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小說

第六章 憶舊之情

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要知朱玲在宮天撫出現時,因兩虎齊襲,加上毒蛇游上來,迫切之間,竟然沒有閃開濺噴的虎血,以致噴了一面,成個極難看的大花面。此所以宮天撫老是罵她做臭丫頭、醜八怪。

宮天撫這時自覺好得多了,仰天長嘯一聲,試試中氣如何,有如風嘯九天,破雲而去。

通靈猿虎,聞聲而至。一時谷中腥風亂刮,虎吼猿嘯之聲,組成一闋殘忍可怖的樂章。那小姑娘蘭妹妹在人猿毛茸茸的手臂中,簡直就是個囡囡似的。這刻已駭昏過去。倒沒有親眼目睹那丰神翩翩的官天撫舉掌欲劈死來救她的朱玲。

宮天撫徐徐抬手,運力於掌,斜眼一觀,那條白龍也似的泉水小瀑,就在六尺以外。他呼的擊出一掌,掌風把晶簾似的水瀑擊穿個大洞。他傲然一笑,付道:“我雖勉力使上三陽功,但本身並沒有受到什麼大害,僅僅真元稍覺虛耗而已。”當下運力於掌,抬起來猛可地劈下。

他也不知自已為什麼要發那麼大的力量。這一掌下去,莫說朱玲是血肉之軀,即使是鐵鑄石刻的身體,也得被他劈裂。咚的一聲,水花飛濺,水底白石現出一個淡淡的掌痕。正好印在朱玲面龐側邊不及一寸之處。

朱玲仰天昏臥,清澈而帶有泡沫的山泉,從她的面上洶湧流去。因此把她面上的死虎血漬沖刷掉,露出白玉似的臉龐。她那雙細而長的眉毛,斜挑入鬢。一種平靜得出奇的美麗,懾人魂魄。豐潤的嘴唇少了點血色,但顯得更莊嚴一些。

宮天撫為之愣住,半晌說不出話來。“一個人不可能變化得這麼快的。”他困擾地想,眉毛苦惱地蹙皺在一起:“她竟由醜陋而變為極美,噯,我即使在夢中,也未曾見過這麼美麗的女郎……”

他的遐思從心底萌生。多少年來,他寂寞地獨居山中,假如他是愚昧和寡聞的孩子,那倒沒有什麼難過的。可是他一肚子學問和一身武功,使他一切都和常人有點兒不同。甚至幻想中的伴侶,也非得豔絕人寰,還須文武雙全才可以。

現在躺在他腳下,正是這麼一個女孩子。她的絕世容光,一身絕藝,都足以叫天下任何一個男人傾心拜倒在她的裙下。當然他沒有清晰地想到這些,僅是在心底模糊地浮起一種感情。這種情緒來得快逾浮光掠影,因此他一掌劈下時,略略一挪,掌力完全印在旁邊。

大人猿吼嘯一聲,倏然舉起手中的小姑娘,便要向地上摔去。宮天撫叱一聲,大人猿立刻中止這動作,瞪圓一雙猿眼,疑惑地望著官天撫。他沒有理會人猿,彎腰把朱玲抱起來,泉水把他的衣服都弄溼了。

他走上岸去,在大人猿身邊略略停一下腳步,嘆口氣道:“我知道你一定十分詫異,但這事我自已也無法解釋呢。”大人猿不知懂不懂,咧開嘴齜牙一笑。

一人一虎一猿帶著大小兩位姑娘,直到仙音峰上。在白雲繚繞的近巔處,凹進去一個山坳,裡面有數畝之大。入口處一片湖泊,水色碧綠,岸邊長滿翠葉朱花,極是好看。一條溪流在場中蜒蜿曲折,假山疊翠,老樹聳碧。其中風亭月榭,不知其數。真個好一處高雅清幽的地方。

山坳入口最初是兩道峭直的石壁,夾峙如雙臂微曲合攏。走過這條石壁夾道,方始進入山坳。故此只須一個人守住通道,便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坳內碧綠叢中,一座古樸的石屋,倒也相當高大,石壁以至屋頂都爬滿了古藤。綠色的葉子蓋布住整座石屋,遠遠乍眼看見,若不誤為綠蔭,便浮起清涼之感。

朱玲悠悠醒來,日影滿窗,舉目瀏覽一下四周。只見此房甚是寬大,陳設簡樸而饒有古趣。近窗處的楠木方桌上,燃著一爐好香,白煙嫋嫋,幻化作龍蛇鳥獸,千變百態。她定睛看了好一會兒,忽地想起昏迷前的經過,心中已百分之百斷定身在仙音峰上。因為隱隱聽到滾嘯虎吼之聲,除了在仙音峰,這種聲音如何聽得到。

嫋嫋升起來的白煙,忽然幻化成一個人的面影。她傷感地輕輕嘆口氣,想道:“石哥哥呀,我如今又遭厄難了,但若使你知道了,可肯來救助我?我陷在這魔窟之中,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呀,你也那麼殘忍竟離我而去?”她那對澄澈如秋水般的美眸,忽然流出兩顆晶瑩淚珠,原來窗外一陣微風吹進來,把那團煙吹散。

“我無親無故,連個朋友也沒有,即使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陷身此地,但誰會關心呢?石哥哥你會關心嗎……”朱玲想到這裡,苦心絕望地絞痛起來。她已被人間遺棄了許久,但她毫不在乎。假如有一個人肯關心她的話,她敢向全世界挑戰。然而最慘的是,石軒中卻是第一個不肯理睬她的人。

她覺得十分口渴,便掙扎著起來。剛剛支起半身,一陣頭昏眼花,又捧回床上。

有人輕輕走進來,在床邊木立不動。朱玲明明知道,但不肯睜開眼睛。歇了片刻,忽然一個奇異的念頭衝入她的腦海中:“假如正在我生死一發之際,石哥哥突然出現,因而把我救到他住的地方來,那麼……那麼現在他站在床前,凝視著我,我當然原諒他的絕情。可憐他還不知道我並沒有真的和大師兄拜天地。”想到這裡,熱血沸騰,忍不住睜開眼睛一看,只見一個瀟灑的身形,已走出房門。

她頓時如同掉在萬丈玄冰之中,心頭直冒冷氣。因為她認得背影正是那輕佻俊美而又殘酷奇怪的少年書生宮天撫。

“唉,我已陷身魔窟中了,最慘的是我連咬斷舌頭自盡的力氣也沒有……”她頹然地想,思想倒是十分靈活無礙,念頭潮湧而至。一個接一個,沒有片刻安寧。“……石哥哥,他會救我嗎?假如他在場的話,哼,也許他還記恨我當日和大師兄行禮之事,反而是愧於見我……”

昔日在翠微山麓,石軒中正抱著公孫先生的侄女易靜。這個恬靜溫柔的姑娘,朱玲曾經一度視為情敵。那是她被九指神魔褚莫邪震傷之後,石軒中攜她赴南連江畔,尋到公孫先生,求取石螭丹不世靈藥。那時石軒中在公孫先生的天香幻境中,認識了易靜。這樁事不但後來引起朱玲醋意,而且當時還使公孫先生也會錯意,誤解了石軒中和易靜那種純潔得一如姊弟之情。

那次翠微山無意相逢,正好是石軒抱著身受重傷的易靜,仗著獨步天下的輕功,急赴南方海濱找公孫先生急救。當時時機緊迫,石軒中一則沒有時間跟朱玲說話,二則滿心妒恨仍熾。若非沒有時間,別說跟她說話,只怕還會出手打她哩。可是朱玲卻不明其故。現在回想起來,倒像石軒中又和易靜搭上,因此羞見舊人。想到這裡,女人天性中最為強烈的爐火,熊熊直燒起來。

窗外不遠忽然傳來琴韻,曲調安詳柔和,一如流水般平滑地經過山谷,流到平原。然後匯合在大江中,滾滾歸趕茫茫大海。朱玲胸襟為之一暢,但石軒中的俊逸不群的面影,仍然浮現在心頭。只不過已換上多情的微笑,溫煦地凝望著她。她緊緊閉住眼睛,努力去捕捉那個面影,世上的一切算得什麼呢?假如拿來和真摯的感情相比的話。

柔和的琴韻不住鳴奏,她又沉沉墜入夢鄉,歇了一會,宮天撫走進房來,朱玲恬暢的睡態,使得他如被強力的磁石所吸引住。那對烏黑而有神采的眼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面上。他覺得自已找不出任何字眼,足以形容她的美麗。

出塵超俗的美,使人敬仰而不敢正視。俗世妖豔的美,卻又令人煩膩。只有像朱玲這種美,才令人覺得渴欲親近,而又不敢褻讀。

宮天撫自憐他輕喟一聲,因為他已深深思索過,若要獲得這位玉人的心,恐怕比一種名叫精衛的小鳥,終本銜方企圖填塞滿東海還要難些。只因他已窺知她深懷心事,是以所奏的琴曲悲滄,她便情不自禁地沉緬在昔日舊事之中。

宮天撫手中還捧著一個白玉盒,盒蓋上刻著紫河丹三個朱字。他把盒蓋開啟,取出一粒像石榴核那麼大的金黃色丹丸。先把玉盒蓋好,放在她枕旁,然後伸指輕輕點在她睡穴上。朱玲睡得更甜更美,他凝視片刻,把那粒紫河丹放在她口中。迴轉身走到桌前,鋪箋磨墨,提起筆來,寫道:“區區失手,誤傷玉體,罪無可遁,謹以靈丹奉贈。日服三粒,一百日後,方能痊癒……”

他寫到這裡,心中覺得不大舒服。隱隱感到自已寫得太謙卑,定會被朱玲識穿心事,因而加以嗤笑。便把箋紙撕掉,另取一張,簡單地寫下靈丹日服的數量和時間。並且說明她是被三陽功所傷,除了此丹,便無可救之方。寫罷傲然一笑,把這張箋紙放在玉盒上。起身欲走時,只見朱玲細眉微皺,露出幽怨之色,竟是美絕人寰,叫人看罷心都軟了。不由發一會怔,然後走出房去。

他在石屋前那道小溪邊,找塊大青石坐下,抽出青玉簫,吹奏起來。滿懷心事,都從策上抒發出來,悲槍自憐之極。

也不知隔了多少時候,朱玲驀地醒來,忽覺枕上冰涼一片,原來是夢中拋淚,染溼了枕頭。簫聲嫋嫋隨風送來,她傾耳細聽,心中說不出萬種淒涼,不知不覺接著拍子唱道:“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平攘,記前生。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梅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怨曲唱罷,果真珠淚零零。

簫聲驀然收歇,使人疑真疑幻,幾隻小鳥掠窗飛走,一似驚見這位絕世佳人的哀容。

往事如煙,就像前生所發生般,離現在是那麼遙遠和難以追挽。朱玲慢慢支起上半身,挪到床頭,靠著床頭的欄杆,她看見床頭壁上掛著自已的太白劍。她慘淡地微笑一下,凝望著那支寶劍。

不祥的烏雲掠過她心頭,投下一道暗影,太白劍上彷彿緩緩地滴出鮮血,不是仇敵的血,而是自殺者的鮮血。

大半個月之前,當她經過山東沂州府。這時她正好喬裝少年書生,往客棧投宿。雖然經過長途跋涉,風塵僕僕,但直到二更時分,她仍然睡不著。挑燈獨坐,百無聊賴之際,找出本白香山詩集,低聲吟哦。

忽聽窗外有腳尖點地之聲。雖然極為低微,顯見這夜行人功夫不錯,但以朱玲這種特等高手,自然聽得清晰。她發覺那夜行人竟然點破她房間的窗紙,偷偷窺看。便仍然正襟危坐,執卷吟哦。

片刻之後,她一口氣吹熄了油燈,身形微晃。已迅速絕倫地從房門拔關而出,反倒從屋背上翻到後面來。她已判斷出這夜行人志不在她,但她既然發覺了,好歹總得要知道那夜行人此來探店,為的何事?黑夜迷茫中,只見一個身軀偉岸,留著三綹長領的人,身上仍然穿著長衣,這時已站在另一個窗門外,卻回首瞻顧,似因朱玲房間燈光倏滅而詫訝。

朱玲直覺地感到那人不似歹惡之輩,暗忖道:“也許這位仁兄乃武林有名的人,聞知有哪一路的綠林人落腳於此,故而夤夜候伺。以免那綠林人做下案子,於面子上不好看。這原是江湖上常見之事,她暗笑一下,又想道:若是從前,我一定故意留下一案,好叫你哭笑不得。不過現在的確沒有這種心情,便悄悄回到房中。還未曾解衣就寢,忽聽一個雄壯的嗓音低低哎一聲,正是負痛受傷之聲。但其中驚訝之意,卻多於負傷疼痛。

朱玲細眉一皺,側耳而聽。那雄壯的嗓子壓低聲音罵道:“老王八不要臉,暗算大爺,算什麼好漢。”跟著鏘的一聲,清越異常。朱玲一聽,便知是兩人兵刃相融。從這聲音上判斷,那兩人的武功和腕力都很可觀。不禁疑惑忖思道:憑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功力,都是名家身手,怎會使用暗算手段?這個雄壯嗓子的人是不是我見到的那個?聽起來有點兒不像,莫非就是他暗中出手暗算房中之人?念頭尚未轉完,又是鏘的一聲傳來,卻已不在鄰屋的屋頂。

朱玲解答不出心中疑問,好奇之心大起,更不遲疑,復又飄身出房。只見兩條人影,越屋踏瓦地向城東而走。夜色中,仍然看得見兩人兵器上的閃閃光華。她的眼力何等厲害,已瞧清那前面逃走的人,正是剛才所見那個留著三綹長鬚的夜行人。後面那漢子身軀更見雄偉。朱玲心中一動,覺得這人背影和大師兄厲魄西門漸十分相像。於是驀然泛起一陣戀舊的情緒,怔住不動。

要知那厲魄西門漸對她極好,人雖長得醜陋不堪,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但對待朱玲卻十分細心,摯愛之情,自然流露。那回石軒中孤劍闖到碧雞山主壇,正好是朱玲迫於鬼母之命,在大廳上和西門漸行禮。石軒中一闖入廳中,禮節當然立刻中止。朱玲雖然其時有鳳冠霞被遮掩住面龐,但西門漸已經發覺不對。其後五軒中和鬼母作那驚天動地之爭。酣鬥至十九招之外,第二十招被鬼母以“期門幽風”的奇功推下萬丈懸崖,朱玲就在此時昏倒地上。

厲魄西門漸趁著所有的人都驚詫地到懸崖邊俯瞰之時,迅速地把朱玲抱入宅內,以免被殘忍冷心的鬼母發現,定必將之處死。朱玲明知他妒恨之火,可以燒破蒼穹長天,但他到底還是把自已救了。這種摯情熱愛,的確使人感動。當然她不是為了感動而委身下嫁。但在睽別四年之後的今天,驀然見到這雄偉的背影,芳心也不無悵惘。憶舊之情,油然而生。

她施展身法直追上去,但那兩人早已走得沒影。一直出了城外,處縣在亂崗之中,忽地啞然失笑,付道:那人的嗓子,分明不是大師兄。況且以大師兄的身手,也不可能被人暗算。我真是傻氣得太莫名其妙了,回去吧……

如遇章節錯誤,請點選報錯(無需登陸)

新書推薦

誰要當你朋友啊 在奧特曼世界當鹹魚 盜筆:黑花隱婚日記之瓶邪太純情 被拐賣的那些日子 穿書之王妃別亂跑 出道,戀綜成頂流 予以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