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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錢你爹又被年哥兒揍了。”
清河鎮草堂，正在和幾個頑童伏地鬥蛐蛐的宋錢咻的一下彈身而起。
循聲而望，原來是騎在牆頭的許願在朝他揮手。
“小許子等等我...馬上就來...又有好戲看了哈哈...”
宋錢瞥了一眼腳下竹筒裡心愛的牛魔王，此時正和芭蕉妖鬥得難分難捨，這一次肯定會把趙楷的芭蕉妖徹底降服。
可惜，他等不了牛魔王騎在芭蕉妖身上耀武揚威的那一刻。
從懷裡掏出秦鳳年給他編的蛐蛐籠，一把將牛魔王塞進其中，衝著趴在地上的趙楷豎了根中指。
“明天再跟你這個娘們唧唧的傢伙大戰三百回合，我要去看年哥揍我爹了。”
趴在地上的趙楷氣的滿臉通紅，他最恨別人說他像個娘們兒，可偏偏又不敢對宋錢怎麼樣，鎮子裡都知道，他有個男人見了都走不動道的姐姐，誰敢欺負他宋錢，屁股鐵定會開花。
心裡有氣又不敢動手，只能在嘴巴上陰陽怪氣幾句找回場子。
“宋錢你是不是傻，你爹都被揍了，你還一個勁的傻樂呵，你怕不是你爹在橋洞裡撿的野雜種吧，怎麼聽著那秦鳳年才是你親爹？”
趙楷話說完時宋錢早就跑出老遠，已經和翻身下牆的許願碰上了頭。
“宋錢，那趙楷又在罵你呢。”
宋錢跟個沒事人似的，一把拽著許願風馳電掣的離開草堂。
“他這輩子也就只能跟個娘們似的嚼嚼舌根子了，咱們都是大老爺們，跟個娘們計較個什麼，快走，晚了就看不見年哥揍我爹了。”
兩個還沒八仙桌高的小小少年跟在村口追大鵝似的狂飆，一路奔跑一路咯咯亂笑，若是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們倆個居然一點粗氣都不會喘。
“你跟你爹是多大的仇，平時說起你爹都風輕雲淡的，怎麼一遇到年哥揍你爹的時候就異常興奮，草堂南山先生說的逆子是不是就是你這種啊。”
宋錢也不生氣，反而樂呵呵跑在前面，學著南山先生的語氣老氣橫秋模仿道：“子不逆，何以勝爹？”
許願早就習慣了宋錢的這些歪門邪說，聽聽也就罷了，他可不敢接話茬，要是傳回家裡，嘴巴都會被打爛，還得抄一百遍聖人語錄，只是想一想就覺得難受。
不過心裡卻是很羨慕宋錢這樣的性格，敢說敢當，大不了挨頓揍嘛。
不多時，兩人已經出現在宋家糧鋪的貨棧，堆滿貨物的院子裡圍了不少人，包括院子外和圍牆上都有街坊四鄰在看戲。
宋錢和許願如同小泥鰍一般從人群中竄到了二樓茶房，這裡是宋錢他爹辦公的地方，窗戶外的視野極其開闊，整個貨場哪怕犄角旮旯都能盡收眼底，哪個夥計只要敢偷懶，根本逃不過他爹的眼睛。
“小許子，你還沒說這回我爹怎麼惹到年哥了？”
兩小孩踩著價值連城的金絲楠木椅，從窗戶探出頭，滿臉興奮的看著貨場裡的景象。
“說是年哥兒在太白湖釣著一對鱉，你爹聞訊想要買了燉湯補補身子，結果在交易的時候非要拿你家大米和年哥換，年哥又不是缺米吃的人，說得給現錢，你爹就不樂意了，開始挑那兩隻鱉的毛病，結果就這樣了。”
看著貨場中拳拳到肉扭打在一起的兩人，宋錢興奮的手舞足蹈，特別是他爹挨拳的時候，甚至能吹起口哨來。
“我就說嘛，我爹那斤斤計較的奸商樣，活該被揍，居然連年哥兒這麼好的人都欺負，南山先生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叔叔能忍，嬸嬸決不能忍。”
許願被宋錢逗的捧腹大笑：“那叫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是讓南先生聽見，又得罰你抄寫了。”
“嘿嘿，抄書嘛，不是有你在麼，再多都不怕。”
許願就知道宋錢會這麼說，無奈的嘆了口氣，雙手擱在窗臺上撐著下巴，看著貨場裡見過無數遍的場景，突然感覺有些索然無味。
“你說年哥兒到底是何方神聖？咱們清河鎮的大人似乎都被他挨個揍了個遍，為啥每家大人都不阻止我們跟著他瞎胡鬧？打架看起來打的兇，打完之後居然還能跟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下次見面還能笑臉相迎？很多人家哪怕只是拌句嘴都會老死不相往來，怎麼到年哥兒這就不一樣了？”
許願想不通這個道理，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不符合常理，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曾經也問過不少人，他們都含糊其辭的遮掩過去，說小孩子不懂，江湖不光是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云雲。
宋錢沒有想過這麼多，他只會覺得秦鳳年揍自己爹時又帥又解氣，做了他從小到大一直想幹卻又幹不了的事情。
在他的心裡，清河鎮這個地方，敢揍他爹的唯有秦鳳年一人，就算捱了揍，他爹也不會有半句怨言更不會記仇，心情好的時候有事沒事都會拉著秦鳳年喝頓小酒。
有的時候他就幻想著什麼時候攛掇著年哥兒把自己姐姐也收拾一回，有那麼個母老虎姐姐每天盯著，要多遭罪有多遭罪。
彷彿只要有這位大姐在，他就永遠抬不起頭，他爹捨不得動他一根汗毛，可他姐是一點都不心疼，動起手來跟牛羊市張屠夫宰雞殺鵝一般下死手。
這清河鎮，不光是他宋錢，所有小字輩的人就沒有不怕他姐姐宋米的。
當然，除了他的偶像秦鳳年除外，甚至於他姐姐宋米都不敢出現在年哥兒所在的地方。
或許也正因為如此，鎮子裡大多數人才願意跟著秦鳳年一起瞎混吧。
只要跟著他，不管誰家大人都不會管，年哥兒所在之處，便是他們的歡樂園，可以盡情的玩耍，哪怕是打破規矩放肆一些也不會受到懲罰責罵。
宋錢沉浸於親爹被揍的快感之中，對於許願的問題也沒多想，只是隨口嘀咕了幾句。
“我爹說年哥兒還沒滿月就被遺棄在青石橋上，不是咱們清河鎮的人，當時又是三九寒天下著大雪，沒人願意管，是守門的老黃實在看不下去才撿回去用米糊糊養大的，可惜老黃死的早，不然現在可得享福咯。”
“其實這麼一想，清河鎮的人都該被揍，要不是老黃，年哥估計會凍死在那石橋上，換做是誰心裡能沒點怨氣？”
“這些人裡有許多跟我爹一樣良心被狗吃了，年哥能活下來又沒吃他們一粒米，加上年哥性格也好，對人也和善，不管心裡有沒有氣，表面上做的也是滴水不漏，沒人能挑出不是來，我爹那一輩人，當初沒伸手救他，估計心裡多少有一些愧疚吧。”
宋錢說的這些許願同樣清楚，包括他爺爺在內，鎮子裡不少老人家都很喜歡秦鳳年，有些人時常閒聊都說悔不當初，讓老黃撿了個天大的便宜。
也有些人家暗地裡都在有意無意的湊合自家姑娘和年哥兒，大家都心知肚明，招上門的女婿抵得上半個兒，何況年哥兒這種哪哪都讓老人家中意的俊哥兒。
不過也有一小撮人不喜歡年哥兒，比如李財主、王員外、蘇老爺這幾家，對待鎮子裡其他人就很倨傲，對秦鳳年更是心懷敵意。
先前年哥兒還小的時候有老黃護著，這些人也不敢表現的太出格，老黃死的時候年哥兒也長成了十好幾歲的翩翩少年。
那幾家人以為年哥兒沒了依靠好欺負，結果怎麼樣？還不是灰頭土臉的被年哥兒胖揍了一頓。
後來乾脆眼不見為淨，不與年哥兒打交道，自顧自的把脖子縮到烏龜殼裡，這才相安無事了好些年。
許願看著貨場裡熱鬧的場景，亂七八糟的想著關於秦鳳年的事情，他總覺得年哥兒這個外來人很不一般，但是到底哪裡不一般，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每次跟著年哥兒撒野的時候都會求著他說一些清河鎮以外的故事，可偏偏年哥兒也是在清河鎮長大，怎麼會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然而，秦鳳年每每講起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根本就不像是隨口亂編哄小孩兒的鬼話。
什麼牛魔王大戰芭蕉妖，西門官人偶遇記，雙生仙子愛上大潑猴，九尾狐為所愛之人大戰八十一路諸侯，賈少爺神迷畫中精等等。
哪一個故事不是精彩絕倫，就是編，也不是一般人能編得出來的吧。
就算是草堂的南山先生，或許在文章一途要勝於年哥兒，若論知識面之廣，南山先生可是自己都承認過比不上年哥兒。
秦鳳年在許願的心裡太過神迷，他總覺得年哥兒不僅僅只是天才，極有可能不是普通人。
二樓茶室裡，宋錢看的入迷，許願想的入迷，卻沒發現在他們的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道靚麗的身影，正輕攥著白皙的拳頭放在起伏時幅度極大的胸口。
整個人的氣息跟著貨場裡打鬥的場面變得有些紊亂，俊俏的臉上寫滿了擔心，那雙明眸之中流轉的滿是關切。
也不知道她是在擔心她爹，還是在擔心揍她爹的那個風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