木古蘭說，“我覺得這次也有大閼氏的手筆在，因為諾木赫不太可能把太明顯的好處給我。”
她講了關於只要結婚就能拿到幾千兵馬的事情，而且未婚夫體弱多病，能活著就不錯了，未來婆婆柔弱可拿捏，簡直就是天降大禮。
“況且我也派人問過，那都是她的意思。”阿木古蘭說，“王姬透露了這事她母親的意思。”
那日皺眉：“她為什麼不直接見你？中間隔了那麼多人。”
阿木古蘭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我這樣的才叫奇怪好不好？女人怎麼有自己的軍隊？那都是她丈夫的東西，我未婚還能手下有人已經是撞了大運了。”
“你說，我手下憑什麼這麼多人？”阿木古蘭問，她在馬背上，手牢牢地控著韁繩，抬頭望天，馬安靜地向前走著。
“那是人家賞識你。”那日問。
阿木古蘭搖了搖頭：“我想，是因為我合適。”
如果她不合適，就不會被派去找崔承、臥底、幫衛恆幹髒活，慢慢地竟然積累下來一些東西。
“那也是你足夠英勇。”那日說。
“那倒也是。”阿木古蘭毫不客氣，她反問，“可是換個人呢？大閼氏也不見得能有多少能支配的東西。”
“她支配男人就行了。”那日說。
“不夠。”阿木古蘭說，“這個男人死了，她會嫁給他的兄弟，好像財產一樣一次次被繼承。”
“但她也能繼承很多次別人的財產。”那日說，“而且有人能照顧她。”
“那是因為她是財產本身。”阿木古蘭說，“再說照顧不照顧的……”
她結束了這個話題。
“總之。”
“我沒見過卜須氏的首領，也不知道大閼氏怎麼做到的，但現在大閼氏應該在卜須氏內有很大話語權。”阿木古蘭給他分析，“諾木赫是她弟弟，同是一個母親，我原本不想這樣想，但現在他大約想奪權，又不好做的太難看。”
這就能解釋了為什麼諾木赫屢屢翻臉又屢屢笑臉相迎。
“已經出嫁了的姑娘在母家還有話語權，屬實少見……”那日說。
“是，”阿木古蘭說，“可人家貴族和我們可不一樣。或許別家也這樣，只是我們不知道。”
“但是他沒有追上來。”那日說，“他們回去了。”
“他只是想逼我動手，讓大閼氏犯錯。”阿木古蘭說，“或者……他還有什麼更大的打算？”
阿木古蘭和那日分析現在的情況。
姑夕王是單于深信之人，他能給單于把關，現在在他周邊護衛。
“他來這裡，日夜兼程，得有五天。”阿木古蘭說，“我覺得他離得太遠了，這很不對。”
“是，如果單于真的病重的話，他為什麼離那樣遠？”
“不是單于假病，就是他真的想反。”阿木古蘭說，“我覺得他想反，現在押的可能是右賢王。”
而且其中大約有大閼氏的手筆。
單于真的病沒病不知道，現在的龍城看似平靜，所有人卻繃緊了一根弦，只要有人輕輕一撥……
或響或斷。
阿木古蘭覺得胸口憋悶，還有閒心和那日開玩笑：“你看，我們現在出息了，這種事竟然還能摻和一腳。”
雖然感覺和之前也沒什麼區別，越來越覺得自己實在渺小。
她心裡現在卻湧上來一種不甘。
憑什麼呢？
憑什麼我們這些人就如同草芥、如同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