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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甜甜。
我有個弟弟，叫王大福。
名字是王爺爺取得。
他說我與弟弟的經歷太苦，希望我們以後能過的甜蜜幸福。
王爺爺是王家村的村長，我們於逃荒路上相遇。
這不是美好的回憶，但又是美好的。
故事從何處開始我已經忘記了，只記得娘抱著我，淚水灼熱，一滴一滴落在臉上。
她說讓我帶著弟弟呆在原地等她，塞了塊餅，就走了。
我知道孃的意思。
大伯，大伯孃，奶奶說話不會隱瞞，我聽到她們商量把我和弟弟丟了。
可我心裡還是期待，萬一娘回來了呢？娘那麼疼我，疼弟弟，萬一回來了呢？
但娘沒有。
我開始帶著弟弟走，不知道往哪裡走就跟著其他難民。
很累，也很痛。
我這才明白，原來逃荒這麼苦，有那麼多壞人，苦命人。
我和弟弟不是最慘的，至少我還有他，他也有我。
小時候的事我忘記了很多。
只記得有人要吃弟弟，我拼命護著他卻毫無作用，最後發瘋一般砍掉自已的胳膊。
很疼。
胳膊很疼。
下面很疼。
好像有很多東西流出來。
好奇怪。
等我有意識後，就被王爺爺收養了。
他們在板車上騰出地方，鋪了乾草，我躺了很久，胳膊不能動，腿也不能動，大娘二孃金蓮姐姐雨姐姐照顧我很多。
這一路太苦了，我不敢麻煩她們，只能憋著尿。
突然有一天，王家村的村民決裂了，他們搶了牛車上的鋤頭，半斤麥麩。
我很難過，我沒有保護好他們的東西。
我的胳膊又流血了。
他們給我用了最後的藥材，我也想快點好起來，去幫三叔抱弟弟。
入冬了，我可以走了，我很高興，大家都很高興。
我們又遇到難民圍攻。
王爺爺走了。
三叔為了保護弟弟，被人砍了脖子，沒有藥材止血，就這麼流死了。
他說：“吃了我吧，別讓孩子們，餓著。”
與三叔關係最好的小蛋一病不起。
大娘傷欲過度，日夜咳嗽。
只有大伯二伯每日強撐著帶頭走。
我很絕望。
為什麼。
為什麼不怪我，不怪弟弟？
為什麼。
為什麼不是我代替他們死？
冬天的環境更加困難。
老黃牛已經走不動了。
二伯狠下心，在一處山腳將它殺了。
我記得它的眼淚，每個人都有淚。
我們繼續走。
琤連縣。
是我們遇到的第七個縣。
縣令說的什麼我不記得了，只知道他開了城門，給了我們一處偏遠廢棄的土屋。
我們在這裡住下了。
那一刻的喜悅我這輩子都忘不掉。
時光荏苒。
當新房完工的那一刻，我們正式在這裡安家。
若是生命在這一刻終止，便好了。
寧王篡位。
血洗東宮。
手刃大臣。
誅後九族。
琤連縣的縣令，只要再滿三個月便可頤享晚年。
卻被掛在城牆上受辱，官兵宣告他與陳相勾結，參與執政，當誅六族。
二伯伯大喊：“陳縣公正廉潔，一心為民，求陛下明鑑！”
官兵冷笑，不顧二孃與孩子們的哭喊，直接派兵緝拿二伯伯押上城牆。
那些與我們同樣被救的百姓，低著頭握著手。
無人說話。
二伯伯就這麼死了。
我們再次被趕出來，身無分文。
二孃瘋了，風哥，雨姐姐抱著她流淚。
我想，我是有用的。
我為弟弟找了處醫館，按了手印，大夫是縣裡出了名的仁醫，給了十兩銀。
而我，因為身體殘缺，只給了七兩銀。
足夠支撐他們去下個城鎮。
再後來我就又不記得了。
我得了病，似乎要死了。
他們捲了席子把我扔在亂葬崗。
四周的一切都是迷迷糊糊的，我看到了很多人，有娘，有王爺爺，有三叔叔，有二伯。
我應該快死了。
我還是沒死。
我被一個人救了。
他是縣裡有名的瞎子大夫。
我說不出話，只是一直流淚。
是真的死而無憾了。
瞎子大夫很無措，旁邊的藥童不斷安慰我，我什麼都聽不進去。
日夜躺在床上的我開始習慣胡思亂想。
如果有來生，我不想再做人。
我想成為風，成為雨，成為樹，成為花。
倘若不能，成為草也是可以的。
實在不行，就當一拋牛糞。
剛好我欠它。
哈哈哈哈。
不過我還是想先享受一世，下下輩子再做牛糞。
老黃牛，你一定可以理解我吧。
咳咳咳！
我好累。
爺爺，你快來帶我走吧。
爺爺，讓你失望了。
我這一生，一點都不甜。
視線越來越模糊了。
我似乎聽到了藥罐破裂，藥童驚呼的聲音。
耳邊傳來大夫“啊啊啊”的叫喊與滾燙的淚滴。
搞什麼……
原來你知道是我啊。
好丟人。
我終於要死了嗎。？
……
……
……
好痛。
好痛。
胳膊好痛。
胳膊好痛。
好吵。
是什麼聲音。
“把……女娃也提著，……還沒死嗎。”
什麼？
“……女娃還沒嚥氣，吃……還能……一……。”
什麼？
嘶……
頭皮好痛……
胳膊好痛……
好暈好想吐……
“之前吃女娃胳膊……，一個個的都唾棄……這才多久？……你們想吃就去找別人，這兩小孩還不夠……！”
“這……還不知道……姐姐快死了！”
“哈哈哈哈哈等吃了他……再把他也吃……。”
“上次不……該砍胳膊的，那胳膊又短又黑又少，我都沒嚐出……。”
“哈哈哈哈……你們看這傻子，他還不知道這……為了他……一條胳膊呢！”
“哼，說到這個我就來氣，那王家村的村長……，敢管到老子頭上，真以為老子吃素的，我要是餓極了，就……！”
無數痛苦的記憶猛地湧現，王甜甜煞白著臉，面若死灰。
我不是死了嗎？！
為什麼還要回想起？！
為什麼還要再折磨我？！
有人扯住褲子，她想掙扎卻一絲力氣都沒有。
救命！
救命！
我不要！
爺爺！三叔！大伯二伯！大娘二孃！
救救我！
救救我！
“………………”
什麼聲音？
“………………”
是誰在說話？
王甜甜努力睜開眼睛，眼皮卻如萬斤鼎一般根本抬不起來。
“愰——”
什麼聲音？
“這位女俠，我們是從北湖縣，王家村，一路逃到這裡。”
王爺爺？！
是王爺爺的聲音！
“與這幾人，毫無瓜葛，懇請懇請女俠，高抬，高抬貴手。”
女俠？
“女俠，那個孩子，無名無姓，若是去了，求您為她，取個名兒。”
王爺爺……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恩人賞糧！”
恩人？
不對，這跟記憶裡的完全不一樣！
耳邊傳來的聲音越發清晰。
她甚至能聽到越來越遠的腳步聲，以及自已衣服之間的“唦唦”聲。
王甜甜用力抬手，越用力傷口處越痛。
她痛的哼了一聲。
耳邊立刻傳來弟弟“啊啊啊”的心疼關切。
她艱難的翻過身體，用左手一點一點往前爬。
傷口處再次撕裂，揪心的疼。
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不斷摩擦，每一秒都讓她幾欲昏厥。
她咬著牙，竭盡全力仰著頭，卻仍舊看不清白袍人的面容。
吊著最後一口氣：求求你，“救，救我，們。”
細弱蚊蠅。
瞬間便被風吹散。
“……”
視線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