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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緣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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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北遊快死了。

他最近身體越來越差,整日昏昏沉沉,一閉眼就會想到師父告訴他他已入地獄,萬劫不復。

他獨自走在地獄路上,他殺過的每一個人都站在路上。五官扭曲,斷手殘腳,或猙獰的嘶吼,或惡魔般低語,無數鬼手從他四面八方湧來,扯他的衣服,扒他的面板,一次次想把他拖入無間地獄。

他拼命的往前跑,一次次跌倒,一次次被拖入黑暗的邊緣,他又一次次站起,他告訴自已不能倒在這,小南山師父還在等他,他一定要活著回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葉北遊終於看到一束光,他一點點靠近,在光的盡頭,是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背影。遺世獨立,超然物外的氣質,只有他師父。

他拉著師父的衣袖,跪在他旁邊向師父認錯,惡魔一遍遍把他拖入黑暗,他又一次次爬出來。鮮血淋漓,皮開肉綻,葉北遊還是一遍遍的說“師父,徒兒知錯了。”

在葉北遊一聲聲懺悔中,謝逸回頭了。

“你見過我家小狗嗎?”

“啊!”,葉北遊驚醒,空蕩的宮中迴盪著他的尖叫,他不知這是第幾次夢到這個場景,自從他登基以來,這個夢魘一遍遍折磨他,尤其是當他看到師父,發現師父不認得他時,他是真的絕望。

事已至此,從師父走的時候,他就真的是個孤家寡人了,而他現在真的像一條老狗,孤獨的坐在王座上,警惕的盯著下面的所有人。這條路是他自已選的,就註定要他自已走下去。

他給他的帝國命名“大乾”,如今北狄蠢蠢欲動,魔域也是隱患,南方諸城也不安生。他自幼就聽師父給他講秦皇漢武,也跟著師父學了十八年曆史。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幼帝無能,皇族勢微,奸臣當道,他奪皇位,肅朝堂,除豪族,就讓他一人孤家寡人吧,至少他可以守護萬家燈火。

萬千報應都加吾身,這因果,我葉北遊受著便是。

靠著師父絕對的武力立威,他在王座上做的很順利,也順利做了許多事。

如今北狄安定,魔域也被他建立的鎮妖關壓制,這一生他或許辜負了師父,但絕不負大乾百姓。

但現在,他快死了。他不得不考慮繼承人的問題,可就算選定,他一死,師父的餘威自會消散,又有誰能鎮壓他的帝國,誰能敵得過這些蟲豸?

他挑了他從小就收留、培養在宮中的孤兒中最優秀的一個,賜名“葉守成”,然後把從小就陪在他身邊的長生結交給這個繼承人,在與葉守成密談了一晚後,他叫來了陳序,讓他親自去給謝逸送一封信。

葉北遊死了。國喪,京中皆縞素。

他的師父來了,看到新帝身上掛著的長生結,謝逸明白了徒弟安排的一切。他陪著葉守成穩定了朝局,並當著眾臣的面許下承諾,他可以為大乾出山一次。

但此諾不為他人,只為小狗的遺願。

長生結,南山仙,結出,劍至。這是他與徒弟的約定。

…………………………………………………………

長生結在皇室手中,這是皇家辛秘。身處江湖的王凡自然不知,他費盡心思尋找的,不過是謝逸給他編織的謊言罷了。

但人不就是這樣嗎,只要給他一絲希望,就算是漏洞百出的謊言,也會欺騙自已去相信。

王凡終究還是倒在了路上。他今年又蒐集了許多繩結,有高門裝點門戶的,也有農家結繩記事的,有仙境秘寶,也有傳承遺物。裝了滿滿一袋子,他騎在馬背上,護著裝滿繩結的袋子。就算這些年已經被拒絕了無數次,就算他每次都是敗興而去,他還是會重新踏上尋找長生結的征途。哪怕這次,他可能回不去小南山了。

他把袋子緊緊護著他心臟的位置,他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心跳在一點點變弱,但他不能停在這,他的懷裡還有希望,萬一這裡面有長生結呢,萬一這次謝逸會被他打動呢,萬一這次就是他的仙緣呢,萬一呢……

王凡倒在了馬背上 ,他終究沒有回到小南山。就算他到死都不知道長生結的樣子,他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上尋找仙緣的路,死在這,或許就是他最好的歸宿,至少他懷裡,還有他滿滿的希望。

靈兒每年都會等在村口,等著王凡回來。

總有人勸她說王凡不會回來了,哪有人會為虛無縹緲的仙緣追隨一生。但靈兒不信,因為只有她才知道,也只有她理解王凡的決心,他不會不回來的。

他一定會回來,她也一定會繼續等。

王凡或許永遠不會回來,但又或許明天就會回來。

看著靈兒這樣,謝逸還是有愧的。因為他,耽誤了這兩個人的一生。

但他就有錯嗎?好像也沒有,他只是不想收徒,不想再重走覆轍。在這件事上,他忘了他是仙人,他們也忘了。

長生,就是最大的錯誤。

“唉,你聽說了嗎?那個”小劍神“,當年的絕世天才王凡,死了。”

“當然,據說還是死在馬背上,是累死的。”

“聽說那馬馱著屍體跑了不知道多遠,到了咱村北邊,三四十里路,那的破廟裡。”

“最近那不是鬧土匪嗎?”

“可不是嗎?據說那群土匪給他扒的乾淨,全身上下就一把劍值錢。還好遇到了巡查的領軍都尉認出了那把劍,這才剿了匪,讓人入了土。”

“是那個劍血封喉的張都尉嗎?”

“可不是嗎,張都尉劍法如神,今天來了咱們這巡查,一路上平了不少事啊。”

小南村的議論很快傳到靈兒耳朵裡,她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看來王凡是真死了,由不得她不信。

第二天,她給父母掃了墓,上山見了謝逸,然後揹著一個小包裹出了小南村。謝逸就遠遠的看著,他攔不住她,她是一定會去的,只是看到靈兒弓著腰,蹣跚的一步一步走的時候,他恍惚間才發現原來從前那個小姑娘也老了,可是那個哭著要等小狗回來的小姑娘又去哪了,那村外的一座座墳裡,不會也有她吧。

別人都老了,可為何他還年輕,為什麼啊,這該死的長生。

靈兒根本沒出過小南村,她也不知道那座破廟在哪,但她就是要出去,至少去看看王凡的墓,至少,把他懷裡的結繩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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