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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領著我們再次進村，去了墳墓前，一個個尖尖的墳包，墳前簡單的豎起木牌，這就是一座墓了。這裡久無人煙，墳前雜草叢生，每一座墳前都是如此。
老道停在了一座墳前，墳前木牌無字，老道垂眸望著，我和明德不知所措，“這個墳，有什麼問題嗎？”我試探著問道。
老道閉了眼，“哎，無事……”他回頭細細打量我，把我看得毛骨悚然，“怎……怎麼了？”
“是個好苗子。”
老道抬手，拂去風吹到面上的發，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冷汗簌簌往上湧。
夢的整體性其實已經差不多了，雖然我們明德他父親的事尚未可知，但猜測下，大抵是在那個“他”那裡，只要我醒來，不管之後事情如何發展，夢會自動填充，直至形成一個完整世界。
按夢界，我們這類易做怪夢的人是夢的製造者，也是夢的填充者，但實際上，我們更寧願稱呼自已為夢的經歷者。我們做著不同的夢，遊歷一個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而夢醒後，我們又重回現實。
夢界的要求是，走下去，把夢做完。但現實中從來沒有哪個夢是能真真切切做完的，所以當夢完成的差不多，我們自然可以選擇脫夢。
我感覺老道有些不同尋常，但問題尚未可知。我們穿梭在曹家村裡，越走越深。這個村子只剩了些老人，肩上頭上的火早已熄滅了，身邊躺著些品種貓，大概是黑貓給他們的容器，存放魂魄之用。
一旦霧起，不論人還是貓，會全部消失。
老道停下身來，“你知道為什麼，我要收你為徒嗎？”
我不明所以，“因為我……天資異稟？”
“天資異稟？哈哈哈……也確實是天資異稟。但同時，也是因為你只有魂魄，我很好奇，一個只有魂魄的人，怎麼會是實體的呢？你的軀體為什麼和正常人不同？如果佔據了你魂魄的實體，你還會存在嗎？”
“你知道嗎，百年前我來過一次，我想看看這世人如何。百年後，我又來了，上仙告訴我，我的大機遇在此。這幾天，我轉遍了村子，一無所獲，於是我明白了，我的機遇不在村子裡，是你。”
突然我跪倒在地上，身後有人往我膝窩狠踹。我不得不抬頭看著老道，陽光照著地面，他的臉卻不甚清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又低下了頭。
我想起身，明德一腳踹在我背上，手摁著我的脖頸，我臉緊貼地面，頭暈目眩。老道矮下身子，往我頭上貼了張符，手按在我的頭頂，我感覺到頭頂像是被扯開，冷水灌入面板中，即使陽光也無法溫暖。皮肉寸寸似針扎之感，手腳麻木，最後連痛感也一併散去。
我心中大喊著，離開離開，無人回應。
我從未在夢裡經歷這種場面，從未不能脫離過夢界。如果魂魄被抽離了，我是否真的煙消雲散。
好在，老道收住了手。明德背上揹著的人，按住了他的手，“六妹，收手吧，我們本該死的，何必害了他人。”
我在一片片白茫茫間睜開眼，看到了那個骨瘦嶙峋的人，他的頭上不剩幾根頭髮，垂在空中，似枯骨，似屍幹，不似常人。
老道一把甩開那人的手，“你懂什麼，不拿了他的魂，你怎麼住進去，你難道還想留在這個破村莊裡嗎？那個人如何待我們的，你不是不知道。”
“待你魂魄進了這小子的身，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村子。我現在有了這老道的本事，也方便不少。到時候，我們想去哪去哪。”
“算了吧，本是我們的事，何苦連累他人。”
“你這是什麼話！我把事辦透了，你倒好，回頭當聖人了是嗎！即使你不走，我也要走。嗤，算你小子命好。”
“老道”撕掉我頭上的符，我腦袋一陣刺痛，不過有痛感總比沒有的好。陽光的溫度漸漸使我回溫，我貪戀地吸食每一口空氣。
“老道”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勢必離開這個村子，離開這個小鎮，從此再也不踏足。以別人的身份重活下去。
“那……我師傅現在人……魂還在嗎？”我揉著脖子問。
她不回頭，“活著呢。我和他共用一具身體而已。”
我放下心來，眼睜睜看著她走遠。明德倒在地上，剛那魂魄借了他的身顯了形。我對著明德雙手合十感激道，“多謝救命之恩。”
“啊，一出好戲，有趣有趣。”身後傳來鼓掌聲，不知何時，地上開始漫起了霧氣。我心道不好，忙想背起明德。
“小兄弟，且慢吶。”我回頭，白衣白鬚，一副仙風道骨形象。是地下見的那人，也是夢裡那個仙長的模樣。
他笑眯眯地看著我，指指我身後，地上躺著的明德，“這小兄弟是怎麼了？”我既已知曉了他是誰，斷然不會順著他。“他沒事。”
來人顯然是不想與我虛與委蛇了，他冷哼一聲，“沒事？把他給我。”一隻手拍拍我肩膀，是明德，他似是醒了，不，不是他，是他身上的魂魄。
“讓這小兄弟走吧，我們欠你的，我們來償還。”
“可……明德……”
“明德是我兒子，小兄弟。他能多活些時日已經很好了，只是連累了道長和你，這些日子裡，多虧了你們照顧了。”
她離開了村子，站在界碑，凝視著“曹家村”三個字。心底裡原來滿是怒氣，現下竟悲傷起來，以後，她就是一個人了，曹六妹心道。那個男人也沒什麼好的，罔顧她一番心血，好不容易帶著他離開了陰曹地府，又幫著他找了一具身體，臨了了卻說不，哼，這不是白痴是什麼。這樣想著，她心底好受多了。她向前走著，不再回頭看一眼村莊，她就要奔赴她的新世界。
鎮上，鴉雀無聲。她心底奇怪，歷經那麼多怪事，她對事事都有疑心，她來的肯定是活人的地方，怎麼會這麼安靜。她越想越怕，越想越驚，她跑起來，跑起來，要跑到滿是人的地方去，要跑出這個鎮子，要跑到陽光裡去。
可她碰見了熟人，全是熟人，她跑進了陰曹地府，她跑得最後滿是黑暗。
她癱坐下來，她無聲哭泣，最後放聲大哭。
明德死了，但也沒死。曹六妹離了老道的身，老道也漸漸清醒過來，他回頭往村子裡跑，趕在明德死前回到了村子。
“氣化而人亡。”這是真的，但男孩死了。明曉應該是有氣的，但實際上，她沒有，真正有氣的是那隻黑貓。黑貓活了很久，比它該有的生命要久，氣化而人亡，人之期限以氣養之，最後養它的氣不足以彌補它的生命，黑貓死了。
百年後，仙長放出他們的魂，他想試試，究竟誰勝誰負。善惡兩分，最後賠上的是百姓的性命。黑貓再一次死了，隨著祂死的，有那些老人和附在貓上的魂。
明德死了，那仙風道骨的人甩出那隻娃娃，那娃娃張著大口，一口吞進去明德的腦袋，隨著最後一個曹家村血脈的消亡，那人心滿意足地離開。
黑貓襲擊了他，但明顯黑貓不是他的對手，一彈指，娃娃衝上來吃掉了黑貓。細密的牙參差不齊，眼睛裡閃著奪人的驚悚目光，直直地盯著我。
“小兄弟，後會有期。”那人笑著道。
道長拉著我離開，他還是沒能趕上這最後一刻。那人回了他的陰曹地府裡去了。
“哎，走吧……結束了。”
我和道長帶著明德的魂離開了村子，離開了鎮子。明大華做了戲，激走曹六妹，替換明德，可惜曹六妹沒有逃過他的眼線。
故事的全貌在老道這裡顯現，幾百年前有個有法力的人，他尋了兩件寶貝，一件是一個有生命的娃娃，一件是一隻黑貓。
這人苦於求仙問道之術而不得，於是他將目光投向平民世間，他找了一個小村莊，講兩件寶貝給了兩個人，他要看看氣在他們身上如何生長。求仙問道到底是走善還是走惡。
那個仙長百年後再來，卻發現善惡都消亡了，他決定再試一次，將善惡魂魄尋回。
再之後，仙長再沒來過，道長來了，道長體內有神仙護體，而神仙內部現存矛盾，矛盾直指這偏遠村莊。據說，那位仙長早已隕落。
道長將明德的魂收在一個袋子裡，說日後再給他找個容器。
“你要走了吧。”
我點點頭，“道長……再見。”
他笑著與我道別，我消散在他眼前。
他拿出明德的魂，一口吞了下去。“哼，沒有血脈可以離開這個村子，我說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