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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五年前了，鄭子衿和弟弟被親叔叔賣到了人牙子手裡。那一年，她八歲，弟弟才七歲。
子衿記得那個買了他們姐弟二人的是一個姓李的男人。
李牙郎的脾氣很不好，但在撮合人口買賣這方面上，倒是有幾分本事。
由他做中間人的買賣，總是兩頭歡心，賣家覺得自家多得了，買家也認為自已少花了。所以鄉間有窮的要賣兒賣女的人家都去找這個李牙郎。
事情發生在鄭子衿和弟弟剛到李牙郎的手裡的時候。
和他們同一批來的還有三男三女，其中，有一個少年和他們的關係很好。
那少年還年長鄭子衿姐弟些許，在年幼的子衿眼裡顯得特別可靠。
去省城的一路上，子衿和弟弟就像尾巴一樣跟著少年，唯他馬首是瞻，而那少年平日裡也對鄭氏姐弟多有照顧。
直到後來，鄭子衿才知曉這一切只是那少年的偽裝，他對自已和弟弟好，不過是圖謀他們姐弟倆那兩個錢。
在跟著李牙郎離開前，叔叔似是良心發現，給了鄭子衿姐弟二人一貫錢，這還是從他們的賣身錢里扣出來的。
鄭子衿雖然心覺這是叔叔在貓哭耗子假慈悲，卻沒有逞強不收。相反，她很珍惜這筆傍身錢。
她一直把錢妥帖的的藏在懷中，任憑銅錢和麻繩把她胸口的面板磨出水泡也不肯拿出來叫人發現。
可鄭子衿再謹慎也只是個孩子，有一天夜裡她把錢摸出來數的時候，還是被少年撞了個正著。
後來的鄭子衿回想起那些日子，發現少年對他們姐弟的照顧似乎也是從那個晚上開始的。
可惜當時的子衿還太笨，沒有發覺對方假意的關心只是獵人為了捕獵所撒下的誘餌。
“啪。”
隨著一記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鄭子衿的左半邊臉立刻就腫了起來。
她驚恐看著面前咬牙切齒的李牙郎，可她越是表現的害怕，李牙郎就笑的越猙獰。
他伸手捏住鄭子衿的下巴，強迫女孩抬頭看自已，“你好大的膽子啊，還敢幫著那臭小子逃跑？”
“我沒有，沒有。”鄭子衿連連否認，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個不停，一副萬分驚恐的模樣。
李牙郎不是那種憐惜弱小的人，看鄭子衿怕的發抖的樣子，他更氣了，一把抓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到了地上。
接著，他伸手狠狠掐住了鄭子衿的脖子，“你這妮子真是嘴硬，給了他一貫錢跑路還叫沒幫忙？”
鄭子衿被他掐的喘不上來氣，拼命地掰開他的手後又得到一頓毒打。
“姐姐！”
鄭子衿的弟弟原本聽姐姐的話乖乖地縮在一邊。看見李牙郎欺負姐姐也只是小聲地哭，直到這會兒看見男人越來越過分，他終於忍不住了。
“不許打我姐姐！”他猛的衝過來，拿頭頂了一下李牙郎的肚子。
男人吃痛，下手越發狠毒，之前只是打一個，現在是兩個一起打，把鄭子衿和她弟弟都打到遍體鱗傷才罷休。
最後，鄭子衿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她實在是太疼了。
可她不知道，醒來後，她就要面對比捱打還可怕的事情。
李牙郎把她弟弟給賣了。
知道這個訊息的鄭子衿發了狂，她站起來狠狠拽住了李牙郎的前襟，“你這個畜生，你把我弟弟弄哪去了！”
“畜生？”李牙郎呲牙一笑，抬手又是一巴掌，“你個小*子罵誰呢？”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鄭子衿的左臉已然腫的沒法看了，嘴角也被打破，還有一絲血跡掛在上面。
烏黑頭髮披散下來，再配上鄭子衿滿是怨恨的目光，讓他活像一個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女鬼。
李牙郎有點犯怵，他指著鄭子衿，惡狠狠地說:“爺今天就告訴你，惹我沒有好下場，你弟弟的下落更是想都別想。”
“這他*的就賴你自已，我原本想當回好人，把你們姐弟賣到一處，誰讓你爛好心。”
隨後，他有些曖昧的摸了一把鄭子衿的胳膊。
“你也彆著急，你和那幾個有好去處。”他掃了一眼角落裡的其他女孩，淫笑說:“到了上京，我就把你們賣到天香樓吃香的喝辣的去。”
“什麼？”鄭子衿隱約聽出來那不是個好地方，她很害怕，怕的發抖。
可他這副如驚弓之鳥的樣子卻叫李牙郎更興奮了，他猥瑣地笑著:“就是賣身的地兒。”
“不過你不用擔心。”他輕輕拍了拍鄭子衿的臉蛋，“看你這可憐的小模樣，花娘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不！”
鄭子衿猛然驚醒，捂著胸深喘了幾口粗氣，才冷靜下來。
她又做噩夢了，噩夢的內容正根植於她內心深處的恐懼。
無論過去了多久，這恐懼都不能淡化一絲一毫，反而變成了她心頭的一根刺，沒法兒癒合，只能任其腐爛生瘡。
冷汗從額頭蜿蜒而下，滴落在了鄭子衿那身粗布寢衣上，被汗水打溼的地方立刻漾出了花瓣。
鄭子衿粗重的呼吸在寂靜的深夜裡變的格外明顯，她竭力想掩蓋過去，可把胸腔都憋痛了，她也遏制不住，反倒迎來了更猛烈的反彈。
“咳，咳。”
“怎麼了？”
青梅揉揉了揉眼睛，直起身子問道。
從剛才鄭子衿喊那一聲起，青梅就醒了，原以為沒什麼，可沒成想對方竟然半天也沒緩過來。
她伸手抱住了鄭子衿，小聲道:“是不是做噩夢了？”
“嗯。”鄭子衿回應了青梅的猜想，又問她:“我吵醒你了嗎？”
青梅朝墨竹和杜鵑的方向揚了揚頭，“也不算，我本來就眠淺，你看她們倆不也都沒醒嗎？”
青梅一向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從不會指責別人，更多時候，她甚至會主動反過來安慰對方。
就像現在，青梅感受到了鄭子衿的害怕，就溫柔地對她說:
“你要還是害怕，我就抱著你睡一宿，左右咱們倆的鋪蓋也是挨著的。”
鄭子衿有些心動，但最終還是拒絕了，她已經不太適應這樣親密的舉動:“不用了，我已經不怕了。”
說著，她輕輕地從青梅的懷抱中退了出來。
鄭子衿應該慶幸下人的房間不會徹夜點著一盞燈，不然，她蒼白的臉色就會叫一切謊言無所遁形。
青梅也不知信沒信，但終歸是沒再說話。
二人把自已藏進了被子裡，房間又變的安靜下來了。
鄭子衿還是睡不著，只能盡力剋制自已不要翻來覆去的影響到別人。
就在她盯著屋頂發呆的時候，一隻手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
鄭子衿側頭一看，發現青梅雙眼緊閉，好像已經熟睡了。
最後，鄭子衿嘆了一口氣，她依然不適應這樣，可到底沒有掙開青梅的手，而是選擇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