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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好好預備,別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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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芒漸黯,約莫著是入夜上燈的時辰。昏黑的天幕中又摻雜著一抹暗藍,飄著點點雪花,像是綢緞布子染了顏彩。正廳內放著幾盞六屏青蓬白蓮燈,透過畫絹布的網眼折射出暈黃的燭光。大家都還在廳裡焦急地等著福晉和華大奶奶的訊息,全都低頭沉思,不發一聲,偌大的廳裡安靜得出奇。

大門嘎吱一聲響,大家聞聲紛紛抬起了頭來,見來人是小廝,期盼的目光又低落了下去。小廝走上前來,拱手稟道:“老爺,御史府三郎說想見一見大姐兒,此刻正在後門的巷口候著。”

均安沉默了半晌,才望向棠珠,徵求她的意見,“你與他雖然無緣,但他是個好孩子,你要去麼?”

棠珠扶著椅把手,靜然思索。其實她對清和沒有什麼成見,但也沒有過多的好感,若不是她額涅急著籌備惹了她的煩、在清風樓沒有遇見皇帝,能夠再遲一點,估計真的就與那拉家過大定了。

可偏偏天意弄人,一切都是這樣的湊巧,皇帝下了冊封詔書後,再也不能改變了。入宮離了母家,想必日後也不必遭受家裡的困擾。

但那拉家不同,嫁進了御史府,勢必要背上那兩個混賬兄弟的前程和在妯娌之間左右為難,到時候可真有的麻煩了。她這幾日已經被折磨得精疲力盡,當真比宮裡的日子還要難熬。

她良久才道:“今日她送妹妹回來,還未曾謝他。我去見見吧,畢竟……”話未言畢,她便閉了口,因為後話並不是什麼好話。

均安道了好,譴了兩個嬤嬤去跟著她去見清和。

嬤嬤替她開了後院門,果然見了清和站在巷路的灰牆根上。他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暗水紋冬袍子,外搭著琵琶襟羊毛絨坎肩。手裡舉了一頂油紙傘背立著大門,許是等了許久,掩蓋了薄薄的一層,墨黑的傘紙都被雪給鋪得只剩下一點黑色邊角。

約莫是聽見了門軸轉動的聲音,他緩緩轉身,油紙傘微微一斜。那片片的霜雪隨著吹來的風,揚揚灑落,又給雪地上鋪了一重碎雪。清和見棠珠舉傘踏出了門口,勉強擠出了一點笑意,輕微點頭示好。

棠珠也向他福了一福,“實在抱歉,讓你久等了!”

本來他送茹珠回來時,就想進家裡的,但是看著捧著聖旨的隊伍直入衚衕,便打消了念頭。走路折回御史府的半路,就聽說了棠珠冊封為嬪的訊息,又著急地趕快返回來。走到後門上,想上去叩門,查驗事情是否屬實。但他猶豫不決,想著萬一事情屬實,這個時候登門打擾,定會惹人非議。

他在後巷口躊躇了兩個時辰,又聽了郭絡羅家來往的下人的議論,才真正相信了。他的心如同是這大雪紛飛的天,越到夜裡越冷,愁雲慘淡。他沒有自欺欺人,認清了事實,本想回家裡,但又跨不過心裡的那道檻,最終還是去敲了門。

清和關切道:“你還好麼?”

棠珠並不想直面她現在紊亂的心緒,特意岔開道:“多謝你方才送二妹妹回來!”

清和苦笑道:“你為什麼總要一直躲著?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她目光低垂,不敢抬眼注視他,“是你我緣分太淺了……”

清和無奈地笑了,“是啊!緣分真是淺,淺到我前幾天想見你一面都難!若是你我過了大定,也許你與宮裡就再也沒緣了。皇帝也不能逼著你強娶硬嫁……”

她額涅絲毫沒有交代,就叫了大太太過府裡商議大定,對她來說,這何嘗又不是強娶硬嫁。棠珠心裡略過一絲冷意,念著他如今在氣頭上,不與他計較。

他接續道:“你從前不是說你想出宮麼?好不容易出來了,現在又進去了,豈不是與你意願相違背?”

棠珠漠然道:“我在宮裡對家裡的印象還停留在入宮之前,那時家庭還算和睦。可如今看來,回這個家,倒也不如留在宮裡。”

她又何曾想再入宮,但皇帝今日將她解救於危難之中,倒真讓她動容起來了。這冊封如此迅速,或許真能印證冬至那天皇帝在乾清宮說的話。現在家裡變成這副吃人的模樣,當真比宮裡還要嚇人。就算皇帝食言,還能在太后與和安太妃的庇護下平安度日。在家裡等著嫁進御史府上做續絃,御史府的風雨還未知,但孃家那幫人的貪心便已經能把她困擾死。高下相比,或許紫禁城才應該是她的決斷。

清和見她去意已決,也只能心灰意冷,“棠珠,你可知多少的日夜,我思你良久。得知你出宮,我不知道有多高興。那日你不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失落。可偏偏,今日的失落真到了谷底。”他一腔話含著幾許悲忿,聲色輕顫。

棠珠一時也不知如何寬慰他,“天恩難違,這些話日後還是不要說了,為難你,也為難我……從此以後只當是陌路人,這樣對你的前程也好,也能讓我在宮裡苟活下去。”

清和凝望著她那雙平若靜水的眸子,斗膽問道:“你心底裡是不是從沒有對我有一份一毫的心思?”

她眼神微驚,覺著他真的是瘋了魔,稍微頓了一頓,特意不接他的話,“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別讓大太太等急了。”

語畢,她從袖中掏出了香囊球和五毒香囊遞了過去。

她淡然道:“多謝你的好意,這些是你送的東西,還是收回去的好。”

她早前已經猜到了端午他自稱是她額涅送的香囊其實並不是出自她額涅的手筆。她額涅手藝並不精湛,更不會花這些小心思來對待她。虧她端午那日,還高興了大半日。真讓人空歡喜一場,白添從前想要回家的期望。

清和見她的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也不好再讓她留下這些東西,於是就收了下來。

棠珠屈身一福,“好了,我先走了,你好自珍重!”

話音未落,油紙傘輕輕轉動。直面清和的,已經不是一張姣好的面容,而是傘面一層的白雪。他遠遠目送她徑直回了屋。木門輕輕闔上,再也沒了她的身影,只留下了雪地上踏出的腳印。倩影已無蹤,可清和還留在原地,眼神流光轉動。

天際間挽著飄然欲遊的雲霧被側邊朦朧的鉤月淺耀。繚繞曲捲的黑雲霧被風吹到月底,籠上薄薄一層,光澤迷糊。雪漸漸地又密了起來,清和邁起步子準備起身離去。孤身一人走在清幽的巷口,悲愴襲來,滾滾的熱淚滑過了臉頰。

油紙傘沒有遮全,雪片拂在臉面,一時冷熱交替。他一面走,一面回想起了金山島上皇帝與棠珠幽會,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是他矇蔽了自己,以為他的心意能勝過一切。可悲的是,他的心意,她從未有一絲的瞭解。失落的背影,在一場漫天飄雪中漸漸消失。

雪片掩蓋了長長的巷道,遠處的矮矮圍牆被飛雪給湮沒,連著巷門上的燈籠都給雪吞噬掉,唯獨還有天際間的一輪發白殘月,留下慘淡的月輝,映照人間白雪滿頭。

次日一大早,宮裡面就派了人來迎接。梳洗的嬤嬤正立在妝臺前,替棠珠盤髮髻,篦子沾上了刨花水,打在烏黑的髮絲上,油光蹭亮。

身側另有禮儀姑姑交代她,“棠主子,等會入宮之後,先得去坤寧宮和慈寧宮謝恩。承乾宮一切都打點好了,只等主子入住了。”

棠珠端著身子給梳頭嬤嬤盤發,嬤嬤一頓折騰,她也不敢亂動。聽了禮儀姑姑的話,只管道謝應好。

梳頭的嬤嬤以為她是緊張,一面笑道:“主子真是好大的福氣呢!皇帝為了冊封主子,特意去求了太后娘娘破例,據說足足求了半個時辰。出宮後的宮女能夠重新入宮當娘娘,也是奴婢們從來沒遇過的。託了主子的福,待了宮裡這麼些年,才能有這一時半刻在這宮外瞧上一瞧。”

棠珠知道皇帝是真心對待她的,心裡也十分滿足了。目視銅鏡,不過莞爾一笑。

家裡的人都排在西耳房外等候她傳喚。她更衣換上了一身石青紗綴繡八團夔龍吉服袍後,便叫他們進來。家人齊齊整整地跪在地上,高聲賀道:“給棠嬪娘娘,恭賀娘娘大喜!”

棠珠在八足圓凳上有些坐不住,起身把均安牽起來,對著跪在地上的人溫聲說道:“都是一家人,不必整這些虛禮!”

均安囑咐道:“你命裡終要留在宮裡。既然如此,就得受這些虛禮。你做事,阿瑪沒有不放心的。你只記得,在宮裡要懂謙讓,孝敬太后,與萬歲爺和睦。不必牽掛著我們,只過好你自己的。”

這裡頭除了妹妹,也就只有她阿瑪是真心為了她的好。不像福晉,自打昨日與那拉家退了親,到今日早晨那嘴就笑得一直就沒合攏火。與均安和茹珠相比之下,真是雲泥之別。這不禁讓她熱淚盈眶。

茹珠上前安慰道:“阿姐入了宮,以後估計再見也難了,阿姐要多多保重!萬歲爺這樣待你,破了那麼多的慣例,想必是真心待你的。”

福晉也跟著摻和道:“這是天大的好事,哭什麼呀!咱家百年才出了一位娘娘,真是可喜可賀。剛冊封就是嬪位,日後還有妃、貴妃,前途無量。但願你的兄弟,能託著你的福,當上個芝麻大點兒的官,額涅心裡也高興!”

棠珠收起了淚水,對著全是功利的福晉滿是鄙夷,“額涅放心,兄弟們自有前程等他們去謀,與我沒有半點相干。只盼茹珠日後重新議親的事,您還是不要去管了。交給阿瑪,我還放心些。”

福晉吃了自己女兒的一記訓,頓時萎了興致,欠身冷聲道:“多謝娘娘提點!”

均安也不大想理會他的福晉,只對棠珠說道:“娘娘放心,日後茹珠的婚事自會安排妥當,定不會盲婚啞嫁的。”

棠珠頷首道好,目光轉向茹珠,她投遞來暗喜的神情,喜不自勝。

外頭禮官進來催促道:“娘娘,時辰要到了!還請家人迴避了,早些時辰進宮謝恩。”

家裡人識趣地退在一旁,行禮高聲:“恭送棠嬪娘娘!”棠珠側首再看了一眼家人,再掃視了一圈家裡的一牆一門後,便搭著嬤嬤的手向外走去。她忍著酸楚,款步邁出了大門。

登了暖轎後,她就一直閉目。心裡估算著到神武門的時辰,思索著等會如何面見太后與皇后。此時依舊是窗簾飄起,但外頭的景象又與出宮那日不同,一切都是反著來的。

經歷了這幾日,她真的放定下來了。無論前路如何,她只隨遇而安就好。皇帝這朝,從未聽過有什麼寵妃的先例,最多也就是昔日瓜爾佳氏那樣,比冷淡多了幾分關懷。再不濟就是皇后和金妃那樣平靜度日,怎麼也比揹著御史府和孃家兩肩擔子的好。

這時辰真是流轉得快,眨眼間思索的功夫,就已經過了神武門了,她又重新看見了重重疊疊的瓦簷、遍佈雪跡的殿宇。她輕輕一籲,感嘆時光短暫、命運註定,終究逃不過這四周皆城圍的紫禁城。

轎輦一路將她從神武門抬到坤寧宮去,周全林早早就在檻邊候著了。見到棠珠從暖轎裡走出來,忙給她打了個千兒,“給棠主子請安!這麼早來了,快進去吧,皇后娘娘還在裡頭等著您嘞!”

棠珠和顏應著好,提袍款款而入。

皇后正坐在正殿的寶座上,目光注視著棠珠。她有些慶幸前日皇帝回來的時候,沒有把提前放棠珠出宮的事情提起來,這會子見了棠珠,還算欣然。

皇后對她重新回宮倒是生出了一番慨嘆。

棠珠掀起袍子,跪在半冷半暖的地磚上,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禮,“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謝萬歲爺、娘娘隆恩浩蕩。”

皇后怡然受禮,便令宮人給棠珠搬了只鼓凳賜座。

皇后感慨道:“果然這命運是天定的。你那日來求了我,也耐不過萬歲爺的一句話。”

棠珠含笑不語。

皇后轉而又道:“既是這樣的結果,雖說不如你的意,但也未必就是壞的。他待你真心實意,本宮看在眼裡。那日他去了慈寧宮求了皇額涅,足足跪了半個時辰,膝蓋都給磨破了。才徵得皇額涅的同意。你也莫怪皇額涅,她老人家也是為難的。”

棠珠對皇帝磨破了膝蓋這事,深表震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頓了半晌,才道:“娘娘的意思奴才明白!”

皇后道:“本宮希望你能明白,莫辜負了他的一片真心。皇額涅這幾日難受得很,你且等過幾日再去看她。你等會先回承乾宮去吧,若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只管打發人來找本宮!”

棠珠領了皇后的好意,啟口言謝:“多謝娘娘!”

正逢此刻,周全林又進來通傳,呵腰道:“娘娘,敬事房的人來了。”

皇后料到他們是來送綠頭牌進來給她過目的,便讓敬事房的人進來。

敬事房的領事總管楊四喜眼倒是尖,他打千行禮道:“給皇后娘娘、棠嬪娘娘請安!”

皇后見他端著綠頭牌進來,含笑道:“起來吧!”

楊四喜走上前,將手裡的托盤呈遞到皇后眼前,諂笑道:“棠嬪娘娘新做的綠頭牌好了,就等著萬歲爺夜裡翻了。”

棠珠在宮裡待了七年,從前姐妹之間也會在私下裡議論皇帝和妃嬪翻牌子的事,但萬萬想不到,這事居然能夠輪到她頭上,還是明面上說。她兩邊面頰不由得泛起大片紅潮來,羞澀地低下頭去。

皇后有意打趣她,瞧了綠頭牌四個整齊擺放的綠頭牌,肆意地說道:“那棠嬪的牌子要放顯眼些,突出些來才好,萬歲爺才能一眼看見。”

楊四喜呵呵笑著,道:“那是自然,萬歲爺都大半年沒有翻過牌子了。我們敬事房都空檔好幾個月了,太后和太妃都著急呢!”

越是如此挑逗,棠珠就越發紅臉,堪比緋紅的夕陽雲。皇后見好就收,先讓楊四喜退了出去。

皇后估摸著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道:“估計你今日有得忙活的地方,就先下去吧。好好預備,別緊張!”

棠珠盈盈下拜,向皇后跪了安後,便端步出了坤寧宮。等她上了轎輦,她才緩了口氣,手掌輕柔地壓了壓撲通撲通亂撞的心肝。她知道晚上有一劫難逃,可那心真是像極了迷茫的鹿,一刻也停不下來,使勁往胸膛上猛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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