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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河村像它的名字一樣位於一條小河的上游，據說已經是這一帶過的還算湊合的村子，但這一帶也沒有一間像樣的磚瓦房。
林雲展一行人看著兩位對這一切習以為常的安陽醫院醫生，不由得在心裡暗自欽佩，聽說他們已經多次去往不同的村落義診，還為大家普及衛生知識。
“徐醫生，你好你好，我是上河村的村長，辛苦你們了。”
一位頭髮已經花白但眼睛還很有神的老爺爺走上前來跟他們打招呼。
“不辛苦，應該的。”
徐醫生比較內斂，一直以來話都比較少，也不太適應和陌生人社交。
代廣浩也看出了徐醫生的不自在，走上前去幫忙社交“村長你好，我們是平安學校中學部的學生，這次是來給徐醫生和方醫生打下手的……”
要是放到現代，代廣浩就是妥妥的社交悍匪了，林雲展看著長袖善舞的社長默默想到。
最後他們十幾個人被安排到了一位獨居老人家裡，兩個女孩兒一間房，剩下的男生分三間房睡大通鋪，條件雖差但湊合三天還是沒問題的。
值得一提的是，這次他們來還是自帶了口糧的，當然代廣浩作為向陽社社長兼活動組織人，主動提出了包攬一路上大家的基本生活開銷。
大家也不會感到不好意思，因為社長雖然付出了很多，但無形之中也得到了許多好處，比如現在已經有不少社會人士知道代家又有了個很有能力的小輩，而且許多向陽社成員的家人也不知不覺和代家走的更近了。
“一會兒我們先搞點兒吃的然後休息休息，下午兩點集合商議一下怎麼行動。”
代廣浩在大家進屋收拾前說道，他想了想又補充“咱們自己做飯太麻煩了，一會兒我拿兩塊錢找個大嬸這幾天幫我們做飯，現在先去鋪床吧。”
大家一聽這話就高興了起來，大呼社長英明，想到不用自己做飯林雲展也鬆了一口氣，柴火灶對他來說難度真的太高了。
“這個屋子也太暗了吧，蠟燭油燈也都沒有，不會有耗子吧！”
何茉莉一進屋就跟萍萍抱怨了起來。
“耗子？應該不會吧。”
萍萍聽到茉莉這麼說也有些心虛。
“好了好了，我們快點收拾吧，下午還有很多事兒呢。”
她搖了搖腦袋決定先不想那麼多。其他睡大通鋪的男生條件就更艱苦了，不僅房間內又暗又潮，男孩子晚上睡一起把鞋一脫，那個味道可以想象。
“孩子們，門口右拐就是茅房，廚房在進門右手邊第一間屋子，裡面的東西都可以用，再給你們拿兩盞油燈，別晚上起夜看不見。”
此時房子的主人走到代廣浩他們房間門口，一邊說一邊遞上了兩盞油燈。
“謝謝爺爺，您去休息吧，我們有事情會來找您的。”
莫離離老爺爺很近，馬上上前去接過油燈道謝。
這兩盞油燈雖然陳舊卻沒太多使用痕跡，主人將其愛惜的很好，代廣浩讓雀思雨將兩盞燈分給女孩和兩位醫生住的房間，眾人都沒意見。
說是收拾房間，其實主要是鋪床罷了，屋子裡沒有太多灰塵，估計他們來之前主人家已經打掃過了。
後面閒聊中才從方醫生口中得知，本來是沒有來上河村的計劃的，但是前段時間在下河村義診時遇到了他們村的人，村長兒子得知此事後積極牽線，希望安陽醫院的醫生也能去上河村一趟。
後面經過醫院評估還是抽調了兩個醫生來上河村，所以這個村的村民提前都有準備，而且配合度相對來說也不錯。
——
“哇，看來這個任務也挺容易的嘛，難不倒我何大小姐！”
何茉莉擺放完桌子後拍了拍手上的灰，還挑了挑眉，對自己的勞動成果感到驕傲。
他們休息完後就去上河村村民家裡借桌椅了，兩張桌子和長凳擺放到一起就是徐醫生和方醫生義診的區域了。
“大小姐，擺個桌子算什麼，一會兒我們要去村民家普及基本衛生知識，這才是難得呢！”雀思雨溜過來搭話了。
“哼，別小瞧人，一會兒看我怎麼表現。”何茉莉自信的拍拍胸脯。
代廣浩聽到二人對話過來勸道“茉莉，不然一會兒你和萍萍給醫生打下手吧，這鄉下到處都是泥巴路，別把你鞋子搞髒了。”
其實代廣浩更擔心的是何茉莉跟村民溝通不到一塊兒去再吵起來。
“我又不是來享福的，是來幫助有需要的人的，還能怕這兒怕那兒的不成。”何茉莉聽到這裡就不高興了，認為自己被小瞧了，還搗鼓萍萍跟她一起，認為這個差事兒比打下手有意思多了。
最後幾人商議留了莫離和一位叫艾斯的大少爺跟著兩位醫生，其他人帶著他們來之前寫的衛生小知識去給村民們上門普及。
“徐醫生，還是年輕好啊，有活力！”
方醫生看著一群鬧哄哄的小年輕興奮的出發，笑著對一旁的徐醫生感慨。
“就怕一會兒碰壁哭著回來哦~”徐醫生也難得打趣了起來。
二人閒聊時，聽到訊息的村民陸陸續續來找醫生看病了，一位身上打滿補丁的中年漢子侷促的坐到了兩位醫生對面，緊張的開口“大夫啊，我這腿經常就疼，疼的要命，尤其是下雨前後……”
徐醫生耐心的聽完中年人的描述，心中大概有了判斷，溫聲告知其可以怎樣做來緩解疼痛。
有了中年人打頭陣之後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圍了上來，一婦女帶著她兒子請求方醫生幫忙看看他怎麼老肚子疼。
“你說怎麼都是些中年人和小孩兒啊？”在兩位醫生用不上助手的時候莫離和艾斯還有空閒聊，莫離好奇的詢問艾斯。
“可能是老年人走得慢在後面吧。”艾斯也有些不太確定。
——
少年少女們決定分頭行動，林雲展抽籤抽到了跟兩位女同學一組，他們第一個拜訪的就是村裡的“大戶人家”，聽說祖孫三代加起來有接近二十個人。
“誰呀？”林雲展敲門后里面響起了一位老太太的聲音，莫名的就讓林雲展聯想到了房東太太。
“我們是安陽醫院的志願者，想來給大家普及一些衛生小知識。”林雲展在門口禮貌的回覆。
吱呀一聲，門開了，是位穿著灰色衣服的大嬸，只見她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番，然後淡淡地說：“進來吧。”
這個時間除了一二婦人和幾個還不能幹活的小朋友之外，其他人都出去做農活了。
小孩都很喜歡新奇的事物，他們搬來凳子坐在院子裡聽這幾位看上去十分體面的少年少年說話。
“把水燒開再放涼，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麼？哈哈哈哈哈”其中一個小孩聽著聽著就忍不住吐槽。
“哈哈哈哈哈哈”一下把其他孩子和在堂屋裡聽課的大人全都逗笑了。
林雲展和萍萍之前救濟災民的時候已經經歷過類似的場景了，但何茉莉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心裡已經有幾分崩潰了。
“是因為水裡有看不見的小蟲子，燒開了才可以殺死他們，不然直接喝了的話容易肚子疼。”林雲展耐心解釋，還選擇了他們能夠理解的話術。
“那我們喝了這麼多年也沒誰出事兒哩。”開門的大嬸不贊同的回覆。
三人又是好一通解釋。
……
“今天這家講完我們就可以回去了嗎？”何茉莉生無可戀的問道。
“對，今天的最後一家了。”林雲展也沒想到看似簡單的任務施行起來會這麼複雜，怪不得現代家長都不願意給孩子輔導作業呢。
最後一家情況比較特殊，有位即將生產的產婦，所以林雲展他們也講了一些跟孕婦有關的內容，但沒想到卻惹了主人家不快。
“你一個年輕小夥兒，還能有我們懂不成？當年我生老二都是自己生的。”孕婦的婆婆黑著臉說道。
“阿婆，我們講的內容是經過了研究調查的，是有資料支撐的，是科學。”何茉莉回話。
“科學就是讓你們倆女孩跟在男人後面跑？是我孫女早就打死了！”老婆婆突然開始發難，估計是一早就看不慣他們了。
“你，簡直不可理喻！”好脾氣的萍萍也被氣到了。
“聽不懂什麼玉不玉的？我看你們倆就是騷，想男人了。”惡毒的話從老婆婆口中冒出，氣的何茉莉和萍萍跑了出去，林雲展擔心出事兒且也對這家人有憤怒，急忙去追女孩兒了。
“娘，你幹嘛呢？得罪了貴人有我們好果子吃。”老婆婆的兒媳挺著大肚子不贊同的對她說。
“這是我們地盤，怕什麼？現在真是，年輕人讀了點書就敢出來教人了，做女人都做不來了，一點兒都不安分。”老婆婆還在毫無邏輯的埋怨。
——
“茉莉，好了，別哭了！”何茉莉趴在桌子上委屈的抽噎，萍萍和林雲展都在旁邊安慰。
“我們明明是去幫他們的，他們，他們還那個樣子，太可惡了，那樣說我們。”何茉莉還是把手埋在胳膊裡，不願意抬起頭來。
其他人陸續回來聽到此事後，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們今天也碰了不少壁，甚至還有防賊一樣盯著他們的人。
“好了，你們先出去吧，我來跟她聊聊。”方醫生結束了一天的診斷後來到兩個女生的房間說道。
待到其他人走後，房間也變得安靜下來，只剩下何茉莉哭泣的聲音，方醫生任由何茉莉哭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感覺很委屈？”
經過一段時間的宣洩，何茉莉也漸漸冷靜了下來，抬起頭頂著紅紅的眼眶輕輕嗯了一聲。
“我們現在做的事很小，很微不足道，但在某種意義上也是在幫助人們祛除愚昧，是為了讓我們後面的人不再受這些沒有道理的委屈。有時候人會自己給自己背上枷鎖，我們只要認準了一件事情是對的，就不必去在意別人的眼光，堅定的走下去就好了。”
方醫生的嗓音很溫和，慢慢的講述一些人生道理時，確實有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像今天罵人的那位老太太，我們會覺得她可憐，活了一輩子也不明白道理，封建又愚昧，但是她自己不會那麼認為，在她眼裡說不定是我們不通人情……”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義診遇到了需要動手術的情況，他的家人都以為我是要害人，拿著鋤頭圍在我身邊想把我打走……”
“有時候我也很想放棄，心裡有個聲音對自己說，就不要管他們了吧，在醫院裡做個體面的醫生多好……”
何茉莉聽著方醫生的話內心的焦躁慢慢平息了下來，她此刻才意識到願意多次下鄉義診的醫生都有著多麼強大的力量與高尚的品質。
聽到方醫生講述著他還差點捱打的事情，似乎自己的委屈也消減了一些。
晚餐時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提這回事兒，只是上河村村長知道後十分憤怒，將那一家的男人罵了一頓，然後揪過來親自道了歉。
林雲展本以為第二天兩個女生會選擇給醫生打下手，沒想到依然要求跟著他們一起去做宣傳。
徐醫生和方醫生免費看病、開的藥還很便宜的事情傳到了隔壁村子，一下子忙了很多，大家都在努力抓緊時間做更多的事情。
“大夫、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兒子吧，求求你們了。”
此時一個彷彿在泥裡打了滾的男人衝過來說道，仔細一看就是昨天被村長揪過來道歉的那位老婆婆的兒子。
“慢慢說，怎麼回事？”徐醫生站起來詢問。
“我媳婦生不出來，生不出來呢，接生婆也沒辦法，求求你們去看看。”男人著急的開口。
“好，你等我準備一下工具。”徐醫生猜測可能需要動手術，馬上回房間去拿自己的手術箱。
方醫生看男人著急的樣子懷疑可能情況確實不好了，提出想一起去看看，其他村民都很理解讓他們不要著急，甚至還有村民想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去看熱鬧。
等到徐醫生和方醫生趕到男人家的時候，就聽見裡面傳來孕婦的慘叫聲。
“不行，男人不能進去。”老婆婆攔在兩個醫生跟前阻止。
“娘，裡面是我媳婦跟兒子呢，他們沒了我咋活啊！”男人此時上前去哀求自己母親。
“哪有男人幫女人生孩子的啊，兒媳婦清白沒了我死後怎麼去見列祖列宗啊！”老婆婆看自己兒子這個樣子有些心軟，但是一想到他們家的名聲又堅定了起來。
“誒呀，我說馬婆子，人命關天啊，你快讓大夫去看看吧，這時候還管那些幹什麼？”有一位村民開口勸著老婆婆，她聽著裡面傳來的慘叫聲也實在不忍心。
“這是我那兒媳的命啊，我的老天爺，我們家命怎麼這麼苦啊！！！”馬婆子說著說著開始仰頭伸手向老天爺哭訴。
“現在讓我們進去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我跟方醫生是專業的，也曾幫人做過剖腹產手術，醫生眼裡是沒有男女的！”徐醫生在努力爭取。
“娘，你讓大夫進去吧，但凡今天大夫不在這裡，那是我命不好，命裡不該有老婆孩子，但現在有大城市的大夫在，還有救呢，娘——”此時這個大男人哭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娘，對不起了，大夫你們快進去吧！”男人看著自己娘還不願意答應的樣子，馬上過去從後面把他娘緊緊抱住站到了側面，讓醫生快乘機進屋。
“我的老天爺，兒子打老孃了啊，不孝啊！”馬婆子反應過來後更委屈了，大聲咧咧著。
男人聽著自己娘罵罵咧咧的話，現在滿心想的是希望自己孩子沒事兒，臉上不知道在哪裡糊上了泥，眼淚劃過留下了幾道滑稽的印子。
徐醫生和方醫生抓住機會趕忙進了產房，此時孕婦跟前只有個接生婆，一直在讓產婦不要叫了，會把力氣耗盡不利於生產。
林雲展和代廣浩一行人聽到訊息也趕了過來，倒不是為了看熱鬧，就是擔心萬一產婦有點兒什麼兩位醫生在別人的地盤上吃虧。
馬婆子看到醫生都已經進去，喊也喊累了，便只是在唸叨他們進去了也不一定有用，還讓兒媳婦沒了清白，到時候沒臉去見列祖列宗。
林雲展一行人聽到這話不禁有些心寒。
他們看到接生婆一盆一盆的往外端血水，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
不一會兒接生婆又端了開水進去，裡面產婦的叫聲越來越小，外面的人群也逐漸散去。
“哇—”
不知過了多久，產房裡傳來了一聲嬰兒的啼哭，男人高興的蹦了起來。
徐醫生抱著襁褓出來，對沖上來的男子說了句恭喜，母子平安。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快讓我看看我兒子。”男人高興的接過襁褓看著還在哭的小嬰兒，笑了起來。
此時馬婆子也感受到了迎接新生命的喜悅，走上前來想抱一抱大孫子，還說孫子長得和她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產婦動了手術，需要好好養著。”方醫生看著兩人只顧著看嬰兒，忍不住走上前提醒。
“嗐，放心吧大夫，伺候月子我是專業的。”馬婆子自信的說道。
方醫生想到之前馬婆子說的那些話，有些為產婦的將來擔心，但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給男人詳細的說了一下產後護理需要注意哪些。
“嘶~方醫生和徐醫生好厲害，好帥啊！”雀思雨感嘆。
“厲害啊！”其他學生也忍不住贊同。
雖然這一天很累很辛苦，但大家都感覺做了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代廣浩還特意去跟村民買了一吃雞燒來慶祝。
“哇，徐醫生方醫生，今天你們辛苦了，一人獎勵個雞腿呀！”何茉莉皮了一下。
徐醫生和方醫生對視一眼笑了起來，也不和大家客氣，說了聲“好”就大口吃了起來。
“話說徐醫生，你怎麼還會接生呀？”萍萍好奇的問。“我們外科醫生上崗前需要去每個科室輪崗，婦產科當然也去過。”徐醫生可能是累著了，平時很注意儀態的他將嘴裡的食物嚥下去後馬上就回答道，說完又接著吃東西。
一群人熟悉之後也不再拘束，基本上在飯桌上都是有什麼說什麼，偶爾也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
還有一天義診就要結束了，眾人皆以為這次活動也算是圓滿，但是第二天早上林雲展一行人卻聽到了個壞訊息……
上河村和許多閉塞村落一樣，認為女人坐月子的產房不乾淨，所以男人昨晚沒有跟產婦住一個房間，產婦半夜感染髮燒離開了也無人知曉，早上馬婆子端飯去產房才發現。
在現代接受過各種短影片洗禮的林雲展聽到這訊息的第一反應，是擔心馬婆子來醫鬧，誰知道馬婆子跟其兒子很平靜的就接受了現實，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準備辦喪事的物品了。
因為產婦的離去林雲展他們的心情也受到了一些影響，結束了上午的義診後眾人開始收拾東西，打算下午就搭乘牛車回家了。
來時兩輛牛車，回去時也是兩輛，不知道是不是累到了大家有些無精打采，牛車從小道上慢慢遠去，林雲展回頭看了一眼越來越小的上河村，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打了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