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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朝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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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隱星沉之夜,朝鮮平州邊陲,一處隱蔽的野港悄無聲息地迎來了異常訪客——一艘形跡詭秘的貨船,悄然泊岸。船上,水手們手持昏黃微弱的油燈,猶如夜幕下零星的螢火蟲,小心翼翼地照亮了幽暗的航道。在這一抹抹搖曳光影的掩護下,他們將船艙深處那些不可告人的貨物,悄然無聲地轉移至岸上。

經過兩日艱苦難捱的海上航程,雲清終於被帶出壓抑渾濁的船艙。甫一出來,她深深呼吸,終於吐出了那口憋在胸中的濁氣。

方才隔壁船艙中兩名粗獷漢子毫無忌憚的對話令她已然知曉,船停靠時,她便抵達朝鮮,然後她便會被帶去見那位仇大人。

早在應天府時,雲清即已知曉,安維只是其化名,仇世才是他的真身。雲清不清楚安維的真正目的,但狹路總要相逢,既然宿命的糾葛讓她與安維牢牢繫結,她便決心一搏,哪怕赴湯蹈火,也要與安維做個了斷,也許朝鮮就是他們最後的角鬥場。

天矇矇亮時,船上的貨物陸陸續續已被解除安裝轉移完畢。隨之,雲清被一名大漢粗暴地拖拽著上了一個輛馬車,她的雙手被粗糙的麻繩緊緊束縛,面板在不斷的摩擦中破裂,鮮紅的血絲透過傷口,與繩索交織出一幅殘忍的畫面。每一次細微的動作,都是對傷口的又一次撕扯,痛感如針扎般直擊心底,彷彿是命運對她無聲的警告——此行朝鮮,前路兇險,生死由天。

馬車在崎嶇的道路上顛簸前行,約莫行進了五里路程後,終於在一棟孤零零立於郊野的民房前緩緩停下。四周靜謐,只有清晨的露珠滴落與遠處偶爾傳來的鳥鳴打破了沉寂。雲清如大義凜然奔赴刑場般淡然下車

當那大漢粗魯地解開束縛雲清雙手的麻繩時,不經意的一瞥猶如一道閃電劃破了平靜的心湖,瞬間擊潰了她內心所有設防的壁壘。一個記憶深處的面容,竟突兀地出現在面前。

這意想不到的重逢,像一股巨浪,讓雲清原本緊繃的情緒瞬間瓦解,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從頭頂傾瀉而下,直至腳底,讓她整個人都陷入了恍惚之中。她愣愣地盯著這位老人,彷彿時間在這一刻靜止,過往的記憶與現實的衝擊交織在一起。

他依舊是七尺男兒的魁梧身材,只是頭上花白的頭髮提醒著雲清,他已蒼老了不少。

臉龐上佈滿歲月的痕跡,眼神中卻還閃爍著她熟悉的慈祥與堅毅。

老人也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子,渾濁的眼睛裡瞬時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沒有言語,只有淚水無聲地滑落,沿著他臉上深刻的皺紋緩緩流淌,那是積攢多年的思念與苦楚找到了釋放的出口。他急忙用粗糙的手臂擦拭著臉頰,試圖藏起這些年來的辛酸與無力,不願讓眼前的女子看到自已的脆弱。但那份顫抖的手勢和躲閃的目光,卻洩露了他內心深處的激動與掙扎

“雲清,是你嗎?”老人的嘴唇輕輕顫動,聲音裡夾雜著不敢置信的顫抖,彷彿是在問自已,又像是在對命運發出詢問。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此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所有的懷疑在這一瞬都化為了肯定。

雲清的心防在這一刻徹底崩潰,眼眶中積蓄已久的情感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聲撕心裂肺的“爹爹”,響徹在這片寂靜的郊野。這聲呼喚,既是確認,又是釋放,它承載了太多的思念與委屈,穿越了分離的漫長歲月,終於找到了歸屬。

再也無法抑制內心的衝動,雲清猛地掙脫了殘留的束縛,幾乎是以衝刺的速度奔向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德旺,早已張開了雙臂,那懷抱寬廣而溫暖,就像多年前,他總是那樣輕易地將年幼無知的雲清攬入懷中,用玩笑和寵愛填滿她的童年。這一次的擁抱,不再是童年的嬉戲,而是久別重逢後深深的慰藉,是對過去無數個日夜思念的最好回應。在這一刻,時間彷彿倒流,父女倆彷彿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所有離別的苦楚都在這個擁抱中得到了化解。

德旺的雙手輕輕撫上雲清的臉龐,指尖輕輕摩挲,彷彿想透過這細膩的觸感,彌補那些錯過的時光,找回女兒成長中的每一個細節。他的目光中既有欣慰,也有心疼,歲月在雲清臉上留下的痕跡,讓他看到了女兒的成長與不易。那曾經無憂無慮的少女,如今已出落得如此沉穩,眉宇間透露出的平和與堅毅,讓他既自豪又心疼。

雲清淚眼婆娑,淚水在臉頰上蜿蜒,卻帶著一種釋放的輕鬆。她哽咽著,心中那片長久漂泊的孤舟終於找到了停泊的港灣。“爹爹,這些年您過得好嗎?我和妹妹,我們真的好想您。”

德旺深長地嘆了一口氣,擁抱著雲清,淚水伴著嗚咽聲傾瀉而出,“雲清,我的孩子,是我愧對了你們,讓你們承受了太多不應有的艱辛。”那悲痛的哭泣,彷彿是多年來積壓的悔恨與自責,在此刻找到了釋放的出口。在情緒稍稍平復之後,他心中的牽掛猶如潮水般湧來,迫切地詢問起家中其他親人的狀況,“你祖母是否安康猶在?你的母親,她是否一切安好?”

“父親寬心,祖母康健,母親安好。來福與我京中打理海參店,雲朦已入裴門,來禧則隨阿林於藥廬學藝。家中諸事順遂!”雲清單言以報,歷經風霜的臉上此刻盡是釋然。家和人安的訊息,對她而言,便是風雨兼程後最甘之如飴的慰藉,縱使往昔再多苦楚,此刻父親的安心一笑,足抵萬金。

德旺心中曾暗自憂慮,以為自已背井離鄉之後,那個曾經依靠他支撐的家早已分崩離析,母親無人侍奉,兒女流離失所。然而,雲清的一席話如同春日暖陽,驅散了他心頭的陰霾——母親依然安康,子女各有歸宿且生活尚好。他凝視著雲清那歷經風雨卻愈發堅韌的面龐,一切盡在不言中,是她,以單薄之軀,力挽狂瀾,重塑了這個幾近坍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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