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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渺遠廣州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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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選這個天台小屋做課室,主要是看上這裡的陽光、冷清和廣州塔。

房東帶著樊輕舟初上這個天台的那天,天上正飄著魚鱗斑一樣的雲朵。

澄淨的空氣能見度極高,遠處的西塔、廣州塔輪廓分明佈於對面湛藍天空下,像極小時候廣州亞運會期間政府給每家每戶發的紀念包裹的封面剪影。

美得那麼刻意,刻意勸他就選這裡做課室吧。

他都不知道,自已那仿若海角天涯的家,還能看見市中心的地標建築。

樊輕舟心裡輕輕說了句,“看得見,就不遠了”。

房東走後,他一個人在那憑欄眺望了好久,目力不及的渺遠處,是他青澀的童年。

他生長在一個沒有汽車的家庭,從小的自主遠行都有賴於公交地鐵。

那時長長的交通時間把心中的廣州地圖抻得無比廣袤遠大,於他而言,出了自家小鎮就是遠方。

初一的某個週末,他隨同學顛簸過長長的車程,到了廣州塔下一條極其廣闊的人行道,隔著珠江嘆仰了好久。

宏偉得像個天外來物,這豈是人類之手所能搭建的。

也許只是因為他好小一隻,看什麼都大。

寬闊的江面讓他呼吸暢快,熱鬧的行人讓他幸福得快要窒息。

對,僅僅是淹沒在這種熙攘人聲中,怔在這無邊光景中,哪怕什麼也不做,都能讓他小小的逼仄心臟充盈幸福。

因為他看到了自已的無量人生啊。

彼時的他常年高居班級第一,甚至不知道一些名牌高中有著附屬初中。

他以為全世界都是他就讀的鄉鎮二中,懵然不知雞頭不及鳳尾的殘忍事實。

所以他總能做那些華美不實的夢,那些越長大越不敢做的夢。

他無數次把未來的自已代入港劇裡那些西裝革履,體面出入高樓的男主角,告訴自已,有朝一日你也會盆滿缽滿地坐在夕陽下,回頭嘆惋平凡是福。

當然,前提是盆滿缽滿。

這些巨大的建築群給了他那些夢前所未有的實感,他的未來註定在這裡忙碌。

他想在這裡張開雙手,忘情旋轉,像個幸福的公主揚起潔白的連衣裙。

但為了在哥們兒前維持形象,他只好轉而興奮前衝,任由書包在屁股上一顛一顛。

跑歸跑,還不能忘了捂著口袋那張因為對摺兩次而有著虛假厚度的百元鈔。

他甚至渴了也不敢在那條寬闊的人行道附近買水喝。

他怕近貴者貴。

媽媽叮囑過不需要省錢,這一百塊花光也行,但他明白這張鈔票對他們家意味著什麼。

因為害怕把錢弄丟,他在下意識裡把口袋的這張巨鈔壓實摩挲了好多遍。

貧窮和要職讓他在自卑和榮耀之間早生了慧根,既要省下儘可能多的找零給回媽媽,又要在同學面前維持體面大方的班長形象。

所以不能在有溢價風險的地方言渴,所以要謊稱自已喜歡喝礦泉水更甚於飲料。

多年後的今天,他已經記不起那天在廣州塔附近逛了什麼,唯留那條長長白白的人行道,以及隔岸高聳的小蠻腰。

也是從那天起,他自顧自地在心底寫下了“廣州塔=昂貴”的等式。

在之後很長的人生裡,他都有意遠離著這個聖潔大氣的地方。

他清楚自已還不屬於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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