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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霖輕輕掃了一眼漸暮的天際，估摸著現在應該是下午三時許。
他微微點頭，認為此刻出發時間正合適。
哨卡門口，他佇立著，穿著那件淺灰色的西式洋裝，整個人散發出一種清爽而飄逸的氣質，米的身高在平光眼鏡的映襯下，似乎更顯得成熟穩重。
雖然面板略顯黝黑，但約莫十八、九歲的面龐透出的是青春的朝氣。
換上洋裝後的羅霖，文質彬彬，宛如一位出身名門的貴公子，與曾經那滿身腥臭的漁夫形象早已相去甚遠。
這轉變，令人不禁想起那句老話：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古人的話，真是一點也不欺我。
其實，這般氣質非凡的模樣，才是羅霖真正的本色。
他不習慣在人前低頭哈腰，他的背脊始終挺拔，充滿了不屈。
站在院牆門口等了一會兒，牙行的中人朱奉先帶著大兒子朱朝東，趕著四輪大馬車一路過來。
車上面堆放著厚厚的棉被，它們散發著溫暖的柔軟光澤。
馬車停在了門口，朱奉先揚聲熱情的打招呼：“哎呀！勞煩羅公子在此等候，朱某之罪也，實在是籌備這些棉被不易，耽擱了些許時間，這裡在下告罪了。”
“無妨，朱先生不必客氣，那我們就出發吧。”
“正是，正是，請上車來。”
“好嘞。”
羅霖當下也不客氣，跳上了馬車坐在朱奉先旁邊。
高大健壯的朱朝東一甩馬鞭，打了個聲音響亮的鞭花，隨即，馱馬拉動著大車一路前行。
一刻鐘的時光，已經來到了繁忙的海港碼頭上。
這一片的碼頭區閒雜人等並不多，距離最近的一艘三桅木帆船上搭著長長的跳板，碼頭扛活的苦力正在卸貨，大包大包冒著白氣的貨物包裹嚴實，一塊塊被卸下，很快的用馬車拖走。
見到羅霖一行三人駕著馬車過來，一個趾高氣揚的西班牙人走了過來，喝停了馬車，朱奉先機警的一遛煙下去，向這個管理卸貨的西班牙人何塞先生手裡塞了些銀比索，約莫十個銀比索的模樣，何賽先生的面容才好看了些。
“就是你要貨嗎？怎麼到現在才來，你們這些華人要冰石做咩！”
“您費心，隨後還有好處奉上。”事情是朱奉先聯絡的，他當仁不讓要做到細處。
“哼！你那點錢我能看得上嗎？”
“請您多擔待。”
羅霖可沒有低頭哈腰的習慣，尤其是對洋人，他從容的走下馬車，開口用西班牙語說道：“謝謝何塞先生的關照，我的西班牙語不好。不知道可不可以用英語交流。”
何塞的雙眼充滿了震驚之色，這個年代會英語的華人實屬罕見，他們每一個都來自有著深厚家族背景的存在。
眼前的少年氣宇軒昂，顯然出身於名門大族。
他並不知道羅霖擁有英語六級的高水平，在被公司派駐國外的那段時間裡，曾與一位熱情如火的巴西姑娘有過一段浪漫的情緣。
愛情的力量總是令人驚歎，更何況還有青春勃發的荷爾蒙作為推動力，他的西班牙語水平也是在那個時期提升的。
何塞立刻收起了他的高傲態度，禮貌地說：“當然可以，先生。我的英語還算過得去，日常溝通絕無問題。”
“你好何塞先生，我是羅霖。我剛從歐洲旅行歸來，您知道馬尼拉的天氣炎熱得讓人難以忍受，簡直是鬼天氣。如果想要在這裡生存下去，恐怕還需要您的幫助來獲取冰塊。”
說完，一袋裝滿錢幣悄然滑入何塞的口袋，裡面足足有二十個菲律賓銀比索。
雖然羅霖的話中有些誇大其詞的成分，但在資訊閉塞的時代，誰又會去質疑他呢？
“這個沒有問題，用你的馬車儘管拉，能裝下多少是多少，希望馬尼拉能夠給你留下好印象，你這樣高貴的先生，能夨在這炎熱的天氣過得舒服一些，我就感覺到十分高興了。”
何塞邊說邊揮舞著手中的扇子，試圖驅散身邊的酷熱。
他看著眼前的貴族，心裡暗自慶幸自已能從這位大人物手裡撈到一些好處。
既然是個有身份的人那就一定要給個面子，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西班牙人的腐敗是融入骨子裡的，反正是慷他人之慨，何不落一點好處呢！
賺一些外快花花。
作為西班牙總督府裡跑腿的下人，何塞根本沒有什麼地位，處於社會的最低層，當然，這僅是對於西班牙人來說，在土著人和華人面前，他確實有資格秀一把優越感。
這船滿載的貨，是從遙遠的北方大陸精挑細選而來的冰塊。
它們專為滿足西班牙總督府中那些生活奢侈、追求極致享受的大人們降溫納涼而準備，但這批珍貴的寒冰，僅能在炎炎夏日提供短暫的20天的涼爽，便在酷熱中悄然消融。
在這一條維繫著冷暖交替的航線上，有兩艘龐大的三桅帆船如忠誠的信使，不斷地在北方的冰雪之域和南方的熱帶馬尼拉間穿梭往返，僅為了給馬尼拉的西班牙貴族們輸送來自遠方的一絲絲清涼。
在那個沒有算過的成本中，每一塊巨大的冰塊蘊含著驚人的價值。
專門的兩條船運輸這些冰塊，每一條三桅帆船上有40多名水手辛勤地工作，他們冒著風浪，將冰塊從寒冷的北方運往南方。
這僅僅是運輸費用一項，每一個大冰塊的價值就高達五個英鎊，相當於170個菲律賓銀比索。
何塞先生從未想過這背後的經濟賬，他只知道自已白得了30個銀比索，還結識了一個華人少爺羅霖。
羅霖大方地表示，20天之後還需要更多的冰塊。這讓何塞先生看到了一個長遠的外塊。
在碼頭上，苦力們幫忙將20多個巨大的冰塊裝上了四輪大馬車。
朱朝東揮舞著鞭子，馬兒艱難地起步，馬車滿載著冰塊向哨卡駛去。
“再會了，何塞先生。”羅霖愉快地與他告別，期待著下次再次合作。
何塞先生也回以熱情的回應：“我也一樣，慷慨的羅少爺，隨時恭候你的到來。”
羅霖坐在馬車前面，心情愉悅，因為一切都走在正確的軌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