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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靈昭一身常服,通入城關,迎面便是一陣黏溼之氣。
知夏城是蒸樂洲第一大城池,位處蒸樂洲中原,地域遼闊平整,方圓百里不見高山遮擋,常年冬季寒冷乾燥,夏季炎熱溼潤。
已過春分,就算是臨夏了,城中氣溫驟升,回潮也是在所難免。
抵達知夏城是早晨,街道上煙火氣十足,叫賣聲此起彼伏。
“一共十文錢。”
“不就十文錢嗎?我老在你這買,你賺我多少錢了,還要斤斤計較這十文錢?”
“我賺你什麼錢了?!你說我賺你什麼錢了?買豆腐要我搭碗甜豆漿,日日如此!我到底賺什麼錢了?”
“你——”
我每日起早貪黑,雞還沒打鳴,我就起來磨豆子,我究竟賺什麼錢了?我就想讓我媳婦孩子過好點兒,但現在她們都沒了,我究竟、我究竟賺什麼錢了!”
攤販突然跌坐在溼漉的地面,掩面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撕心裂肺,街道上來往的行人紛紛側目。
可憐人啊,賣豆腐本就收入微薄,起早貪黑地不就為了一家子人能過好點嗎?結果偏偏屋漏逢雨,麻繩專撿細處斷。
買豆腐賒賬的人臉皮掛不住了,從兜裡細細數了不多不少的十文錢丟到豆腐攤上,好幾枚銅錢轉來轉去最後還是掉落在了地上。
“不就十文錢嗎?!給你就是了!早知道就不在你這買東西了,一大清早的,真是晦氣!”
這人撂下狠話後,便匆匆離去,人來人往的很快就消失在其中。
跌坐在地上哭了好一會兒的攤販用衣袖狠狠地擦拭了兩把臉上殘留的淚痕,從地上起來後,又將掉落在地上沾了些汙水的幾枚銅錢一一拾起。
聚集在豆腐攤的人多了起來,攤販眼睛雖然還是紅腫的,但卻還是讓自己儘可能地笑臉迎人,畢竟做買賣的哪有哭臉迎人的道理?
“豆腐!好豆腐!大傢伙瞧一瞧,看一看!”
確實是好豆腐,大塊不說,還尤為緊實。
不一會兒,豆腐就賣空了。
買到最後兩塊豆腐準備往回走的茶鋪夥計察覺到一陣緊盯著自己的目光。
“那個...真不能賣給你了,我這也都不夠吃呢!”
“可否借一步說話?”
姜靈昭從茶鋪夥計這兒得知了原來這豆腐攤販的媳婦和孩子都在昨天夜裡被“惡人”劫走。
“其實也不止是這半月的事情了,這一年裡時不時就有這種事情出現,只是這半月來,愈加頻繁,昨天夜裡更是...唉!”
“姑娘你這時候來知夏城,真是不趕巧了,可千萬小心,要是辦完事情了,還是趕緊出城為妙!”
姜靈昭謝過熱心的茶鋪夥計後,便不再街道停留,她此行的目的地是城主府。
歐陽桀在殿中不停左右踱步,不時朝向殿門外張望。
在看見姜靈昭現身殿中時,頃刻間,歐陽桀即是熱淚盈眶。
有救了,知夏城應是有救了!
“仙君!”
歐陽桀想要行跪拜禮,但膝蓋處卻有股無形之力讓他彎曲不得。
“不必多禮,且將事情緣由詳盡道來。”
“是!”
歐陽桀沙啞的聲音伴隨著無力的語氣,將緣由詳盡道出。
“這一切都要怪我。”
“我與我夫人成婚二十載,恩愛如初,唯獨子嗣欠缺,各種偏方都試過,都無用。”
“年歲已大,逐漸地就再沒想過此事。直至,一年前,有人找來城主府,說是有靈丹妙藥可使受孕。”
“代價是生下孩子後,需得將其心頭血取出,交由他此人處置。”
“起初,我並不相信這世上還能有這樣的靈丹妙藥,便一口回絕了此人,誰知此人隨後直接找上了我夫人。”
“直至今日,我都未能知曉究竟他跟我夫人說了些什麼,在我發現之前,她就已將那‘靈丹妙藥’吞入腹中。”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吞下丹藥的半月之後,夫人就被診出了喜脈,我等已過不惑之年,終於將迎來我們二人的親生骨肉。”
“在診出喜脈後,此人來過城主府一回,未有多說什麼,只囑咐了幾句往後得多進補。”
“一日一日地,隨著腹中胎兒的長大,夫人的狀態越來越差,從不能走路,再到只能臥床,這期間夫人消瘦得極為厲害,乾癟的軀幹只腹部高高隆起。”
“最初,我們都以為這是年紀大了,孕育孩子自然要辛苦些。”
“每當夫人狀態極為不好的時候,此人就會來城主府一趟,讓夫人服下安胎藥,夫人的狀態就會好轉些。”
“逐漸地,安胎藥越喝越頻繁,但夫人的狀態卻是一日比之一日要差我,問此人有何辦法,他說是知夏城風水不好,需要改變城內風水,最終我同意了。”
“如他所說,風水改變後,夫人的狀態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之後他又提出如是想要胎兒生下後體質健壯,還需要改變知夏城的水渠流向,我也同意了。”
“為了夫人和還未出世的孩子,我幾乎事事都依著此人,可隨著我的百依百順,城中開始亂象頻出,衙役從最初的十來人到現在近百人都沒法處置好每日的報案。”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了,但此人給出的回覆只是說這是暫時的,等孩子出世,一切就都會好轉了。”
“可這就更奇怪了,為什麼得等到孩子出生後,才會好轉?孩子跟這一切又有何關係?這分明是在哄我!”
“無論如何,近一年中,知夏城亂象橫生,必定與之改變的城中風水有關,知夏城長此以往必然由盛至衰,還望仙君出手相助!”
歐陽桀低頭作揖狀,心焦不已地等待著仙君的答覆。
“可否先見一見城主夫人?”
雖然不明白仙君此舉的意圖,但歐陽桀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
“自然是可以,只不過...這時候夫人應當還未醒來,恐怕不能接待仙君。”
“無妨。”
歐陽桀輕手輕腳將房門推開,讓他沒能想到的是,夫人已經醒了。
“沁娘勿動,我來扶你!”
歐陽桀兩步並做一步,靠在床頭,將青娘扶起半躺著。
“沁娘見過仙君!”
“不必多禮。”
姜靈昭在看見沁孃的第一眼,心中即是一沉。
眉心烏色,唇色發紫,眼濁而怯,此乃魔氣入體,且瘴氣縈繞,面白無血色,魔氣入體久矣。
尋常修士魔氣入體尚且未能挺過一月有餘,有孕在身且將臨盆的凡人女子又如何能撐上九月有餘?
沁娘有些不敢直視仙君的目光,雙手緊緊護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仙君會對她腹中胎兒不利。
見她護著肚子,歐陽桀還以為沁娘是不舒服了。
“沁娘你可是哪兒有不舒服?仙君方才與我說,她可為你診脈一二。”
“怎可麻煩仙君!沁娘...沁娘並無大礙!”
歐陽桀觀其髮鬢出了薄汗,面色也較往日蒼白了些許,定然是沁娘逞強了。
“仙君——”
無需歐陽桀來請,姜靈昭便來到床榻邊。
“右手即可。”
沁娘不敢看仙君,只得望向夫君求助。
“沁娘,聽話,一小會兒便好。”
歐陽桀覺得仙君肯定能診出沁娘自孕育以來便身體羸弱的根源。
沁娘再是不願,夫君在旁,仙君在前,她是不得不從。
瘦弱蒼白的手腕緩緩從被子裡伸出至姜靈昭身前,也不知是緊張還是為何,手腕連著手心卻是顫抖不止。
待姜靈昭指尖搭上手腕內側,顫抖戛然而止。
一股極其溫和的靈力順著手腕內側往脈絡中游走,一般人並不會排斥此等溫和靈力,甚至會覺得極為舒適。
但沁娘卻是額間汗如雨下,面色愈發蒼白無力,眼神近乎渙散。
在其忍無可忍之際,靈力終於收回了。
安撫好沁娘後,歐陽桀關上房門,這才問道。
“仙君,沁娘...身體可還好?”
“不好。”
這般斬釘截鐵的回覆讓歐陽桀呼吸一怔。
他知道沁娘情況不好,但一直以來沁娘甚至都還反過來寬慰他,只要將孩子生下就好了。
“那孩子一出生,沁娘便立即會沒命。”
歐陽桀心跳都快跳到嗓子眼來了,為何會這樣?!不是說、說孩子生下來,沁娘就會好起來的嗎?!
“那人說過,這孩子只要好好生下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了,怎麼會——”
“對魔修而言,的確是只要那孩子好好生下來了,一切都會好轉。”
魔修?
歐陽桀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好了,他不知道,不知道那人會是魔修。
如果他知道,他不會、他絕不會讓魔修接近沁娘,讓魔修左右知夏城半分!
“仙君,魔修是想要這孩子的心頭血,屆時若是不給,他等陰謀豈不是就不攻自破?”
“取心頭血只是最淺顯的一環,至關重要的是,魔籽已經與胎兒融為一體,只要他能降生,魔修於知夏城佈下的陣法即成。屆時,知夏城將為魔修所控,生魂死魂生生世世困於知夏城。”
此等遠古魔陣近乎絕跡,成陣要求極為嚴苛,其中最為關鍵的即是要有一與魔籽相融的活物坐鎮陣法中心,引動四方力量成陣。
絕大多數吞入魔籽的下場就如淵海城食入肥肚魚的百姓一樣化成一灘血水而亡,只有極少數人能達到與魔籽共生的境界。
但胎兒與魔籽卻是例外,與魔籽共生的胎兒極有可能已經完全被異化成魔籽的一部分,而非真正意義上的共生。
沁娘腹中的孩子既可以說是她與歐陽桀二人的骨肉,也可以說是並非他們二人的骨肉。
以母身滋養胎身,又以胎身供養魔籽。
魔籽以人身現世,災禍生無止境,盛世將頃刻間化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