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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霧瀰漫，不見星月。
黑暗遊走天地之間，在這個夜晚，一股詭異的氣氛正穿透迷霧，融入死寂，似水墨暈染般發散開來。
潼關正迎仲夏，卻不同於往日，本應該燈火萬家的城鎮街景，此時在鋪天蓋地的黑暗中，一切像是達成了某種奇怪默契，集體陷入了沉默。
潼關東南邊，一座樓頂露臺，兩人放下拜神祭祖的香火。
按關中習俗，今日五月五，本該觀七宿祭蒼龍，可此時夜空恍如一塊黑色厚布。
“老孫，這天怎麼回事？”年輕男子問道。
“不清楚。”名叫老孫的年長男子轉頭看向北邊，眉頭微皺，燭光跳入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遲疑的火焰，“這氣氛有點奇怪。”
“看那邊，應該是他腿兒的革命軍土匪窩兒。“年輕男子蹲著把剩下的紙錢放入火桶，抬頭看天，火光彷彿吸收了那股黑色氣息，來回晃動，把詭異寫在他的臉上，他搖搖頭說道，“真他娘安靜，感覺要出大事兒。”
“喬子，不對勁，你仔細聽。”
名叫喬子的年輕男子豎起耳朵，他似乎隱約聽到了微弱的聲響。砰。砰。他心生奇怪，再聽聽，此時卻萬籟寂靜。結果他什麼都聽不出來。
喬子疑惑地看著老孫。
老孫屏息凝神，牽引內力，他發現虛空中一絲微弱的脈絡正順著軌跡閃沒，像心臟脈搏在悄然跳動又悄然隱匿，起伏之間，整座城市似乎發出長長的嘆息。
老孫轉頭看向喬子，兩人面面相覷，一人臉上寫著莫名其妙，另一人也莫名其妙，“喬子，你聽到沒？”
喬子聽老孫壓低了聲音，一下心裡也有些緊張，低聲問道，“聽到什麼了？”
“不知道。”老孫笑了笑，臉上突然有了些別樣的色彩，“喬子，把張峰叫上，我們去看看。”
“去哪兒？”
老孫挑了挑眉，用下巴示意西北邊的那個方向。
“去鎮上嗎？”喬子遲疑了一下，繼續說，“老孫，你該不會是想去北潼關吧。搞事情啊？那地方宵禁，三步一崗，五步一營的，萬一被逮進去那些丘八可不會放過我們...”
“沒有萬一，摸到邊上看看，可以搞，”老孫看著喬子，笑容裡帶著一絲挑釁，說道，“不敢搞？”
“搞，搞！有什麼不敢的！”喬子眼睛一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組織上頭有什麼訊息嗎？”
老孫搖了搖頭，眼神中透出堅定的目光，“所以才要去看看情況。”
在尋常人看來，北潼關是國民革命軍的駐紮地。但不只是這麼簡單，十年前，國民革命政府從西安搬來第五師後，後面沒多久，又陸續補充了第十二師、第十三師。
三個師團的兵力集結常駐，那可不是玩一個“麻將三缺一”。北潼關之所以叫北潼關，不僅僅因為那地兒正在潼關北邊，更關鍵的原因是，那裡有一個靈體研究所——北潼關研究所。
所謂“靈體研究”，簡單直接地說，就是研究跟靈力一切相關的東西，比如說靈藥、靈器、靈獸，甚至是人。
是的。凡胎修煉，輔以靈藥出奇效，世人惜劍，神兵靈器萬難求。
正因如此，研究所都會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而纏繞北潼關研究所的，明面上是兵強馬壯，底下還有那千絲萬縷的政治、商業脈絡。就比如說，從十年前研究所突然從西安搬到北潼關開始，西安到潼關上百里路，憑空形成了一條繁榮的貿易之道。
話說到這裡，“繁榮”二字雖這麼說，但亂世的繁榮並非家國繁榮，不過是人心的繁榮，是權勢的繁榮。軍閥豪強，盤剝恐懼，世道底下全是政權和土匪對資源命脈的控制。
北潼關研究所正是資源命脈之一，其一舉一動，牽動許多人的心絃。
人心道場，暗流湧動，凡有動盪，必引血災。
十年前，不知從哪傳言北潼關有龍，訊息一出，外界震動，江湖中掀起驚濤駭浪。
龍？那是傳說中的生物，古書中有所記載：“龍，其為物也，蛇之長者也，角亢而頭眩，鱗介而復甲，上乘風雲而下澤淵。”
對於此事的關鍵，在於確實有許多江湖人士發現，革命軍第五師在北潼關大荒地大動干戈，聲勢浩大卻神神秘秘。訊息傳出後，北潼關來了很多人，後來隨著革命軍十二師、十三師的調駐，各方勢力對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老孫是當年被組織安排查探的人員之一，後來人員幾經調整，如今只安排少數幾人留在北潼關。西安周邊一帶是國民革命政府的政權高度領略地，而國民政府和他們組織地方政權多年對峙，處於黨派水火不容的境地，因此幾人的任務除了日常的資訊通訊，還有一些特殊任務的協調與執行。老孫正是組織的關鍵接頭人。
喬子看著火桶裡的紙錢一點一點燒完，這時，張峰和芫惟沁上到樓臺。
張峰嘴裡嘟嘟嚷嚷，看到樓頂火光裡的喬子和老孫，他大聲地抱怨，“咋的了這，”話音未落，他看見這片濃稠如墨的天地，驚了一下，“我滴娘嘞，黑咕隆咚咋的了這...”
喬子嘿嘿一笑，說道，“準備出門。”
“幹嘛去這？”張峰摸不著頭腦。
“去北潼關。”喬子朝他挑了挑眉。
“啥意思兒？”張峰聽言一愣，腦筋一時間沒轉過來，隨後問道，“怎麼去嘞，我們幾個人？”
“我們仨，”喬子斜著眼看張峰，繼續說道，“怕了？不敢搞？那我倆去。”
張峰很容易被挑逗激將，聽到喬子的挑釁，他立刻急了臉，“怕個屁！馬上走這！“
芫惟沁滿臉無語地看著他倆，正欲開口，靜謐的天地之中突然陣風劃過，這一刻，火光搖曳，樹葉沙沙作響，天地像是黑色浪潮湧動一般，一瞬間幾人都停住了。
風帶著詭異的氣息前來，那感覺猶如寒意滲透入骨。
奇怪的是，在所有人都以為有事發生之時，可偏偏什麼動靜都沒有，反而更加地寧靜。就像懸崖上巨石已經鬆動，雖然表面上毫無跡象，但其內部某種結構已經開始瓦解，正朝著某種無法揣測的軌跡發展。所有的事情順理成章，卻遲遲看不到對應的危險訊號。
也是，從孫中山先生推翻帝制以來，革命政權沿著各省大勢鋪張，大如從廣州北上北平，小如從西安東連潼關，舊的體制已經褪去，新的格局逐漸形成。
那一個個由無數人、無數關係網構成的軍閥政權，對普通人來說，是不容置疑的城市鐵律。每個人都踏著某種規則生活其中，偶爾有零星火光，也會被一股巨浪迅速拍滅。
但是，在時間的塵埃裡，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嗎？
怒風狂奔，燭火覆滅。
所有人轉頭望去一個方向，只見一場驚天動地的異象，正席捲整片空間。
潼關北側的蒼穹爆烈地閃爍光芒，霧氣如漩渦般瘋狂捲動收縮，整片空間竟扭曲擺動起來，發出刺耳的鳴叫。
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霧氣中心像是被撐滿的囊袋突然爆裂，然後重重下墜。
石砌房屋之間產生強烈碰撞，激起滿天的碎石與沙塵，發出野獸般的轟鳴聲，一瞬間響徹雲霄。
同時，一股勢不可擋的能量波動，朝四周貫穿而出，所到之處，建築物摧枯拉朽般倒塌。
老孫他們隔得遙遠，然而餘波推散過來時，那種感覺極其異樣，渾身內力抑制不住地收緊，彷彿要被抽離一般。
回過神來，幾人站樓臺上極目遠眺，那邊的蒼穹光芒仍在不停閃現，此時霧氣已經全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匍匐大地的灰塵正緩緩升起。
他們目光所及之處，隱約之中，那裡似乎已經皆是塌方和殘垣斷壁，變成一片廢墟。
張峰喃喃說道，“好像是北潼關這。”大風吹散了他的聲音。
喬子瞪大了眼睛，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麼，搞這麼大陣仗？
目睹這個場景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滿是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