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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一場雪，讓久安城的天氣驟然變冷。
年邁的門房裹了裹身上的棉衣，開啟府門，準備清掃積雪，卻看見一輛馬車駛來，馬車在府門口停下，車上下來一個披著雪白狐裘的女子，她手提兩個紅泥小手爐，身後跟著一名侍女。
老人年紀著實是有些大了，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翳，他正欲仔細分辨來人，耳邊卻響起女子嗓音。
“春伯，是我呀！”
老人恍然，旋即面露笑容：“原來是長寧公主殿下,老頭子我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了，沒認出殿下，還望殿下恕罪啊！”
狐裘女子伸手拿出一個小手爐，放在老人手心，裡面似乎是新添的炭火，入手溫暖卻不灼人，女子淺笑：“春伯，我認識你就行了啊，許久沒來了，今年這雪下的尤其早，給你帶了一個小火爐，平時加些炭火，也算能稍稍禦寒了”。
老人手捧小火爐覺得渾身確實一陣暖意：“呵呵，那就多謝殿下了，老頭子我就厚顏收下了”。
“殿下可是來找閣老的？”
長寧公主微微點頭：“嗯，今日來有些事情想要請教閣老”。
老人邁開步子準備帶路，望了望地上殘留的積雪，長寧公主緩緩搖頭：“春伯，我自已去吧，看您是要掃雪吧，您忙您的就好”。
“也罷，那殿下就請自便吧，這府邸也不大，殿下也都清楚，這時候想必閣老正在書房批紅，您進去若是尋不到，問問家丁丫鬟即可”。
女子微笑，隨即走進了府中。
堆滿奏摺的書房內，一名鬢髮灰白的微胖老者正埋頭批註。
或許是久坐導致手腳發寒，他並未抬頭，口中呼喚：“如燕啊，再給我加點炭火”。
侍女端起炭火正欲送進書房，卻見門外走來一名絕美的女子，身披雪白狐裘，她食指豎於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朝著侍女擠眉弄眼。小侍女自然認得這府中常客長寧公主殿下，旋即微笑點頭示意。
長寧公主接過炭火推門而入，將炭火放在微胖老者腳邊，老者也不抬頭，仍舊自顧自翻閱奏摺。
長寧公主蹙起秀眉，回頭望了望門外的如燕，小侍女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又望了望埋頭批閱的微胖老頭，公主殿下頓時眉飛色舞，只見她將原本放置書案中間的火盆往老者腳邊挪了挪，片刻之後老者仍舊沒有反應，她便又挪了挪。
“嘶~”
“這炭火怎的放這麼多？”
微胖老者感受到腳邊傳來的灼熱，忍不住抬頭望向身邊侍女。
這一望，身邊哪有什麼侍女，分明站著皇朝的公主殿下，正一臉促狹的望著自已。
微胖老者急忙起身：“參見公主殿下”。
長寧公主連忙扶起老者，笑嘻嘻道：“閣老辛苦了，不挪挪炭火，我都不知閣老何時能忙完”。
老者面露自嘲，伸手隴了隴桌上的奏摺：“唉~這契丹叛亂是當下大事，各地的奏摺比這久安城雪花來的都密，老臣也是無可奈何啊”。
望向老人因為長久執筆，凍的有些浮腫的手指，長寧公主從丫鬟手中接過紅泥小火爐遞給了面前的老人。
“閣老，這小火爐，我帶來了兩個，一個是給你的，一個送給了門房春伯”。
老人微笑點頭，接過了小火爐。
”殿下有心了，還沒忘了我這老頭子，這火爐好啊，年幼讀書時就想著買來一個，冬日裡寫字就不怕手指僵硬了，可一直都捨不得，長大了倒是能買的起了，可又覺得用不太上了，直到這老了，才圓了兒時的夢“。
老者望著手中的火爐，一時間竟是有些感慨。
長寧公主和兩位侍女望著這一幕，不禁巧笑嫣然。
窗外一抹暖陽映照在老人臉上，明媚的陽光並沒有為老人增添活力，反倒是為他覆上了一層歲月的斑駁。
”老啦！老了啊，還有太多的未竟之事啊！“
望著老人爬滿皺紋的臉龐，長寧公主微微有些心酸。
她起身親暱拉過老人手臂：”轉晴了，咱們出去散散步吧，剛好活動活動，保重好身體！“
長寧公主挽著老人並排漫步走在花園。皚皚白雪中一株紅梅正散發淡淡幽香。
望向身旁的老人，長寧口中輕輕嘆息：”閣老，其實今日來長寧有些困惑“。
老者微微沉默。
”是因為馬良吧！“
長寧公主微微張了張嘴巴。
”遠方和馬良素來交情頗厚，他此去定會和馬良辭別的，馬良胸有不平，定是心湖起漣漪了吧？“
女子聞言微怔，驀然站在了原地，悄然鬆開挽著老人的手臂，並未再跟隨向前。
她望向老人的背影，目光帶著審視。
原本還算溫暖的陽光，此刻似乎變的冰涼了起來。
並未回頭看那已經掛霜的臉龐，老人呵呵一笑。
”年紀大了，走一會就累，殿下陪我坐會？“
長寧公主跟上腳步。
陽光鋪灑在亭中，老人向陽而坐，伸出小腿，打算自已揉捏一下，可是已經發福的肚皮頂在腿上，一時間腰卻彎不下去，這般困境，讓人看的忍不住發笑。
站立一旁的長寧公主俏臉仍舊含霜，不過看到此處，淺淺一聲嘆息。
隨即俯身為老人揉捏小腿。
老人一時間竟有些紅了眼眶，他伸手撫摸著長寧公主髮髻。
旋即一聲重重的嘆息。
”委屈殿下了，想必殿下定然怨恨老頭子我用這卑劣手段算計馬良吧？哈哈！怎能不怨恨呢？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策馬揚鞭，聽起來風光無限，馬革裹屍卻又有幾人能懂？“
老人語氣中充滿了悲涼。
他伸出雙手將長寧公主扶坐在身旁的石凳上，凝望著女子的眼睛。
”殿下以為，這契丹叛亂，何日可以平息？“
女子壓下了心中的酸楚和憤怒，蹙眉思量。
”雖然這幾年朝政動盪，不過目前大周國力仍舊強盛，子民安居樂業，半年之內，叛亂當可平息“。
老者再問。
”殿下以為，這領兵出征當以何人為帥？“
”帝國虎將如雲，左千牛衛大將軍李遠方，右威衛大將軍李玄通這些不都是可以為帥領兵嗎！“
”更何況我們還有左衛大將軍王孝~“
說到此處，長寧公主倏爾收聲，這時她才想起，左衛大將軍王孝仁已經戰死了！
老人淒涼一笑。
”大周疆場早就沒人了，自從高宗皇帝駕崩，當今陛下即位以來，朝中武將不知被來俊沉冤死了多少，打過仗的，有經驗的，不是死了，就是老了。殿下剛剛提到李遠方，遠方武藝卓絕，統兵也是上乘，不過他只懂衛戍，從未出過大漠，邊關戰場和這久安城宮牆，那區別宛如雲泥，遠方做不到！再說李玄通，此人守成有餘，進取不足，這些年來，可曾為帝國拓展過一寸疆域？“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咱們要做的是平叛！是消滅契丹！“
”殿下可知這契丹為何叛亂？“
長寧微微搖頭。
老人站起身，面色肅穆：”為了活命！“
”遼東今年遭遇了罕見的雪災！契丹部落餓死凍死者數不勝數！可趙文諱這個蠢貨！不但不安撫，居然揹著閣臣，驅逐難民，這些契丹人生性悍勇，更何況為了活命戰鬥！我收到探報，這些契丹人都是拼了命的往關內衝！“
”殿下試想，我大周子民安居樂業，有幾人願意上戰場白白丟了性命？“
”一邊是為了活命，瘋狂求戰。一邊是為了家小，倉皇避戰！“
”上無驍勇之統帥，下無敢死之士卒“
”大周當以何取勝？“
老人言辭激烈，面色赤紅。
長寧公主自小便聰穎無雙，可是聽完這番分析，卻是啞口無言。
若真是如閣老所言，那麼大周邊軍別說平叛，就連固守都不易，長寧公主手臂微微顫抖！
她口中微微嚅動：”可是馬良~“。
老人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坐下，再次開口：”所以需要馬良！“
長寧公主咬了咬嘴唇，提及了最不想回憶的往事：”當年黑沙城一戰，至今朝中議論紛紛，朝臣不會輕易讓馬良率兵出征的~“
老人舒緩了心情，面露一絲狡黠。
”殿下還不清楚陛下的心思嗎？上次出征便是以武思已為主帥，這一次陛下定然也打算任用武氏一族！所以即便是李遠方，李玄通，包括馬良在內，就算他們能夠率兵平叛，陛下也不會啟用的，咱們的陛下啊，現在還在大奉郭家和武氏一族之間徘徊呢！“
長寧公主面露隱憂，扯了扯老人衣袖。
”閣老慎言“。
老人微笑搖了搖頭。
”殿下，所以馬良不可能作為主帥出征，不過老頭子我，卻另有一番安排，此計若成，小小契丹，不足為慮！“
”不過需要殿下配合“。
長寧公主面露詢問之色。
”殿下只需要在明日的大朝會之上，舉薦武佑宜領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