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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談判
“崩壞，究竟是什麼？”漫長的時光裡，奧托持續尋找著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付出的時間長達五個世紀，他檢索的文獻橫跨兩個紀元，他對崩壞的理解，在地球的七十億生命中佔據絕對的首位。
他知道的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少。最終，奧托發現自已一點也不瞭解崩壞。
它自哪裡來，它往哪裡去？它受什麼力驅動，又趨向什麼結果？它為何誕生，它為何終結，它為何延續，它為何停歇，它為何沉默，它為何爆發——
它究竟是一種人格化的存在，還是某種亙古長存的規則？
疑問，疑問......疑問就像是翻騰的潮水，將奧托淹沒，席捲，推搡至最黑暗，最恐怖的深淵，名為“未知”的深淵。
他想要前進，卻不知路在何方。他想要啟程，卻不知何為終點。
他探尋，他疑惑，他失敗，他迷茫。
他煩惱，他試驗，他痛苦，他焦灼。
五百年過去，他提出的假說不可盡數，他否定的猜想無法估測。一個又一個答案在他腦中浮現、排列、變換、組合，構成一張張藍圖，一幅幅畫卷，撕碎又重組，重組又撕碎......
在這迴圈往復的過程中，一團朦朧的幻影逐漸勾勒出輪廓。
“現在，讓我們相信一棵樹，虛數之樹。”
“有一棵巨大的樹，它的樹尖目不能視，它的枝葉遮蔽天空。”
“在樹下，是一片廣袤的海，它的深度無法探測，它的邊界不可觸及。”
“天地間，只有一樹一海，於是它們開始了永無止境的競爭。”
“大樹不斷擴張積漲，巨樹不停紮根生長。一邊想要淹沒對方，一邊想要吸收對方。”
“樹在海的浸潤下度過恆河沙的歲月，分叉出阿僧神祁的枝幹，結下了那由他的花葉。”
“就在這漫無盡期的過程中，在某個微不足道的角落裡，在某柱煥發新生的葉芽間——”
“名為人類的文明，誕生了。”
虛數之樹，在觸及這個名詞的瞬間，奧托完成了他的尤里卡。那混亂的一切突然變得井然有序，他忽見黑暗中延伸出一條蜿蜒的小路。
他開始沿著路奔跑，越是前進，他眼中的光變得越是明亮。在不知不覺間，他來到了科學的盡頭。他知道前人的研究止步於此，但他要踏著他們留下的道路，躍入更為黑暗，更深不見底的深淵——
“想象一下，虛數才是人類的起點，是文明的起始。”
“時間在虛數之樹的樹幹上流動，像樹冠一樣，分叉出無限的世界。”
“每一株枝幹，都是一種文明存在的形式。每一片花葉，都是它們在時間維度中留下的現在與曾經。”
“然而世界的發展需要約束。在與量子之海的競爭中，枝葉生長的方向不斷遭到一種機制的篩選與糾正。”
“一種自然形成的機制，一種源於虛數的機制，一種哺育、滋養的機制，一種洗禮、淘汰的機制。”
“對於人類，那便是名為崩壞的災禍。”
“沒錯，沒錯，人類永遠也無法逃離崩壞。”
“人類只能前進，因為虛數之樹必須生長。若非如此，我們終會像是那些失敗的世界一樣衰敗凋零，成為量子之海中的另一個泡影。”
“若想獲得永久的寧靜，人類就必須迴歸文明的起點，迴歸於虛數。”
“而我所追尋的答案，必然存在於虛數之樹中——”
而如今，我要兩位丟擲一個分量足夠重的籌碼……”奧托一聲不吭地將一個黑漆漆的盒子輕輕放置於石桌之上。夜風拂過，漫天繁星彷彿潺潺流水，輕柔地掠過他的髮絲，恰如他那雙閃耀著金色光芒的眼眸。緊接著，清脆響亮的掌聲傳來——緋紅色的身影自石凳上慢慢站起，背對眾人，毅然決然地轉身離去。
“很有意思的推斷，但你眼中所見……”“難道就必定是真實無疑的嗎？”空靈的餘音嫋嫋不絕，模糊不清的身影宛如隨風飄蕩的紙鳶，在漫漫黃沙之中漸行漸遠。“……無論是夢境還是殘酷的現實，於我而言，都無關緊要，我唯一在乎的只是抵達那個心之所向之地罷了。”奧托的回答犀利而堅定，恰似其背後漫天飛舞、遮天蔽日的狂風驟沙。咆哮聲此起彼伏，仿若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劍直直刺向蒼穹雲端。
“既然如此，這個籌碼我放下了……”緋紅色的身影如同一顆受阻的流星，突然間止住了前行的步伐。她深知，那個站在她身後的男子已深陷愛河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他不過是個被人性弱點所奴役的可悲之人，正如她自已一般……
“我會清除所有干擾計劃的因素。”麻木的迴音，就如同那柄銀色的長劍一般，慢慢的被這漫天的黃沙所吞噬，然後化作一粒孤寂的沙塵，最後消散在這靈魂的風海中...
“何為人性？或許僅僅是一陣微不足道的沙塵罷了……”她喃喃自語道。此時此刻，在那張潔白如雪的石桌上，只剩下一份記載著交易籌碼的文書，以及一把深深插入石臺、正逐漸消散的銀色短劍。所謂代價，無非是她付出自身微薄力量的一部分而已。然而，促成這一切發生的機緣，卻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畢竟，善於利用他人……亦不過是人性複雜多變的一小部分罷了。
“既然如此，這位世界蛇的尊主，你的籌碼是……”奧托有節奏地用指尖敲打著石桌，發出清脆的聲響。他的眼神充滿了好奇和期待，同時也透露出一絲警惕。而在他右手旁，則擺放著天命的最高權力的象徵——虛空萬藏。
白髮男人沉默不語，他緩緩地伸出手，輕輕拿起了那個黑色盒子。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個散發著神秘光芒的藍色信標放在了石桌上。這個信標彷彿擁有著無盡的力量，讓人不禁為之矚目。
隨著一陣微風吹過，白髮男人如同先前那道離去的背影一般，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這狂風之中。對於他來說，用已經開啟虛數之樹大門的信標作為籌碼，來換取控制天命的傀儡，無疑是一筆非常划算的交易。因為他迫切需要時間，一段足夠長的時間，以便在終焉降臨之前做好充分的準備，去對抗那場可能毀滅整個世界的災難。
“哎呀，這就走了？兩位真是太遺憾了，我還想和兩位一起舉杯歡慶呢……”奧托輕聲嘆息道，眼中閃過一絲惋惜之情。
“凱文·卡斯蘭娜，還有那位無名的小姐，我深信今天的這次會面，無論是對你、對我、還是對她，甚至對於整個世界，都具有著極其重大且深遠的意義。”奧托端起酒杯，微笑著說道。
“為天命與蛇的聯合，乾杯！”他高高舉起酒杯，然後一飲而盡，彷彿在向未來致敬。
哐噹一聲脆響！酒杯翻倒在堅硬的石桌上，鮮紅如血的紅酒像斷了線的珠子般順著光滑的桌面流淌而下，一滴滴墜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而那個身著黑色教服的身影卻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茫茫的黃沙之中。
就在這時，一座原本突兀地矗立在沙漠中的潔白石亭也彷彿失去了支撐一般，緩緩沉入了無垠的沙海之中。這一切都顯得如此詭異和神秘，但他卻毫不猶豫地邁步向前，堅定地踏上了那條早已為自已設定好的道路——一條通往死亡彼岸的不歸路。
就像那被微風輕輕吹散的髮絲一樣，一個滿頭白髮的美麗少女的笑容，在輕柔的風中若隱若現。然而，最終她的面容還是被漫天飛舞的黃沙所掩蓋，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片寂靜和荒涼。
在幽藍深邃的夜空之下，廣袤無邊的沙漠之中，三個相對而立的背影默默無語地沿著既定的命運軌跡前行。他們迎著撲面而來、遮天蔽日的滾滾沙塵，艱難但又堅定地邁向未知的遠方，宛如走向星辰墜落的終點。
或許，在這歷史性的一刻，他們將永遠不會被世人所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