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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慕回到家中，滿臉的後悔與鬱悶。
“媽，我回來了。”
回到家這樣喊一句，已經成為習慣。
不過，較之以往，這聲音如今弱了許多，語氣中透露著一整個無精打采。
“飯快好了，洗洗手準備吃飯。”
柳晴湘像往常一樣應著，聽出雲慕的異常，便移到門口，掀開竹製的門簾，將頭和半邊身子探出來，手中的鍋鏟上，還粘著正在翻炒的菜屑。
“怎麼了今天這是，上課累著了？跟同學鬧彆扭了？”
看到兒子的蔫樣，她關切地問道。
雲慕並沒有帶東西回來，便也沒著急回屋，直接走向了廚房。
看到兒子過來，柳晴湘又縮回去，繼續燒菜。
“哇，老媽，你猜的真準。確實是上課累著了，不過，不是跟同學鬧彆扭了（雖然這麼說也沒問題），是跟老師鬧彆扭了。”
雲慕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試著將那承受了好些年的風吹雨打日曬而變形的竹簾揭起。不過，在他嘗試幾次無果後，便不再從門框上摳，心中又惱火，索性將其從下一把提起，鑽了進來。
“那簾子上另一邊不是繫了一條繩嗎，拉住它輕輕往外一拽，不就掀開了嘛。這麼折騰不得把這簾子折騰散架呀。”
“哎呀，這簾子該換了，都彎成啥樣了，跟個鍋蓋似的扣在門框上。”
“就這樣不還是能一直用著。”
說罷，柳晴湘白了他一眼，不知道節約！
見說不過，雲慕趕忙又把話題轉移回來。
“媽我跟你講哦，你是不知道，我們班那……”
他將上午作為“英語老師”給同學講課以及找英語老師商量未遂的事完完整整地講了一遍。正準備繼續抱怨時，一盤盤菜被推到自已面前。
柳晴湘可沒閒著，三個人要吃飯呢！
“去，把這些端到屋裡，一盤一盤端，有點本事，別摔了。”
雲慕哪肯聽，一隻手一盤，衝出廚房。
“美妞，我回來了！”
“叮鈴鈴”
熟悉的聲音響起。
待雲朗收拾好到屋裡，少有見兒子沒在看書，忙開口問道：
“今天在學校咋樣，有沒有什麼事說說。”
那急切的樣子，生怕雲慕下一秒坐到那個書桌前看書。
好不容易跟兒子說話的機會！
雖然興致不高，但云慕想了想，還是把上午的事又說了一遍。
不過很快他便後悔了。
飯間，雲朗滔滔不絕地跟他講著道理，一套又一套，聽得雲慕耳朵直嗡嗡。
但他也不能說什麼，怪誰呢？自已搬的石頭，砸了自已的腳。
柳晴湘實在看不下去，嘻怒道：
“別叭叭了，吃飯吧，這幾個菜都堵不住你的嘴，真的是。”
雲朗則不以為然。
“他還小，沒經歷過這事兒，我現在跟他說是為了他好，對他以後有好處，以後在社會上能少碰點疙瘩。”
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不說個痛快怎麼能行！
見他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柳晴湘搖搖頭，衝雲慕兩手一攤——我也沒辦法。
人家當爹的話都說這份上了，不聽就有點不禮貌了。
雲慕機械地點點頭，放棄了掙扎。
母子倆的碗中早已乾乾淨淨，卻誰都沒有離開，直到雲朗碗中最後一粒米扒拉完，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二十分鐘！像過了整整幾個小時！
難道……“爛柯人”跟這種時間流動有關？
不過，就算再難熬，誰也沒有強行讓雲朗住口。
大家心裡都明白，包括雲慕自已，自從他上初三，特別是到下半學期後，他的話變得越來越少，火藥味越來越濃，幾乎已經無法正常交流。
雖然他依然是那個無憂無慮的樣子，雖然柳晴湘和雲朗每次問他“累不累”、“壓力大不大”時，他都會笑著說“沒事，不累，能有啥壓力”，但時間的緊迫感、父母老師的期望，都在潛移默化中改變著他。
慢慢的，他覺得自已本該如此，他開始追求所謂的完美，他變得沉默寡言，他變得易躁易怒……
他自已也感覺得到。
於是，他開始試著沉下心來看書，不論什麼書，只要是跟學習內容無關的，都可以。他想要放空自已，想要與自已和解。
可是，收益甚微。
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
在這種節奏之下，他幾乎沒辦法完全自已的情緒。
就像數天前的中午，雲慕正在思考一道數學題，但不管他從哪個角度切入，都被卡在了完成的前一步。
驕傲如雲慕又怎麼受得了這種氣，不斷的思考，不停的演算，很快，密密麻麻的符號和數字填滿了一張又一張草稿紙。
答案呼之欲出而遲遲不出。
雲慕心中的煩躁愈發濃烈，手中的筆飛一般寫完一個難以辨認的字元後，突然狠狠地勾畫前面的演算過程。
“沙沙沙沙沙哧拉哧拉”
隨著清脆的撕裂聲響起，草稿紙再也無法承受，從中間翹起一塊，筆尖劃破好幾張，筆畫落在更深處。
此時，筆被隨意地丟在一邊，他雙手抓著自已的頭髮，手上的青筋顯露，彷彿要將頭髮扯掉。
“雲慕，來吃飯了。”
“嗯——”
雲慕依然坐在椅子上未動，幾個深呼吸後，努力壓下自已的情緒，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一聲。
但，房間跟廚房之間本就有一段距離，還有一些雜音的干擾，加之雲慕應答的聲音並不大，於是：
“雲慕！來吃飯了！”
柳晴湘見遲遲沒人來，以為他沒有聽到，便加大了聲音。
“聽！到！了！”
好不容易才壓下的情緒在此刻猛烈反撲，三個字如悶雷一般炸裂開來。
吼過之後，愣住的不止是柳晴湘，還有云慕自已。
一時間，只剩遠處的蟬鳴和油鍋中的滋滋聲。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一分鐘後，才回過神來。瞬間，愧疚與憤怒兩種情緒交織，凝成一滴墨，暈開在他心中。
“就不能好好說話？你媽叫你不能答應一聲？老是這樣不懂得尊重別人。”
同在廚房中的雲朗端著飯菜到屋中，對著雲慕教訓道。
“我應了……”
“那就不能大點聲？誰聽到了？”
……
已經平復下的躁氣在此刻重新沸騰，大吵一架避無可避。
然而，這些，僅僅只是一個開端。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