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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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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詰終於爆發,壓抑了太久的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過了。

不知道為什麼,舒詰不想再在Amos 面前壓抑。

舒詰嘶吼著,謾罵著。

到最後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已到底在罵誰。

是欺辱他的人們,是壓抑無趣的生活,是糟糕透頂的世界,

還是無能為力只能在這裡崩潰的自已?

舒詰沉浸在自已的崩潰中,大喊大叫。

只留下Amos 一個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勸說,安慰,卻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舒詰突然在床上動了起來,他把手伸到枕頭後面,掏出了一把修剪枝葉用的大剪刀,拿起來就直接往自已手上戳,在原本就滿是傷痕的手上又狠狠劃出一條鮮血淋漓的口子。

殷紅的鮮血瞬間飛濺而出,灑在床單上,也灑在Amos 身上。

而這些血跡居然可笑的成為舒詰房間唯一的一抹亮色,刺得Amos 眼睛發痛。

Amos 的心也好像被刀狠狠地剜了一下。

“快放下,你不要這樣!”Amos 急忙上前搶奪舒詰手中的剪刀。

Amos 害怕極了,聲音都在發抖,他真的很害怕舒詰拿著剪刀結束了他最寶貴的生命。

如果命都沒有,那一切就真的沒有救了。

Amos 奮力將舒詰的雙手緊緊擒住,將剪刀奪到自已手上。

嘴上還不停地說著:“你快點冷靜下來,不要傷害自已,生命只有一次!”

舒詰見剪刀被Amos 搶走,奮力掙扎,嘴上不停地大吼著。

去奈何怎樣也掙不開Amos 的束縛,只得又開始用頭狠狠撞牆,發出“咚咚”的響聲,試圖透過自已肉體的痛苦來宣洩。

Amos 不是醫生,又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將舒詰死死控制在床上,不讓他有任何動作,以防止他再次自殘。

就這樣兩人一直僵持著。

直到舒詰的全身好像被掏空,沒有一點力氣,喉嚨也發乾發啞,情況這才有所緩和。

舒詰像一攤爛泥一樣,軟軟癱在床上,眼神空洞,仰頭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毫無留念的過去,屋子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應該已經是晚上了,Amos 想。

“我的剪刀呢?”舒詰開口打破了這良久的沉默。

“你要幹什麼?”Amos 嚇得連忙再次按住舒詰。

“剪頭髮。”舒詰長嘆一口氣。

“那我幫你吧,我去拿剪刀。”Amos 只得同意,他不想再做出任何能夠刺激到舒詰的事。

舒詰默許了,背對著Amos 坐下。

Amos 這才發現舒詰比自已想象得還要瘦,一件穿在同樣身高的人身上的緊身衣,在他身上看起來卻和寬鬆的衛衣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

舒詰的肩胛骨十分突出,清晰可見。

全身上下,皮包著骨頭,手摸上去全是骨頭。

Amos 都害怕自已稍稍一用力,舒詰就散架了。

微長的頭髮,大概到了舒詰的肩膀處,將白皙的後頸遮住。

Amos 輕輕將頭髮撩起,脖子上有深深淺淺幾道疤痕,還有,

舒詰脖子右側後方一道紅色的胎記赫然映入Amos 的眼簾。

Amos 愣住了,幼時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自已的腦海。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把頭髮留長的原因。”舒詰是故意讓Amos 看到的,反正他已經知道了那麼多,不如全部告訴他,這樣Amos 應該就會和所有人包括舒詰自已一樣覺得舒詰就是個廢物。

Amos 不斷地在腦海中回想重塑那個人的面貌,將它和舒詰對比。

令Amos 不敢相信的是,竟然一模一樣,而且除了容貌兩個人都還戴著眼罩。

Amos 的手有些顫抖:“嗯,我儘量給你剪好看一點。”

“隨便吧,都一樣,也不用拿什麼接著頭髮了,隨便讓頭髮愛飛到哪兒就在哪。”舒詰靜靜地坐著,他的眼角有些紅了。

Amos 小心翼翼地將舒詰的頭髮修剪著,Amos 發現舒詰的黑髮中摻雜著好些白髮,明明才二十五歲,年紀輕輕,就白了頭。

Amos 還是將舒詰剪下的一小部分頭髮接住,收了起來。

那一天晚上,舒詰後來還是又大哭了一場,和Amos 說了好多曾經委屈和難過的事。

Amos 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抱著舒詰,輕拍他的後背安撫著,靜靜的做一個耐心的聆聽者。

可能是發洩的太久,那一天許久未曾閤眼安睡過的舒詰居然在Amos 的懷抱中睡得格外安穩。

而一向人打雷都醒不了的Amos 卻整夜未曾閤眼。

其實在這幾天發生的事中,Amos 也曾經自我懷疑過,是不是自已的出現會讓舒詰更加痛苦。

愛一個人就要愛他的所有,Amos 當然不會因為舒詰的爆發崩潰就放棄愛他。

可是他最害怕的是,自已自以為的關心和安慰究竟會不會讓舒詰好受一些,還是將舒詰推向更深的泥潭?

自已能不能扛住舒詰抑鬱的情緒和他無數次的崩潰與自殘自虐?

舒詰會不會根本就不需要自已?

自已有沒有有勇氣說我Amos 就一定能夠將舒詰的抑鬱治好?

更何況Amos 不是醫生,他也不知道舒詰會不會抗拒醫療。

說實話,從小到大Amos 都沒有受到過什麼挫折,他的人生從出生開始就是一帆風順的。

Amos 的父親Eric 是一位有錢的商人,母親Sofia 也是一位豪門的大小姐,一名小提琴演奏家。

Amos 的父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又門當戶對。

而Amos 作為他們兩個唯一的孩子,父母對他從小就寵愛有加,就算Amos 要天上的星星也都可以給他摘下來。

但是Amos 也很爭氣,從小成績就很好,考上了英國數一數二的c大。

不僅如此,Amos 還喜歡各種各樣的運動,從小便跟著父母環遊世界,一同挑戰各種極限運動,16歲就登上了珠穆朗瑪峰。

如果一定要Amos 說他人生中最不順利的時候,那一定是在他三歲那年。

三歲那年,Amos 和父母第一次來中國遊玩。

那天,Amos 意外和父母走散,他一個人不知所措地坐在馬路上大哭。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的小轎車飛速向著Amos 行駛而來,因為Amos 過於渺小,並沒有注意到他。

Amos 害怕極了,他大聲地哭喊著,想站起來避開車輛。

可是他越著急,腿腳就越不利索,好不容易爬起來又一下子被另一隻腳絆倒,摔在地上。

眼看著那輛車越來越近,在Amos 眼中就像一個窮兇極惡的怪物張牙舞爪地向自已衝來。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個穿著校服戴著眼罩的寸頭少年向Amos 奔來,一把將Amos 推到一旁的人行道上。

這時,那輛小轎車的司機這才看到前面有一名小孩,急忙猛踩剎車卻還是晚了一點。

小轎車將少年撞飛了出去,Amos 親眼看著少年重重地摔在自已面前。

可他並沒有哭,很勇敢。

只是輕輕將身上的血跡擦掉一些,緩緩地站起來,對Amos 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將Amos 抱在懷中,讓他的頭靠著自已的右肩。

少年輕輕拍著Amos 的背,用散裝的英語安慰著:“No sad. I 帶你去找mom 和 dad ,ok不ok?”

過了好久,Amos 才從驚嚇中緩過神來,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貼著少年直到被送到派出所。

Amos 也發現了少年的右側脖頸上的一道紅色胎記。

可是當Amos 的父母找到Amos ,想去找那位少年感謝時,卻再也沒有尋到人。

Amos 回到英國之後,逢人便說,他遇到了一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

大英雄的脖子上是有紅色胎記的,還戴著眼罩像海盜一樣,超級厲害。

以至於那段時間Amos 班上的小朋友都十分羨慕他。

後來Amos 和父母都有再次回到中國來找那位大英雄,卻一次都沒碰上。

Amos 曾經幻想那位大英雄是不是還在繼續拯救別的遇到困難的小孩?

是不是依舊那麼勇敢那麼厲害?

如果能再次遇到他,Amos 一定會大聲地向大英雄證明,現在的自已已經非常厲害,勇敢了。

他環遊過整個世界,挑戰了許多極限的事情。

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只會坐在地上大哭,等待被人拯救的小孩了。

十六年過去了,命運在此刻形成了閉環。

Amos 兜兜轉轉再次遇到了他一直尋找的兒時大英雄:舒詰。

原來自已的大英雄現在是這樣的啊,他並沒有Amos 想象中的無所不能。

他也會頹廢,崩潰,怯懦,想要逃避在他眼裡糟糕的生活。

和當初見義勇為的模樣,簡直是判若兩人。

可就算這樣,舒詰在Amos 心中依舊是大英雄一般的存在。

如果大英雄也會墮落,那Amos 願意像他拯救自已時一樣,去做舒詰的大英雄,將他拉出深淵。

那時九歲的舒詰有勇氣去救Amos ,那十九歲的Amos 為什麼會沒有勇氣將他自已的大英雄舒詰拉出深淵,變回之前勇敢的模樣呢?

不是要向大英雄證明自已有勇氣嗎?

而且現在的Amos 除了勇氣還有愛。

治療抑鬱症不可能那麼快,它需要長時間的努力,但Amos 堅信只要努力就一定會成功。

他一定能治好舒詰的抑鬱症。

Amos 暗自下定決心。

可是Amos 翻來覆去,卻依舊無法進入夢鄉。

舒詰之前哭泣地訴說,依舊曆歷在目。

他哭得紅腫的眼睛,自殘後留下的傷口,殷紅的血跡,都讓Amos 難以忘懷,歷歷在目。

舒詰告訴Amos 那些人霸凌自已的方式,自已抑鬱症發作時的痛苦,以及家庭的壓抑控制不理解等等

舒詰說他想得到別人的喜歡,得到父母的認可,他也想變得健康,可是這些都不可能。

舒詰也試圖反抗過,逃避過,自殺過。

可換來的卻是更加可怕的控制,毒打與責罵。

舒詰想逃離這座對於他自已而言可怕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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