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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與心理醫生談完出來，正準備回家時，在醫院樓下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林見深？”
我有些驚訝的看著靠在窗邊的少年。
他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袖薄衫，衣襬鼓風，長眼黑沉沉的，薄唇微微抿著，手上夾著一支未點燃的香菸。
聽見我叫他，微微側頭，背後窗臺漫入的陽光將他分割成兩半，一半藏入陰影，一半得見光明。
顯露出一些隱藏在溫和表面下的狠戾與漠然，僅僅只是窺見冰山一角就足以驚心動魄。
“你怎麼在這兒？”
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又變得和往常一樣了。
“看心理醫生，你呢？”
他轉過頭看向隔壁的濱江療養院，聲音裡帶著些說不明道不白的意味，“來看我的母親。”
他又露出了在天台上眺望遠方一樣的眼神，深邃的讓人捉摸不透。
什麼樣的人會一直住在療養院呢？
我突然很想揉一下他的發頂，但最終，只是磋磨一下指尖。
他看著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樣子反過來安慰我，“沒事，她已經病了很久了。”
“陪我去看看她吧，和好看的小姑娘待在一起會讓她心情愉悅的。”
他用那雙好看的眼睛看著我，陽光照在上面，像是碎金灑在墨玉上。
我縮了縮指尖，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答應了。
他帶我走向他的母親，她坐在輪椅上，那是一個很消瘦的女人，她有一雙和林見深很像的黑如墨玉的眼睛，露出衣襬的手腕瘦的連青筋都根根分明。
我清晰的認識到，她在一點點消亡，以一種無可挽回的趨勢。
林見深沒有上前，他只是在很遠的地方看著她。
我陪他看了很久的日落，和他的母親一起。
林見深突然開口，“她病了很久了，產後抑鬱加上自以為是的愛情在眼前破碎，她被養的太單純了，所以一見到一個風度翩翩和她同樣在象牙塔裡的貴公子時，就不可抑制的淪陷了。”
“他們很快結了婚，也過上了一段好日子，直到她懷孕。”
林見深的聲音很冷，像是刺骨的寒風。
“我生理上的父親瞞著她去和自已的白月光見面，乾柴烈火，她們很快也有了孩子，在我出生的前兩個月。”
“我出生以後，她的產後抑鬱傾越發嚴重，偏偏這個時候那個女人帶著她肚子裡的孩子來刺激她，丈夫的背叛讓她的精神狀態瀕臨崩潰，這件事情鬧的沸沸揚揚，最後以他們離婚收場。”
“這些年她的精神狀態時好時壞，身體卻在一點點的消瘦，但我們無能為力。”
林見深看著那個女人，“所以，每一次見面，我都會當做最後一次相遇。”
……
回到房間，我還在思考林見深的話。
最後的那句。
“我帶你來見我母親，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
我把臉埋在被子裡，耳邊是林見深重複的話語，縈繞不斷。
我突然感覺好難過，眼淚止不住的流，洶湧的情緒讓我連哭聲都發不出來，只有低聲的嗚咽。
在林見深說出那段話的時候，我幾乎就要和他坦白了，但最終，我也只是扯了扯嘴角，揚起了一個不知所謂的笑。
我敢從百米高空一躍而下，也敢一個人徒步走過無人的荒原，但我就是一個膽小鬼。
哭著哭著就睡過去了。
我是被餓醒的，醒來的時候已經凌晨四點了，這些天好不容易調整好的作息又被打亂了。
我迷迷糊糊的給自已下了一碗麵填肚子。
等我收拾好自已，徹底清醒過來，已經到了日出的時候。
我拉開窗簾，清晨的風迎面向我吹來，帶起了紛飛的紗簾，一輪紅日噴薄而出，頃刻朝霞滿天，遠處的群山也籠上一層淺淺的金色。
難得起的這麼早，今天依舊是個好天氣，沒有刺眼的陽光，沒有躁熱的高溫，連風都帶著幾分涼意。
“今天適合爬山。”我被微風吹的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說幹就幹。
我快速收拾好東西，登山杖，水，冰箱裡的小蛋糕，還剩半罐的糖。
出門後我徑直走向公交車站，這裡離雲山很近，坐車半個小時就能到。
我站在山腳下，卻彷彿已經能聞到山林草木的香氣。
雲山是自然保護景區，山上各種珍稀植物動物和標本都不少，未經修繕的山林連大路都找不出來，只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我慢悠悠的向山頂爬去。
路上，我遇到了一個老者，他坐在路邊的石頭上休息，看見我，他主動和我打招呼。
“小妹子，你也是來爬山呢？”
“是啊。”我禮貌的衝他笑了笑。
走了這麼久，我的已經開始感覺有一點吃力了，於是腳步愈發慢了下來，連休息好後的老者都趕上我了。
“小妹子，你這體力不行啊，還得多練。”說完，也不等我回答，快步向山頂爬去了。
等我千辛萬苦爬到山頂的時候，他已經站在這裡看了很久的風景了。
我站在他的旁邊，看著遠處的群峰疊翠，很美，人永遠會為驚歎於大自然的瑰麗折服。
俯瞰之時，我竟然有種縱身一躍的衝動。就在這時，一陣說話聲傳進我的耳朵，打斷了我的思緒。
“人生啊，就像這爬山，你可能會遇到一些挫折，可能在半路夭折，甚至還有可能你累死累活爬上一座山，但別人早已輕輕鬆鬆站在更高的山頂。”老者看了我一眼，話語間帶著感嘆。
“然後呢？”我被勾起了好奇，“你會怎麼做？”
“不是我會怎麼做。”他的眼睛看著我，目光是歲月沉澱後的慈悲，“而是你自已去選擇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是爬起來繼續前進，登向更高的山還是止步不前，固步自封守好自已的一畝三分地，甚至是放棄攀登甘於平庸，無論是哪一種，深思熟慮後的選擇都會被尊重。”
我一愣，看著老人歷經滄桑的面龐，歲月總是會帶給他們很多東西，也會讓他們失去很多。
我緩緩開口，不知道是在對自已還是在對他說話。
“以前有一個人說過和你一樣的話，他也說，無論你最後的選擇是什麼，深思熟慮後的選擇都值得被人尊重。”
“我曾經很多次都站在高處，但那是為了一躍而下的那一刻，墜落永遠比登高更有吸引力。”
“你依靠自已爬上幾百米的山峰可能要好幾個小時，但下墜，只需要幾分鐘。”
“墮落永遠擁有致命的吸引力，特別是對於深陷泥潭的人來說。”
我沉默了一會，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比如我。”
他笑了笑，目光慈祥，老人的眼像是平靜的海洋，包容萬物。
“人有的時候去做出一點改變，他以為很難，但其實不是的，只要你想，你能改變的甚至不止這些，你並不是在一直下墜。”
過了很久，我才開口，“或許你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