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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那小侯爺又出了什麼事。”說書樓內打聽訊息的人甚多。
一人放下茶杯道，“落了水，受了寒，倒也不是大事”。
只是這位小侯爺身嬌體貴，本就體弱多病，見不了強光、受不了冷風，若再染上風寒就要成大事了。
蕭侯府
沈侍衛正端著湯藥往屋內去，榻上靠著一個人，一襲緋紅銀紋圓領袍，更襯得膚色如宣紙般白淨，此人唇色紅潤，雙目有神，一點也瞧不出點病色。
“侯爺。”沈風將湯藥送到他跟前，蕭衍抬眸接過，詢問道“如何了？”
他絲絲皺眉，苦味在口中散開，儘管喝著湯要數年之久，仍覺苦意滲人。
沈風道，“訊息已經傳開，皇上明日便會召見您。”
他點頭看向窗外的黃刺玫，開得正盛，幾朵黃花簇在一團，好似金元寶，不過是會飄香的金元寶。
他本為長安侯蕭良獨子，祖母乃是太后的表妹，本該榮華富貴，在父慈母愛的花錦叢中長大，但君臣有疑，蕭良作為開國大將，為奸人所害，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幸得他得太后垂憐，才不至於喪命。
古有云，當君有疑，臣心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放在太后身邊，養至十八歲還未成年便自立府邸，本該承襲長安侯的爵位，但皇上卻親封他為明遠侯，望他改過自新，忘卻前事，可滅門一事，讓兒時的他大病一場，落下病根也成了他人口中的嬌貴。
皇宮
蕭衍先去面見太后，太后林氏已年近六十，滿頭白髮，卻倒不顯滄桑，小侯爺想，大概是她為人慈愛，功德有滿的原因。
進宮他自然是換了正裝，為見皇上束了冠，衣衫料子是湖州新貢的西錦，西錦面料柔滑，多用於天子便裝，但高稷不知安的什麼心賞給了他一些。
太后無非是勸他注意身體，他一一記下便出了安寧宮。
安寧宮外是一片花園。高稷特地為太后修築，他倒是頗有孝心。
蕭衍從正門出時被人叫著，是側門的方向，他定身側目看去，是七皇子高暻。
高暻身份特殊，他母妃本是女官，但誤被皇上寵幸，其母命薄，生下他時便香消玉殞，他也被寄養在太后身邊，作為兒時的玩伴倒有幾分投緣。
高暻道，“疏白。”
疏白是蕭衍的字，但他並不喜別人叫他的字。
蕭衍走上前去行禮道，“不知殿下叫我何事。”
高暻身邊有程商攙扶，他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是個瞎子。
“你身子還好嗎？我聽說你為了救人落了水。”高暻的長相併不屬俊秀一類，倒是更有一種鐵骨錚錚的硬朗，讓人生出威懾。
蕭衍道，“死不了，我還要去見皇上，不饒殿下雅興。”
這麼怕他嗎？高暻的眼睛不好，但聽力極佳，聽說他的隔閡之意也不強留，便笑道“去吧。”
蕭衍知道高暻看不見，但仍行禮後才離開。
高暻盯著男子的背影，彷彿能看穿一般。
程商見狀，忍不住提醒一句，“殿下私下可能會有探子，看出來就不好了。”
高暻點頭道“裝了這麼多年，不信也得信。”
承乾宮
天子穿著未脫的朝服，龍紋尊貴，十二珠冕旒立於頭頂，氣勢威嚴。
高稷看著跪地之人，讓人聽出慈祥的意思，“疏白身子不好，不必行虛禮，來人賜座。”
劉俗是天子近臣，宦官中的人上人。只見他側身對宮人吩咐，蕭衍再拜，“謝皇上。”
他起身有些吃力，劉俗讓宮人攙扶才得以平身，天子看他一派病入膏肓的樣子，生出憐惜，“怎能虛到如此？待會兒帶一盒洋參回去補補。”
劉俗應下便準備派人去取洋參，蕭衍笑道，“洋參貴重還是保重龍體為用。”
天子卻正色道，“你好歹也是朕的表侄兒，一家人不見外。”
蕭衍幸而接受，“那便謝過皇上。”
天子打量他一番，“這身西錦倒襯你，劉俗，將剩下的都讓人送去蕭侯府。”
蕭衍笑皮肉不笑道，“皇上，我一人怕是浪費了。”
一人是話中重點，天子臉色微變，半晌道，“你還在怪朕。”
蕭衍乖巧低下頭，藏住眼底的狠逆道，“臣謝皇上饒命之恩還來不及，皇上多年對臣的憐愛臣都心感愧疚，父親有謀逆之心，企圖擾亂這太平盛世，臣不是他，段然不會如此忘恩負義。”
劉俗讓宮人給天子換下朝服，天子很滿意他的話，揮手道，“朕是賞你，怎麼用都隨你處置，朕乏了，送明遠侯出宮。”
“是。”劉俗拂塵輕甩，“侯爺，請。”
蕭衍起身，行禮一拜，“臣告退。”
蕭衍退出承乾宮外，劉俗拜他，“先送侯爺於此。” 蕭衍點頭，“有勞公公。”
待出宮外不遠，便看見高暻站在花欄旁，似乎在等他，他孤身一人有些奇怪但也不多，畢竟瞎掉十多年，摔倒這麼多次，對宮裡常走的地方熟悉也是正常的。
蕭衍朝他走去行禮道，“殿下。”
高暻的眉很濃，看上去比濃墨更甚，“皇祖母讓我來找你，留下用完膳再走。”
蕭衍點頭，兩人並肩而行，他沒有扶他，覺著用不著。見氣氛有些凝滯，小侯爺主動開口，“明日送你些西錦，深色還是你穿著適合。”
高暻點頭，“好。”
他自然知他不喜什麼，他餘光落在蕭衍身上，月白的長袍更顯他身姿高挑，左眼下有滴血色，那是顆硃砂痣，不偏不倚生於眼尾下，唇色也因病態顯得別具風味。
他光看著，便覺口舌有些乾燥，趕緊別開目光才緩下。
蕭衍顧著前路，不曾看他腳下，忽的身邊人半跪下身，一隻大手抓住自已的衣袍，連著自已也偏下幾分，蕭衍再看高暻腳下有個凹坑。
還不待他反應，摔下的人便跟他道謝，“多謝。”
蕭衍當時一怔，謝什麼，他什麼都沒做啊？
但還是伸手扶起他，蕭衍道，“是我疏忽。”
計劃得逞的某人順理成章地抓住小侯爺的手，他觸控他的指尖冰涼，不自覺握緊幾分。蕭衍盯著那隻揩油的豬蹄手，心裡安慰自已:罷了，不與瞎子計較。
太后的膳食自然豐盛，連他都添了一碗飯，小乘半碗湯，飯後喝了漱口茶，太后讓宮人上了點心，果肉餡的奶酥，他喜甜多吃了幾塊。
太后慈祥的看著他，“喜歡吃，就帶些回去。”身邊的嬤嬤懂眼色，立刻讓人去包甜點。
蕭衍笑起，“還是您這裡的點心合我心意。”
太后的廚子是御賜，自是比侯府手藝巧得多。
太后笑了起來，“這不難，哀家把廚子給你便是。”
蕭衍以為她在開玩笑，但真見她要去吩咐，便趕忙攔住，“不必，您的廚子是專門照顧您的。”
高暻接過宮女遞上的茶，揭開茶蓋，替他解圍道，“皇祖母還是您留著吧！疏白若真想要您再替他留意些，有合適的人再送給他也不遲。”
“殿下所言極是。”蕭衍與高暻一唱一和，太后只好作罷。
這頓飯的功夫下來，已到我日暮之時。高暻本意是送他，但蕭衍卻玩笑道:怕是要我送殿下才對。
他這雙眼睛不便，確實不好送，只得讓華容嬤嬤勞累一趟。
太后從宮中出來，見著高暻望著蕭衍的背影道，“暻兒，你們倆可要相親相愛莫生分了，這世道再亂也得有個知心的人陪著才好。”
高暻垂眉，心中飄忽不定，“……孫兒謹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