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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寺不是什麼活力滿滿的地方，雖然年輕僧侶很多，但卻沒什麼朝氣，與長明宗喜歡唱小曲兒偶爾逃課的小弟子不同，他們更克已，也許這也是他們的修行吧。
古樸大氣的廟宇，一整天都是端莊肅穆的，人行其中，也會被這種寧靜的氣息感染，心頭的憂慮能夠暫時放下，只享受當下的安寧。
了善的院子仍然掛著那塊無字的牌匾，年頭久遠，顏色已經暗淡，佛門結界之上淺淡的金色光暈打在上面，也絲毫不起眼。
莫夷直接推門走了進去，視結界為無物。
逢殃與了善扭打在一起，根本沒想到這時候會有人闖進來，尤其是了善，他動作停滯了一瞬，頭腦裡滿是震驚疑惑，一時不察，腹部狠狠捱了一腳。
這結界是他親手佈下的，大乘以下都休想進來，哪怕與他同為大乘期修士，莫夷這模樣也太輕鬆了些。
他不曾小看逢殃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老師，但他一張樣貌實在是年輕，很難將他與宗師這樣的形象掛鉤。
莫夷悠悠的給自已找了個最佳觀賞的位置，怡然自得的坐下，擺上糕點茶水，開口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可以繼續了。”
了善：“？”
他不明白這人是什麼意思，突然闖進來，自顧自的坐下，然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說，可以繼續了。
他旁邊的逢殃卻是不知道他的想法，相反的，逢殃心裡止不住的高興。
莫夷從來不會干涉他怎麼跟著別人學習，彷彿他只是他若干老師中的一個，他只用教好自已的那部分就行。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他會關心他所有的情況。
他在了善這裡三天兩頭的受傷，他一定是因為關心他，才會過來。
逢殃想，一定是這樣。
“施主一聲招呼不打就闖進別人家裡，也太沒禮貌了。”
了善站在那裡，脊背微駝，臉上的神色都被鬍鬚和陰影遮擋住了，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滿。
莫夷端正地坐著，沒有再刻意收斂周身的氣勢，面對了慧時他還能假笑兩聲，面對了善卻著實沒什麼好臉色，“來看看大師平日裡是怎麼教導我家阿殃的，好好一個少年郎，全須全尾地出門，遍體鱗傷的回來。”
了善一時語塞，莫夷這話說的嚴重又難聽，他卻無從辯駁，他確實不會教學生。
他會的那些東西，除了佛門最基本的招數，都在百年間的人間遊歷中不斷變化。
現實生活不是佛經典籍中的寥寥數語，了善在外不僅要對付妖邪，還要提防有不軌之心的人族，一直遵循既有的術法招式是行不通的。
他現在會的，掌握的，他所有的本領都來源於自已無數次犯險時的自我突破，他是師門三兄弟中唯一的苦行僧，他的修煉之途就是踽踽獨行，遠離佛門入世修行，沒有人能教他，他也不會教別人。
他年少時，也是意氣風發的出門，遍體鱗傷的回來，身體上的傷很快就能好，可心中的傷痕卻永遠留在那。
曾幾何時，他也是明媚的，不是什麼脾氣古怪的臭和尚。
“……那施主便看看吧。”
了善的心裡突然輕鬆了些，他重新提起了那根快要斷裂的木棍，看著眼前同樣擺好架勢的逢殃。
他的兩位師兄都待他很好，師尊在世時也待他很好，可他們都在廟宇之下，沒有人能像莫夷這樣，保護出門在外的他。
他想，長明宗的小子真幸運，被廢前有頂級宗門當靠山，被廢后又有莫夷這樣的老師護著。
說不嫉妒是誑語，可他也為逢殃感到開心。
至少這位沉默寡言的少年不會像他一樣，經歷讓人失望的人間，去煉獄裡死去活來，莫夷會保護他。
但是即便這人坐在這看著，了善也並不打算放水，不使用修為和金丹以上的功法已經是極大的讓步。
若因為莫夷在這看著就隨隨便便讓逢殃出師了，了善就真要唾棄自已了。
在對視的某一瞬間，兩人以極快的速度交了手，莫夷靜靜看著，不發一言。
了善的一招一式都十分乾脆利落，每一次動作的目標都是命門，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是完完全全你死我活的架勢。
莫夷也明白為什麼逢殃會傷的那樣重了，他曾經學習到的都是正統的劍法，除了與人比試鬥武，還有一部分修身養氣、自我鞭策的含義在。
而了善的功法則更適合出門遊歷。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後者才是更適合逢殃的。
遇上真正的敵人時，他們不會與你共同進步，探討修煉奧義，他們只會想盡辦法殺死你。
了善的動作甚至算的上狠辣，但莫夷知道，他已經放輕了力道，甚至連速度也不是最快的。
他突然洩了氣，覺得沒意思起來，注意力漸漸被地上的螞蟻吸引。
男孩子是該受些傷的，他成長的過程也不太順利。
逢殃心情很好，原先發麻的右腿好像一點事也沒有了，他模仿著了善的動作，招式間隱隱帶上了淡淡的藍色靈力。
了善見狀，在濃密鬍鬚遮掩之下，漸漸提起了嘴角，那極快的一腳結結實實的踹在他胸膛上，逼得他後退了好幾步。
今日，他算是明白了何謂天才。
即便失去了修士最為重要的丹田，可能終其一生都無法突破築基，可逢殃仍然沒有放任自已墮落下去，他反而更加刻苦。
雖然沒有丹田積蓄靈力，他無法尋求修為上的突破，但身法上，他已經超越了原本巔峰之時的元嬰初期。
逢殃看著了善卸了周身氣勢，那根木頭棍子也被他隨意扔進花叢裡，他明白了什麼。
“我沒什麼好教你的了，剩下的，你自已去實戰中學吧。”了善揮揮手，轉身毫不回頭地進了屋子。
逢殃對著了善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禮，朗聲道：“多謝大師教誨！”
沒有得到回應，他也不感到失落，轉身就輕鬆地去尋莫夷了。
那總是慵懶的仙人一身白衣，衣襬上用銀色的絲線繡著蝴蝶的暗紋，陽光一照，熠熠生輝。
逢殃知道他不會一直那樣端正坐著，此時這樣支著腦袋才是莫夷的常態。
他的視線沒有落在他身上，逢殃問他：“老師，你在看什麼？”
莫夷幽幽開口：“看被你踩死的螞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