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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後悔嗎？”
“後悔？那倒是談不上，不過，真要說的話，多少是會有點遺憾吧”，少年喃喃道。
一陣寂靜。
剛入冬沒多久，涼意夾在風裡，從那因為使用時間過久且未能得到善待而有點變形的門與牆壁和地面的縫隙中溜進屋子裡。
迷迷糊糊，幾個人砸吧砸吧口水，將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緊了一點，只留了半個頭在被子外面，像幾隻蠶蛹。
陽光透過門旁邊的一扇小窗，直直打在正側躺在床上雲慕露出的半張臉上，少時，睫毛上好像有什麼東西一閃又消失不見。
又一陣風。
“阿嚏”
艱難睜開眼，雲慕一邊手肘撐在床上，準備起來，突然一陣眩暈，身子一軟，剛坐起一半的身子倒在床上。
在厚重的棉被裡掙扎了十幾分鍾，雲慕逐漸清醒，神情從呆滯變得痛苦，苦笑一陣，隨後又變得呆滯。
恍惚間，一個女孩的身影模糊又清晰：少女臉頰上泛著兩片紅暈，微微頷首，眼睛裡一抹愛慕卻也大方，絲毫不加掩飾，直直看著眼前的少年。
那般神情，有兩分嬌羞，三分矜持，五分勇敢。
回想幾個月前，雲慕正在準備迎來學生時代的第一場算是比較重要的考試——中考。
讀書聲，翻書聲，緊張的氣氛，幾近凝固的空氣，教室裡踱步的老師，課桌前或坐著或站著的學生，吵醒了這座學校。
白綠色調的牆，上過的粉脫落一片一片，露出灰色的牆皮；教室屋頂懸吊著的八根老式燈管，有幾支已經開始打閃，明明暗暗；地面沒有瓷磚，水泥混凝土在日復一日的踩踏下包漿發亮。
三十多人的教室裡倒也顯得空曠。
晨曦初現，從那遙遠的大地的邊緣，天色漸變。
也許是起得太早的緣故，教室裡的讀書聲已經小了許多，甚至幾個站著的學生開始不自主地點頭，一個不穩，跌坐在座位上，索性不做掙扎，沉沉睡去。
班主任抬頭一眼掃去，目光定格在第二排的一個空座位上，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怔怔地望著那個乾淨的課桌出神。
約莫有五分鐘，突然，這個半頭白髮而雙目炯炯的中年男人搖了搖頭，長嘆一口氣，隨後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時間，緩緩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初三的教室在二樓。教室外，張明俊擼了一把胳膊，雙手扶在新漆過的藍色欄杆上，目光繞過院中的梧桐樹，向校門的方向望去。
隨著一個身影邁著慢悠悠的步子穿過校門，張明俊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突然嚴肅起來，做了幾個深呼吸後，朝著那身影大喊道：
“幾點了！你看看都幾點了！還不快點！”
這一嗓子過後，教室裡安靜了一瞬，隨後讀書聲又響起，那棵梧桐樹也配合著搖了搖。
雲慕正揹著包，一隻腳踩進路面磚的小格子裡，另一隻腳以一個奇怪的方向踏入另一塊磚的小格子，隨後抬起原來的那隻腳，身體隨著另一隻腳扭動，踩入下一個格子裡。
聽到班主任的那聲吼，雲慕正在扭動著的身子突然一顫，以極快的速度恢復正常的走路姿勢，好像之前的奇怪舉動沒有發生過。
隨著目光緩緩上抬，對上張明俊那幾乎冒火的雙眼，雲慕心中一驚，迅速收回目光，雙手抓住書包的肩帶，一路小跑上樓。
不出所料，他被張明俊攔在了教室門口。
初三的辦公室就在教室的旁邊，他本想趁著張明俊回辦公室倒茶的功夫直接溜進教室的，豈料差一步踏進教室時，被辦公室裡嚴肅沉悶的聲音叫住。
“進來。”
雖然這聲音聽起來似乎並沒有那麼生氣，但還是讓雲慕心裡發毛。
雲慕極不情願地走了進去，低著頭，用餘光偷瞄張明俊臉上地表情。沉默良久，剛想為自已的遲到辯解兩句，還未張口，張明俊說話了：
“第幾次了，你自已說，第幾次了。”
“馬上中考了，你能不能有點緊迫感。”
“早來一會，你是不是就可以多學一會？那考試的時候是不是就可能考得更好？你知不知道……”
張明俊就這樣說了不知多長時間，直到他喝完馬克杯裡最後一口茶水，才擺擺手，讓雲慕回教室繼續早讀。
從張明俊開口的那一刻，雲慕就進入了“神遊”的狀態：低著頭，痴痴地看著地板上的裂縫形成的圖案發呆，為這些抽象的影象編織一個個故事…
只是每聽到張明俊說“你說對不對”“你說是不是”時，他就要麼“嗯，好”這樣機械地回答，要麼輕輕點頭，沉默表示認可。
至於張明俊都說了些什麼，他不清楚，他也不在乎，此時他只想快點回到自已的座位上。
因此，當耳邊突然安靜時，他先是疑惑，稍稍抬起頭，看到張明俊衝自已擺擺手，讓自已離開的時候，果斷轉身，三步並作兩步。
走出辦公室時，轉過身子，目光與張明俊交匯，作出一個尷尬的微笑，輕輕哈腰表示尊重，迅速關上門，準備小跑到教室。
還未邁出一步，雲慕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刻停住，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服，以一個自認為很帥的姿態“瀟灑”地走進教室。
教室裡，女孩看了一眼旁邊的空位子，輕輕嘆了口氣，嘟起小嘴，小聲咕噥了句什麼，拿出課本，開始背古詩文，眼睛卻時不時瞟向門口。
聽到班主任的那聲吼，她轉頭看向門口，綻出壞笑，接著又繼續轉向課本，而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卻不經意間掛在臉上。直到餘光瞥見來人的身影，她連忙低下頭，擺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雲慕見女孩並未注意自已，便識趣地快步走到自已的座位，放下包，剛拿出課本。
“叮叮叮”
早讀結束了……
雲慕愣住了。女孩看到一旁他的滑稽樣，終於沒忍住，“噗”地笑出聲來。
聽到聲音，雲慕轉頭看向女孩，而女孩注意到來自這個同桌的目光後，忙將臉往另一邊扭了扭，鼓起一邊紅腮，撅起嘴，微微蹙眉，做出生氣的表情。
少年的懵懂化為青春的墨彩，一筆添上卻是恰到好處。
此刻的少女右手輕輕搭在課桌上，左手手掌託著下巴，指關節稍彎，纖長的手指直到耳根。高馬尾處，是一個淺藍色的髮圈。
微風吹過，惹得幾根碎髮一陣搖動，又攜少女身上淡淡的香味，撲向少年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