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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下有什麼蠕動，面板從頭頂一層層剝落，像爛泥一樣攤開在身體兩側。骨頭變成支點，“噠噠”敲擊地面，一步步前來，枯草般的頭髮被壓在皮囊兩側，就連內裡的肉也不是猩紅色。
怪物崩潰張口，“啊…啊…”，他說不出話，口腔裡的舌頭只能隱約看見半截。黑色的眼睛裡透著求助，離得越來越近了，我不敢動，他乾枯的手往前伸，想抓住我。
皮肉爛在地上，煮沸了一般往上冒著氣泡，骨頭裡也變得熱了起來，他掙扎求救的聲音越來越大了……
“……醒來……醒來！”
“啊！呼……呼……”
我是被老道帶回去的，他對我的回應是像死豬一樣沉。
我喘著氣問老道幾點，他說六點不到，正好起來吃晚飯，順便討論一下，如何處理明德的事情。我回道，你看著來就是了，我什麼也不懂。
老道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但看我虛脫的模樣，一下子又緩和下來，說道，“這事沒你還真辦不成。”
我們前往飯店的路上，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大群的姐姐阿姨輩的人，她們看到我們，紛紛堆起笑湊上來，問我們，“要不要測測運勢啊，我們這可靈了。”
“試試吧，試試吧。”說是讓我們試一下，結果把我們團團圍起來，像是不測就不讓我們走一樣。
老道一看就來煩，他一個道士，這些小把戲他都精通地不行不行的。他甩著手，像趕蒼蠅一樣，“不要，不要，走，走…”
奈何圍上來的阿姨越來越多，“測一測，測一測…”的聲音在耳邊炸響。我聽的不耐煩，向口袋裡掏出手機，問到，“怎麼支付？”
“你最近會有大麻煩，但你體內有神仙護體，不過這些神仙現在正在內部紛爭，恐怕難以顧及上你。”老道一聽，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他擺正姿態，“您請細說”，那阿姨堆起笑來，拿出個碼來，老道對我使了個眼色，我無語。
阿姨湊到老道耳邊耳語著，這時一位阿姨對我說，“你最近會有血光之災”，我聽得背上汗毛乍起，當即準備再掃碼，阿姨卻將我手壓下，對我搖了搖頭，“不用，我這有兩個法子，你是選三波三折還是一波七折？”
我一聽，這還要選嗎，當然是“三波三折”了。
阿姨看了老道一眼，轉頭對我說，“來不及了，你得是一波七折！”
“可有解決之法！”
阿姨斜瞄一眼老道，湊到我耳邊道：“別信任何人，包括這個老道。你去到那個地方時，記得千萬別寫自已的姓名和生辰。”
我剛想問為什麼，阿姨鄭重地看了我一眼，隨即全都四散了去。
“她跟你說了什麼？”
老道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我一激靈。我回頭，“沒啥，她說讓我下去別寫我的姓名生辰。”我好奇地看眼老道，“下去，……是下哪去？”
老道點點頭，“她說得不錯，走走走，我們先弄點吃的，邊吃邊談。”
“老闆，兩碗牛肉麵！”
“好嘞，您稍等。”
“我估摸著明德魂不是被他爹，就是被別什麼東西牽了去。濃霧起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我試著喊你倆名字，你倆跟木頭似的聽不見一耳朵。
我這才發覺恐怕問題大了，我看見明德拖著轎子往前走，我站他面前唸咒，結果他變成虛影繼續往前走。我一回頭，又看到我和你倆在不遠處，剛才的幻境又上演了一遍。
這下，我是真知道不對勁了。這村子，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怪。後來我從濃霧裡鑽出來，就見著你跟傻了一樣站在那，喊不醒你，唸咒也不頂用，給你來上一腳，倒是有效果嘞，嘿嘿……”
我無語地看著老道，跟他說了下我在明德身上看到的東西，老道眉頭皺起，做思索狀。
這時，我發覺有什麼不對勁。
“您好，您的面，請慢用。”周圍也漸漸響起交談聲。
像是恰巧一樣，給這無聲的氛圍加入一點劇情。
“這樣，你下去一趟，去一趟陰曹地府。到時候能看到一臺轎子，那附近必然有明德的魂……”
“剩下的我們回去聊。”
我點點頭，二人很快吃完麵，回了住處。
“你下去後，找到他。不久自有人要你們報上名來。你叫曹六妹，他叫明大華……”
“明天一早，咱就去找明德，希望他還沒死透。這是曹六妹和明大華的生辰，你今晚務必記住，明天要是有陰差要求報上名來，你可千萬別出岔子。知道了嗎。”
“你且小心些，這招術最多唬住陰差五分鐘，五分鐘內必須上來，明德上不來就算了，別把你自個兒也搭進去。”
“你因著他，已有血光之災了，所以每一步都得小心些。”
……
我睡前仍在反覆回想著老道的話，但我心裡明白，就算有事我也不會怎麼樣的。
翌日不到雞叫，我們再回到明大華墳前，明德背對著我們跪在那，身體一動不動。我喊他，“明德”，沒聲。
“沒用的，他現在幾乎算是一個空殼子，肉體還活著，魂下去了。要是24小時內魂不上來，鬼怪就會徹底佔了他的殼子，要不了多久，連肉體也會腐敗報廢掉。”
“我且念個咒，施個訣，你下去速戰速回。”
我點頭，只見老道嘴裡唸唸有詞，雙手快速翻轉，手指交錯，喝一聲，“魂去！”右手食指點在我眉心，我一下子面前一黑，“切記，速去速回。”
一恍神，我不敢置信，自已竟然真來到了陰曹地府。我在黑暗裡摸索，耳邊有好多的哭聲，求救聲，像波濤一樣陣陣湧來。
“啊”，嚇得我後退幾步，一張臉突然衝到我面前，他張著嘴，不停喊著，“救我……救我……”
死去之人如洪水，冒出來的越來越多，像煮沸的水泡一樣，不停地上湧，一張張臉撲到我面前來，腦袋與腦袋間漸漸沒了縫隙。我撥開人群，艱難地與他們逆向而行。我一遍遍大喊著“明德”的名字，沒有回應。
“鐺鐺”聲音響起，人群像瘋了一樣跑得更快，他們是鬼魂，他們奔跑著，推搡著，尖叫著，哭泣著……像是戰爭在他們後面爆發，像是一場大屠殺。有人摔倒又爬起，有人被反覆踩踏。他們不會再死，他們已經死了，他們尚未登記，他們無法進入輪迴。
我擠著逆著人群，朝著聲音走去，一個小孩從我身邊躥過去，“咯咯咯，快跑，快跑！咯咯咯。”
又陷入一片黑暗，終於不遠處看到了一臺紅轎子，我大喊著“明德，明德”，沒有人理我，越走越近了。我有些害怕地繞著轎子走了一圈，這轎子比原先紙製的大了多，且四面都有簾子，我考慮著是否要將簾子掀起，又試探性喊了一聲“明德”。終究是沒有膽子掀開它。
“一分鐘過去了。”這時老道聲音從我腦海裡傳來，他說過上面和下面可能時間流速不一樣，但我折騰這麼久，換到現實裡，怕也有個半小時左右。現下放下心來，可又立刻緊張起來，明德到底在哪？
“明……唔……”我被什麼捂住嘴拖進了黑暗裡，感覺像人的手。
“別說話！”是明德！他的聲音輕小而短促，語氣裡掩飾不住的緊張。搞的我也緊張起來，一動不動，連呼吸也小心翼翼的。
許久沒有動靜，我正想開口時，轎子裡傳來了聲音。
先是吱呀吱呀的木板聲，像是有人要從搖晃的轎子上下來，簾子被掀起來。出來的人卻不認得，我悄聲問明德，“這人你認得麼?”
他似乎是搖了搖頭，太黑了，我看得不是那麼清楚。
不是那個瘦到脫形的人，出來的是個看上去很仙風道骨的人。留著長長的白鬚，衣襬無風自動。他也很瘦，但看起來沒那麼恐怖。他晃了下手中的鈴鐺，不遠處就傳來了鈴鐺的聲音，還有小孩子咯咯的笑聲。
我們倆個躲在暗處裡一動不動的，就是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這人看上去是頂好的，但是這是哪啊，這可是陰曹地府，活成這樣的人可不見得是什麼善茬。
沒多久，小孩回來了，還帶著身後一溜的村民。他們低垂著頭，也是一動不敢動的模樣。
“等到你們村最後一個人下來，這個村子也就不存在了。屆時，我會清洗你們的魂靈，讓你們不得超生。這是你們自已的罪孽，也怨不得旁人……去吧！”
他一甩袖子，人群全部跪倒，他們在地上猛烈地磕起頭來，嘴裡喊著“大人，我們錯了……放過我們……”
小孩咯咯笑起來，鈴鐺聲響起，“快跑！快跑！”小孩抓住附近一個人，咯咯笑著，那人兩股顫顫，抖得跟篩糠似的。
“放過我，放過我……跟我沒關係，啊！——”
那小孩嘴巴張開，越張越大，越張越大。大張到直到這張臉都是密密麻麻看不清深淺的小細牙，那嘴對著人頭一口就咬了下去。
那人早已雙膝跪地，頭沒了，但身子還戰慄地直跪著，許是感覺到沒了頭的負擔，這才搖晃著向前撲去，下一秒，魂飛魄散。
“咔嚓咔嚓”那小孩像嚼骨頭一樣將那人頭吃掉，“不好吃！不好吃！這腦子不美味！又硬又沒味！要吃！要吃！”
鈴鐺又晃起來，人群尖叫著跑遠。
那仙風道骨的人也不知道哪去了，周圍漸漸安靜下來。
我和明德還是不敢說話，我小聲問道，“師父，明德找到了，怎麼回去？”
“可有人來問你們姓名？”
“暫無。”
“且等著。”
“還有多長時間。”
“……一分鐘。”
雖然知道時間不對等，但我此刻開始慌亂起來，要是一直沒人來問，豈不是得一直等下去？
“哎……要是時間快到了，我自然會把你們喊回來。”
聽此，我安心多了。
我將明大華的生辰原原本本地告訴明德，讓他務必記住。
不久，面前漆黑的地方顯出一點點霧色，聚攏成戴著高帽的人形，手捧紙筆，高聲道，“死者何人！”
“鄙人曹六妹，旁邊是明大華。”
“生辰如何！”
“葵丑年……”
我們說完，我長呼一口氣，料想事情到此為止，終於能上去了。
哪料到，“如何而死！”
“……”壞了！這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