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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衍心中很是煩躁，他不相信之前賀清寧對他幼貓一樣的依賴與柔軟，又厭惡他如今對自已故作疏遠冷淡的態度。這是因為什麼，只要他敢直視剖析自已的心意就可以看清。
可過往不是雲煙，對賀清紓的愧疚猶如荊棘，密密麻麻長滿了他的心，有些念想懸在那裡，輕輕一鬆動，就被尖刺扎的疼痛難忍。
辦公室的小圓桌上還鋪陳著剛才吃過的飯席，是娛樂圈正當紅的小鮮肉何旖中午帶過來的。顧衍曾經在名流酒宴上與他有幾面之緣，最近也正在為了公司的新產品跟他的團隊談代言，何旖倒是知情識趣，瞭解顧衍身家，一心想討好，尋求長久庇護，今天就不請自來了。
顧衍氣悶地在辦公桌後坐了一會兒，目光瞥向那些殘羹冷炙，伸手撥通內線，但卻遲遲沒有被接起。他站起身大步向外走拉開門，看到本該接他電話的人俯在桌子上睡得正沉。
顧衍被他這樣冷落，瞬間火氣更添，英挺的眉眼滿是陰鬱。他上前去一把揪住賀清寧的手臂，蠻橫地將人拖拽起來。但賀清寧彷彿被抽去了筋骨，低著頭不肯理他，還歪歪斜斜地不肯站起來。
“你倒是會偷懶！”顧衍失了耐心，推拂了賀清寧一把，他氣怒中沒輕沒重，賀清寧連人帶椅子都翻倒在地板上，在安靜的辦公區一陣響動。
顧衍心下一驚。其實自重逢到現在，怒氣不再那樣洶湧滔天，又因為最近賀清寧傷病初愈，他已經不想再動輒對人動粗。
只是現在也拉不下臉去攙扶，顧衍就只是長身而立，冷眼俯視著倒在地上的人。片刻過去，賀清寧俯在那裡沒有動。
“賀清寧？”顧衍看他這副過於靜默的模樣有些心虛，用腳尖輕輕蹭了蹭他的肩膀。
賀清寧仍然沒有回應
顧衍心中升起一絲慌亂，疑心把人摔到了，剛要蹲下去抱人，賀清寧的身體動了動，在他腳下緩緩抬起頭來。
“......”顧衍與他尚有些茫然的目光相接觸，心說這是剛剛給摔懵了。
賀清寧又低下頭，似乎是喘了幾下，撐著手臂自已坐了起來。從顧衍的角度，能看見他清瘦俊秀的下頜與鴉羽般輕垂的眼睫。
“......你幹什麼？”賀清寧啞著嗓子問。
“我聘用你，你卻在工作時間睡覺？”
賀清寧的頭昏昏沉沉，懶得聽顧衍冷嘲熱諷，兀自揉按著疼痛的手肘，無力道：“到底什麼事？”
顧衍把人摔成這樣，也沒有再咄咄逼人，厭煩地側過臉，“去把裡面桌子收拾了，味道那麼大我沒辦法工作。”
賀清寧在地板上坐了片刻，在顧衍又要不依不饒之前，自已扶著辦公桌站了起來。顧衍下意識扶了他一把，卻被他拂開。
“摔輕了。”顧衍看他這樣冷倔就來氣，不再管他揚長而去。
賀清寧用掌根按了按絞痛的胃，後背已經沁出一層冷汗。他的臉色很蒼白，起身時彷彿又將被疲憊壓倒。
顧衍這天下午都在有意折騰他，打不完的檔案資料，溫度永遠不滿意的咖啡茶水，最後賀清寧在茶水間手軟腳軟地倒下去，被陸淮從身側扶起。一天之內低血糖發作兩次，他幾乎連說話都沒有力氣，陸淮幫他衝糖水的間隙，他只能意識迷濛地俯在桌上艱難喘息。
“你還好吧？”陸淮那張萬年波瀾不起的臉上有些慌亂，“我跟顧總說一聲？”
賀清寧輕輕搖頭，“不必。”這就是顧衍想要看到的，他已經這樣難堪，何必還要向故意為難他的人搖尾乞憐。
暮色降臨，放眼望去盡是燈火，可冬日的夜空卻依舊給的深沉，這一年又要過去了。顧衍處理了一天的工作，此時也有些疲乏，放空地望著窗外出了會兒神，才關上電腦準備下班。
賀清寧跟他一起下到車庫，兩人一路都沒有什麼話。車子駛上高架橋，夜空忽然下起雨來。一直到家，雨勢越來越大，賀清寧開啟車門便被迎面而來的溼冷寒風凍的打了個顫。顧衍沒有搭理他，獨自向裡面走去。
這個夜晚對於賀清寧來講實在有些陰溼寒冷，他本來非常疲倦，沾了枕頭便沉沉睡去，但到了深夜，身上開始泛起絲絲縷縷的冷痛，如同千萬條冰寒的小蛇直往骨頭縫裡鑽，又酸又疼。
他呼吸凌亂的醒過來，酸脹的疼痛侵襲著肌理關節，尤其在腰背更難以忍受。他不是沒有這麼疼過，只是那時他以為是捱了顧衍的打又受涼生病的緣故。可那些皮肉傷已經痊癒，現在卻這樣痠疼難忍，倒像是陳年舊傷埋下的禍根，在陰雨天被引發出來。
賀清寧蹙眉忍耐，伸手去揉按疼得發僵的後腰處，觸碰到一小片微微不太平整的肌膚。他之前洗澡碰到一點並沒有很在意，此刻留心摸了摸，大概十厘米長，像是縫針留下的疤痕。他又開燈捲起衣袖，仔細觀察隱隱作痛的手臂，果然在手肘外側也遍佈著淡淡的疤痕。可至於是什麼時候、怎麼受的傷，他並不記得。
他忘記的事情實在太多，每每試圖回想都是徒勞。顧衍說給他的過去又是這樣不堪，他有時候睡著，都夢見自已浮沉在幽暗死寂的水底，水草纏縛著四肢，掙脫不了。
晨起，雨雪初歇，空氣中還是瀰漫著溼冷的氣息，地面上蓄積的雨水結了薄薄的一層冰。快到出門時間，顧衍才從二樓連廊處看到賀清寧正裹著厚厚的衣服往這邊來。他在門口站住等顧衍，但顧衍只是在樓上暗中注視著他並沒有下去。
安靜等待了片刻，賀清寧又開始輕咳，他實在受不住陰冷的風，才推開門走進去。
“煮杯咖啡。”四下一片寂靜，顧衍忽然神出鬼沒地從樓上探出身體。賀清寧都懶得抬頭，徑直向廚房走去。
顧衍在樓上接到了定居異國的顧夫人的電話，詢問他春節是否去陪他們。顧衍聽著樓下的動靜，思忖片刻才回答，說年底積壓的事情太多，春節之後再找空閒時間去看她。
“也好，”顧夫人溫柔而親切，“小衍，你最近怎麼樣？身邊有沒有合意的人呀。”
“媽，怎麼又說這個。”
顧夫人輕輕嘆了一口氣，“媽媽知道你在想什麼。小紓那個孩子……，如果他還在，你們都已經該結婚了，但畢竟......誰能想到最後是這種結果......小衍，緣分盡了就不要執迷了，媽媽不忍心你孤孤單單一個人。”
顧衍心中鬱郁低沉，沉默了片刻還是寬慰顧夫人，“你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已的。”
“嗯好，”顧夫人似乎是在聽筒那邊遲疑了一下，“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