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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閨女，放棄搶救吧，我該死，該死啊。”
一聲接一聲，越來越清晰。
我試著用意念和大爺進行溝通：“大爺老來老的遭次一劫，又何苦說這樣的話？”
“姑娘你能聽到我說話？”大爺顯然聽到我的回應，有點不敢相信。
“這會兒已經過了十二點，再有幾個小時天就要亮了，大爺不宜逗留啊。”我好言相勸道。
“大爺我有遺憾吶！姑娘你若聽了我的懺悔，我也便帶著這份罪惡下地獄贖罪了罷！”大爺擦了臉上或許不會存在的眼淚。
“大爺且上車等我。”我意念回應道。
停下手中心肺復甦的動作，我囑咐高姐打一份心電圖，心電圖顯示著毫無生命跡象的直線，我向大爺的女兒解釋道：“您的父親已錯過最佳搶救時間，他已經去了，請您務必節哀，這周如果需要死亡證明到臨鎮醫院急診科找我。”
大爺的女兒開始撕心裂肺的哭泣，潮格這片草場上僅剩的十多個牧民開始幫忙張羅著處理大爺的身後事。
我和李叔、高姐也準備返回醫院。如果沒接到病人，我們三個一般都會坐前面，只有拉了病人，醫生和護士才坐後面。為了解大爺有什麼遺憾，我只得和李叔說：“困死了，我去後面補一覺！”
李叔嘴裡唾棄著：“這懶女娃。”便開車了。
“大爺，您有什麼要說的，可以說給我聽，人活一輩子已然很辛苦，到老不會有什麼罪惡了。”我調整了後方椅子的位置，做出一副我睡了別打擾的表情，便安心聽著大爺接下來的話。
“唉，話說起來比較長，姑娘你就當個故事聽，別在意，大爺我天亮前會自行離開，也不會給你找什麼麻煩，只是我自己錯的太多，走的又突然，這話沒辦法說給別人聽了。
我叫劉得貴，祖祖輩輩都是守著這片草場做營生，家裡還算富裕，我成家的時候，爹給我的草片500多畝，牛羊的加起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在這個貧窮的地方，也算是過的富有，你大娘是這片草原最美的姑娘。她的美麗就像早晨草原上升起的太陽一樣耀眼，我至今都能記得她幹完活衝著我一邊擦汗一邊笑的模樣。
我倆24歲成家，一直到她29歲時，我們才有了第一個孩子，那還是個重男輕女的時代，女孩子哪兒有你們現在這麼金貴。我們全家期盼著，她能為我生一個健康，強壯的兒子，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小夥騎馬賓士的樣子了。千盼萬盼，到了她生產那天，那時候沒有醫院這麼好的條件，生孩子在草原上也不是什麼大事，草原上生過孩子的婦女，早就給牛啊羊啊的接生過上百次了。
你大娘她當時破了水，我出了門抽了顆草渣子捲成的旱菸，便套上馬車去接幾個接生過的婦女。
第一個孩子來之不易啊，只記得那婦女進了氈房就喊到，呀，這羊水流這麼多了，緊接著又喊到這孩子咋肩膀先出來嘞！
我心裡一陣緊張，心想我的兒子千萬不要有什麼事。
然後血水左一盆又一盆的被端了出來，接生的婦女衝我喊到：得貴兒啊你趕緊去把村裡那個會看的拉來，你媳婦大出血怕是挺不過去了。
我聽著你大娘在裡面的叫喊聲也變的弱了起來，來不及再抽一顆煙，我便去找村裡那個醫生。
你大娘命大，撿回了一條命，破水的第三天終於生了一個女娃出來。
我抽著煙看著娃，心想著女娃就女娃吧，再生嘛，村裡誰家不是三四個娃嘞。我給這娃起名為劉召弟，想著女娃好，到時候還能照顧我兒子。唉，我咋那麼自私呢，現在想想那時候還是年輕膽子大，你大娘她受了那麼大的罪，撿了一條命給我生的娃，我咋還想著再生個男娃嘞。
她那身子，終是落下了病根啊。月子裡她啥都吃不下，生娃虧了好多血，我給殺羊，她胃口不好，一點吃不下，只能喝點湯吊著命。孩子又得吃她的奶，娃長的越來越好了，她可越來越瘦了。
唉，她病倒以後，家裡的一切都落在我頭上。你說我當時這心，咋這麼狠呢！我想著她什麼都不幹，閒了得空了就和村裡的人一起去臨鎮推對子（一種賭博遊戲）。那可真是我倒黴的開始啊！
我開始是輸掉了牛和羊，後來連草片都輸出去了，只剩下住的地方。回去看著瘦弱的你大娘，我哭著說媳婦兒啊，家要沒了。
她還是衝著我笑，對我說，得貴兒啊，瞎說什麼，我和女兒在，家就在啊。
我決心要戒賭，給旁人打工維持生計，可是一發了工錢我就想去贏錢，總覺得有機會把輸掉的都拿回來。唉，越陷越深啊。
女兒五歲的時候，你大娘她有了我的第一個兒子，生的時候也順當，但是身體還是不可控制的越來越差了。女兒八歲的時候，我有了第二個兒子。你大娘也只能拄著拐在家裡哄著這三個孩子，好在女兒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甚至幫忙哄著兩個兒子。
我的工錢剛夠這幾口人吃個飯，我掙了工錢，國家當時又重新給分了草片，買了幾隻羊養著，想著大羊生小羊，家裡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二兒子剛滿三歲，你大娘終於不堪重負與世長辭，我這才知道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我要這麼多兒子有什麼用啊！她那身體是在硬撐啊！
她走後，我便再次墮落了下去，每日除了喝酒，便領著大兒子去賭場，把女兒和小兒子扔在家裡。
直到有一天，大兒子突然對我說：你能賭我為什麼不能賭！我突然驚醒了，老天爺啊，我在造什麼孽啊，我真該死啊！
後來我又再次靠著鄰里的幫扶，養了羊，把女兒嫁給臨鎮得了重病的有錢人家的小兒子家沖喜，甚至供了小兒子讀書，但是我沒有一天能開心得起來，我對不起女兒的娘！對不起我的女兒啊，可是我沒辦法，這麼多人要吃飯，小兒子不能像我們這樣活著啊！他得走出去！”大爺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