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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夜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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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櫻聽聞羅宸去了邪施,心裡隱隱生出不安。躊躇數日,留下一封書信給清洛,隻身前往邪施。

羅宸性子純良,並不像其他皇子驍勇善戰。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鐵騎過處,生靈塗炭,若是羅宸化身為殺戮的機器,最終割傷的會是自已。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她的腦中充斥著各種不敢細想的假設,彈奏出來的曲調沒有了往昔的安寧和歡娛,多了一些煩憂和雜亂。有時,彈著彈著,曲調突然停了,目光散淡地望向窗外,眼前出現羅宸的頎長身影,急急奔出門去,門外什麼都沒有,唯有風輕輕拂過,捲起幾片落葉飄零。

無論路途多麼遙遠,形勢多麼複雜,她都要趕到邪施,只有見到羅宸,她的心才會安定。這個念頭針一樣扎進心裡,她立即付諸行動,提著包袱連夜出發。她花高價僱傭了一匹快馬,連著跑了三天三夜,駿馬疲憊至極,不能再行進。她便將馬交給客棧老闆照料,自已步行去了邪施。戰役產生時,到處兵荒馬亂,隨處可見逃難的災民。

連著奔波數日,清櫻再不是青玉閣清麗絕塵的清櫻,她的形象與災民無異,枯槁的臉上佈滿灰塵,彷彿曬乾的泥巴。身上同樣積滿了汙垢,衣裳已經破爛不堪,頭髮散亂地垂落在額頭,唯有眼睛裡,還燃燒著晶亮。她挾裹在災民中,行走的是,與災民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個老嫗趕緊拉扯住逆行的她,善意提醒著,“姑娘,南詔與鱉國正在交戰,邪施已成危城,你莫不是走反了方向?”

她搖了搖頭,仍是逆行在逃難的人群中。她是唯一的逆行者,又是姑娘家,過往災民紛紛側目,均不知她搭錯了哪根神經。她對投過來的或善意或好奇的目光視若無睹,身子早已疲憊不堪,唯有信念支撐著搖搖欲墜的骨架,心裡有根線牽引著這隻木偶,腳步堅定地朝著邪施行進。

羅宸和拾月正在營中議事。

“南軍已經圍城數日,再這樣下去,雖不缺水,糧草也會不足。若是後方援軍遲遲未到,我們仍會坐以待斃。”自從掘坑蓄水解了圍城之困後,羅宸對拾月信任有加,軍中諸事都會和她商議。

“敵眾我寡,若是硬碰,斷無取勝可能,唯有智取。”拾月喝了一口茶,“我們比南軍熟悉邪施,何不採取游擊戰術,聲東擊西,或可險中取勝。”

“哦?願聞其詳。”羅宸望向拾月,見她成竹在胸,娓娓道來,“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南軍主力集中在延江,後方營地空虛,我們可分成若干小隊,繞到後方攻其不備。到時他們自亂陣腳,我們再分頭擊之。”

“月兒此計甚妙,邪施地形複雜,溝壑眾生,峽谷縱橫,若論逃循,南軍自然無法與我方抗衡。”

二人細細商議一番,羅宸認為方法可行,當即將軍隊主力分成三隊。一隊從暗道進入,官兵攀藤附葛透入山林,身裹棉絮滾崖而下,抄出關南分兵兩翼包抄夾擊。一隊調集大批火銃、火箭,繞到南軍尾翼夾攻,意讓南軍 腹背受敵。另一隊則悄悄潛入敵軍營地,找到糧草所在地,趁其不備摧毀糧草。次日黎明,羅宸率中路兵馬,憑藉火箭率先衝破木柵關,毀柵填路而入,南軍棄陣潰入箐林,鱉軍奪佔三星渡。

拾月又聽說碧雲峰生長著大片蕁麻,心裡頓生一計。蕁麻渾身有刺,不小心觸碰,面板即會紅腫奇癢,一時半會無法緩解。黔地很多父母會用蕁麻教訓頑劣孩童。她隨即讓士兵採摘大量蕁麻。鱉南兩軍交手時,士兵趁其不備將蕁麻拋向敵軍臉部。

沒一會,接觸到蕁麻的南詔士兵臉上出現腫塊,癢得無法忍受,忍不住用手去撓,越撓越癢,越癢越撓。鱉軍趁機衝入敵陣,喊殺聲四起,參將謝崇山棄陣先逃,潰兵逃至延江邊,鱉軍乘勝追擊,殲敵一萬有餘,摧毀敵方糧草數處。延江之戰取得初步勝利,南軍退至邪施三百里外,宸軍有了喘息之機。

這日,羅宸外出勘察城防工事,拾月在營帳裡調製湯藥,卻聽侍衛前來稟報,巡邏士兵抓獲一女子,疑是敵方細作,特請拾月前去甄別。拾月跟著侍衛走出營帳,便見兩名士兵押著一名女子,那女子衣著不斐,只是滿身汙濁,已然看不出本來顏色。頭髮散亂蓬鬆如山澗雜草,而臉上同樣佈滿汙濁,只有眼睛晶亮著,如一撮火苗,照亮了昏暗的營地。

見到拾月,女子晶亮的眼睛裡流出液體,沖刷得臉上溝溝壑壑,嘴唇翕動著,發出嘶啞的聲音。

“拾月,終於見到你了,我是清櫻。”

“清櫻?”青玉閣那個容貌飄逸出塵,琴聲出神入化的清櫻?她怎地流落到了邪施,還是這番模樣?

拾月趕緊讓侍衛鬆手,扶著清櫻回了營帳。清洗過後的她恢復了清麗絕塵的模樣,雖然還有些病態的脆弱,還是如同清晨的露珠,帶著清新的氣息,猶如林間走出的綠色精靈。

她婷婷娉娉走到拾月面前,“清櫻給拾月姑娘添麻煩了。”聲音雖有些嘶啞,卻也如黃鶯啼叫,聽在耳朵裡悅耳至極。

“清櫻姑娘何以流落至此?牧南先生別來無恙?”拾月忍不住問起劉寒舟的情況。

“幫主無礙,只是清櫻惦念王爺,才會尋訪至此,實是冒昧。”清櫻掩著嘴唇,咳嗽了一下,身子聳動如風中弱柳。

“洛蒙至邪施路途遙遠,又值兵荒馬亂,姑娘定是吃了不少苦頭,拾月著實佩服姑娘的勇氣。”

“拾月姑娘見笑了,只要能夠見到王爺,清櫻就沒有白跑這一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姑娘對宸哥的情意,當真令人感動。”

兩人正說著話,回營的羅宸聽到訊息趕過來,正看到坐在拾月營帳內的清櫻。半個月不見,她似是瘦了一圈,削尖的身子如同紙片,原本圓滑的臉龐也瘦削了許多,呈現出一種骨感的美麗。只是,她的憔悴並未掩蓋那份出塵的美麗,反而在堅韌中透出別樣的韻味。他的腳步定在原地,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兒。不過數日,恍若隔世。

拾月抬起頭看到門口的羅宸,她沒有出聲打破眼前的寧靜,任由羅宸痴望著認真喝粥的清櫻。許是連日來沒有吃過飽飯,她的注意力全在填飽肚子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口的羅宸,直到碗裡的粥喝得滴都不剩。她抬起頭來,對上了羅宸的眸子,似是不敢相信,她使勁揉著眼睛,恍若夢境中。羅宸一步步朝著她邁動步子,兩人的眼睛裡都起了霧,燃燒著明明白白的眷念和憐惜。

過了幾日,邪施城中突發異象。沒有任何預兆,突見遮雲蔽日,天空變得陰暗,太陽躲進雲層裡。明明是中午,卻似到了傍晚,天空像個巨大的蓋子,黑沉沉地籠罩在頭頂,整個邪施城瞬間漆黑得如同鍋底。人們急急躲避到屋簷下,無數類似蜻蜓的昆蟲撲面而來,身翼較大如鵬鳥,見人就開始攻擊。躲避不及被咬中者,身上肌膚迅速潰爛。人們四處奔走逃竄,邪施城內亂作一團。

“城中出現怪蟲,無數人被攻擊,醫館門口排起了長龍。”士兵急急趕來報告。

“我去看看。”羅宸正要出門,拾月攔住他,“你是一軍主帥,若是被怪蟲攻擊,群龍無首恐會生亂。我略通醫理,正好去探探情況。”

“那你千萬要當心,切不可讓怪蟲攻擊。”他喚過宋軒“你陪拾月小姐走一趟。”

出行前,拾月和宋軒特地作了防護,全身無一處肌膚裸露在外。兩人來到市集,臨街商戶全都關門閉戶,街道上基本看不到行人,偌大的邪施成了空城。天空中仍有大量怪蟲盤旋,見到移動的生物旋即飛撲過來。若是沒做防護,兩人恐也遭到襲擊。

拾月仰著頭觀察著這些怪蟲,似蜻蜓似鵬鳥。她從沒見過這種怪蟲,看體型很像是某種變異的生物?她翻看《邪施府志》時,貌似看到過相關記載,只是裡面對這種怪蟲沒作介紹。

“我們要找到這些怪蟲的來源,才能想辦法將此消失。我記得苗疆有一種毒蟲,驅蟲人從小用至毒之物餵養,蟲子的體型會迅速膨脹。一旦毒素留在宿主身上,面板會迅速潰爛,直至全身腐爛而亡。”

“你說的這種怪蟲有別於苗疆的蠱蟲。或與南軍連吃敗仗有關,他們想用邪術引來怪蟲,趁著城中大亂,人心惶惶之際再來攻城。”

“我也覺得奇怪,怎會飛來如此多的怪蟲?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更別說兇猛地攻擊人類?若真是南軍所為,邪施豈不危也?”

“所以我們要儘快查出這些怪蟲的來源,你觀測一下風向,看看它們是從哪個方向飛來的?”

宋軒站在街口觀測了一會,大體推算出這些怪蟲是從正南方向而來,也就是南詔軍隊駐紮的蘆竹山。看來拾月猜測得不錯,他們果然依靠邪術引來怪蟲禍亂蒼生。

“石灰有刺鼻味道,或可以驅蟲,附近有沒有官窯?”拾月問道。

“邪施以農為主,商業為輔,僅有的幾個官窯因戰事,均處於停工狀態。”

“我馬上飛鴿傳書給劉寒舟,讓他儲備大量石灰運來邪施,但遠水解不了近渴。你立即吩咐下去,看能不能收集到民眾家裡的石灰,有多少收多少,以解燃眉之急。還有,藥鋪的硫磺一併收購。”

宋軒不敢怠慢,趕緊帶著士兵挨家挨戶收集石灰和硫磺。臨到晌午,收集了數噸石灰和少量硫磺。拾月先將石灰細細撒在營帳外,怪蟲聞到味道果然不敢靠近。剩餘的石灰,她不敢浪費,妥善收進庫房,每日仍是撒上少許在營帳周圍。

“現在只能自保,要想徹底消滅這些怪蟲,還得等到劉寒舟援助的物資。”拾月又和宋軒來到邪施市集。

城中仍有民眾不斷被怪蟲襲擊,保和堂前擠滿了前來就診的傷者,掌櫃也想關門避禍,無奈傷者眾多,堵住了醫館門口,他不得不開門問診。

拾月看見人群裡有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手掌腐爛的地方,黑色肌膚滲出絲絲血水,難聞惡臭撲面而來。小姑娘緊緊咬著嘴唇,淚珠兒掛在眉睫上,仍是忍著沒讓它掉下來。拾月不禁心疼,她拉著小姑娘的手掌細細察看,潰爛的肌膚周圍已經呈現黑色,若不及時處理恐會危及性命。

“姐姐準備把你手掌壞死的肌膚祛除,可能會很疼,你害怕嗎?”她柔聲問著孩子。

“靈兒吃藥不怕苦,晚上睡覺也不怕黑。”小姑娘晶亮的眼眸,如同夜空裡的螢火蟲。

拾月立即找出草烏、當歸和白芷搗製成粉末,小心撒在創口周圍,然後讓宋軒矇住孩子的眼睛。她取出煮沸消毒的刀,一點點將孩子手掌上的腐肉全部祛除。孩子果然很勇敢,雖然拾月事先撒了些許麻痺藥,碰到傷口也會疼痛難忍。自始至終,孩子都沒有吭聲,只是緊緊咬著嘴唇。

“好了,你的手掌很快就能長出新肌膚。”拾月看見小姑娘手掌流出新鮮血液。她並未給孩子包紮,而是將傷口敞開,囑咐孩子不可碰水感染。

“你是姐姐見過最勇敢的人。為何只有你獨自在此,你的父母家人呢?”

“爹爹幾年前參了軍,一直沒有回來,前年孃親去尋他,也沒有回來。”小姑娘眨巴著眼睛,睫毛上眩淚欲滴。

“那你是怎麼生活的?你家裡還有其他人嗎?”拾月心下駭然,一個四五歲的孩子,一個人如何而活?

“去年祖父去世了,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晚上睡在櫃子裡就不害怕了。”

“靈兒...”拾月將孩子緊緊擁進懷裡,“以後你就跟著姐姐吧。”

“宋軒,我要把這裡劃為隔離區,凡是進來的病患沒有痊癒前,一律不得離開,避免更多民眾感染。你去通知一下宸哥,怪蟲沒有徹底消滅前,營帳中人一律不得外出。”

“拾月小姐,需要再叫幾個兄弟過來幫忙嗎?”宋軒望著黑壓壓的傷患,眉間略有隱憂。

“暫時不需要,你讓宸哥傳令下去,染疾之事千萬保密,絕不能讓南軍知道。”

“是。”宋軒領命而去。

拾月立即夥同藥鋪的夥計把後院設定為隔離區,凡是過來就診的病人,一律進入隔離區,視其情況再分流而治。

“我要回家去,你憑什麼不讓我走?”病患聽說要關進後院,對著拾月大喊大叫。

“這病帶有傳染性,若是你回去,不僅家人,隔壁鄰居都會傳染,隔離是阻斷病源的唯一方式。”拾月耐心地解釋。

“腐肉已經祛除,還能有什麼病毒?鄉親們,咱們別聽她胡說。”男子繼續叫囂,其他人見狀紛紛往外湧。

“站住。”拾月大喝一聲,“誰敢離開,形同此物。”

手中寒光閃現,一道亮光飛出,牆角竄出的老鼠當場斃命,果然是削鐵如泥的好刀。她上前取出匕首,“大家請相信我,我定會竭盡全力治好大家。”

紛亂的腳步停了下來,躁動的人們驚愕地望著拾月腳下的老鼠,再不敢隨意挪動腳步。拾月和掌櫃分頭行動,凡是出現發熱咳嗽的患者,一律分流到隔離區。症狀較輕的,分發藥物後居家觀察。前來就診的病患完全超出拾月的想象,她忙得腳不沾地,連解手都顧不上。到了傍晚,藥鋪門前還有無數傷患。

羅宸立即排查軍中士兵情況。果然,染疾士兵三成。他立即將這些士兵遣往拾月開闢出來的隔離區。拾月臉上蒙了一層棉紗,見到羅宸飛奔過來,隔著數米距離站定。

“宸哥,這些怪蟲來勢兇猛,我懷疑或為南軍使詐。你派人調查一下,看看能否找到根源?”

“月兒,你千萬要保護好自已。”羅宸看著形銷骨立的拾月,有些心疼,“我很感激,你與宸哥共進退。”

“宸哥,現在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若不能消滅怪蟲,這邪施城感染人數劇增,到時南軍不戰而勝。”

“怪蟲的事我來想辦法,這裡的病患就交給你了。”羅宸深深望了拾月一眼,轉身離去。

“宸哥,”她叫住羅宸,探手將劉寒舟給她的天香續命丸塞到他手裡,“這個對你來說比我有用。”

“月兒,這個你得留著。”

“宸哥,月兒在後方沒有危險。倒是你,刀槍無眼,月兒和清櫻都盼你平安歸來。”

“月兒,宸哥求你一事,若是我不能平安歸來,請你照顧好清櫻。”

最後一點光亮從屋簷上消失,門廊上的燈籠隨著夜風晃來蕩去,叮噹聲響徹在靜寂的街道。夜風掀起羅宸的衣裳。春衫瘦著寬,倚風行稍急。清冷而孤絕,若是拾月知曉,羅宸會戰死沙場,她肯定會跑上前去,好好地擁抱一下他。畢竟,自她來到這個時空,羅宸便給了她兄長般的關愛和疼惜。

邪施城內病患激增,死亡人數與日俱增。一時間,整個城內謠言四起,人心惶惶。無數民眾扶老攜幼,晝夜奔湧出城。行至延江時,浮橋無法承載其負荷,竟從中折斷,落水者數以萬計,延江水流湍急,掉入江中者無一生還。

民間謠傳,有飯無人吃,有路無人行,老者死大半,幼者死七分。單玉柱再次率南兵犯境,不日便抵達延江邊上。羅宸派出使者前往南軍營帳,與單玉柱商議,空置邪城以免民難,待疫後再行 決戰。單不以為然。次日,邪施城攻陷,殺男女萬計,浮屍滿江。

忽聞山崩石裂,有文字刻於石上。聚山岩,人化血,石壁壞,諸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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