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六月剛開始的時候,流浪者決定在須彌住下。
夏天很長,從下午的末端,黃昏被拖得格外地久,久到他經常會忘記一些事情,又想起來很多事情。
醫院的白色牆角邊,爬滿盛夏的爬山虎。
他們會在午後的街道上路過,安靜燥熱的咖啡角香澀濃郁,停滿鴿子;會在傍晚寂靜無人的公園裡隔著湖與楊柳,各自慢悠悠地散步,一直走到遠處的街燈在黑藍色裡亮起來;清晨無人的街道,白希從商店裡出來,嘴裡哈出的白霧發現遠處淡紫色天空下的人影,周圍一切都籠在藍色的睡夢裡,有些冷。喉嚨乾澀,血腥味在嘴裡蔓延,在她每一次感到緊張時,想到這個感覺就會想吐——她不敢告訴他,自已剛剛處理的傷口。
他們會在很多個瞬間,假裝自已不在場,又不約而同地在視線交匯的末端,觸電一般離開視線,快步走開。
那段時間似乎被拉得很長,久到流浪者每次進到花店時,店員都會提前準備好白色的玫瑰。他記得白希說過喜歡完好無缺的玫瑰,每次都會小心翼翼地用包裝紙把花枝上堅挺的刺給裹好。
白希窗前的玫瑰還是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他會常常路過她的家樓下,看著頂樓的一大片夕陽發呆。
流浪者有時候在想,“只是收到一些花而已,有什麼好高興的。”
只不過每次,他看到白希在收到花的表情時,都會下意識忘記自已要在嘴上這麼說。即使他只是遠遠地在旁邊看著,會在白希起身拿起門口的玫瑰時不自覺地躲起來。
白希也會開始期待回到家後,再看到那些看似隨意地擺放在門口的白色玫瑰,在黃昏的光暈下,同時綻放著許多溫柔而不張揚的顏色。隨後她又會帶著欣喜拿著它們,進到屋裡,然後又一遍遍地數它們的花瓣。在數錯的時候,又狠狠地把自已的頭埋進水裡……
她不知道自已為什麼會難過,不知道為什麼那些奇怪的感覺,像是幽藍色的粘稠海水灌滿她的胸口,血色的金魚在肺腑和心臟間穿行而過。好像她不在身子上開個口子,酸澀的苦楚就會淹沒過她的喉嚨,讓她窒息。失落的白晝,不眠的黑夜,黃昏像是在黑白之間的乾枯玫瑰。只要一想到他就會胸口發脹的幸喜,心裡的顧慮與壓抑一湧上來就會讓她不自覺害怕,當害怕大於幸喜,被強壓抑住的喜悅就會像血一樣,被迫流出她的身體……
可她知道,她喜歡流浪者,喜歡靠近他時,哪怕他尖銳刻薄的鋒芒會因為擁抱而刺穿她的身體,痛楚和血與快樂一同汩汩流過她的身體……
好在冬天來時,那些傷痕就被覆蓋在了寬厚的衣袖下。
納西妲在圖書館見到白希時,她還是像往常一樣,見人就顯露出溫和而有些疲倦的笑。納西妲也對她露出微笑,她們像往常一樣,在出來後,互相表達朋友間的關照。
“流浪者似乎對你特別上心呢……”在對話的末尾,納西妲這樣說。她看出來白希在聽到這話時頓時有些詫異,於是就用更加輕的聲音繼續說,“白希應該也感覺得出來吧?”
白希頓時覺得有些臉灼,笑著講話時氣息掩不住地四溢:“什麼……”
“很明顯哦……。”納西妲抿了抿嘴,“——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是流浪者還是會不自覺地做出那些事的……而且……”
白希也不自覺睜大了眼,抬眼看著納西妲。
“白希你也很喜歡他,對吧?”她歪了歪小小的身體,靠近白希,“既然這樣的話,你可以幫他把不敢先說的話說出來。”
“這樣……真的可以嗎?”她不禁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動,因為不自覺用力地抓緊手中的書,衣袖之下的傷口隱隱作痛。
“當然可以。這可是神的預言——你們一定會幸福的!就在今天吧,就在今天告訴他你的心意……”草神對著她笑起來,“剛好今天的夕陽也很漂亮。”
遠處,太陽正巧快要昏沉地落下。而白希再踏出去一步時,一時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已該走向哪裡。
那天她回去得很晚,和納西妲道別後,她一個人回到了小樓裡。
路過家門口時,她拿起了手上那隻快要乾枯的玫瑰,湊上鼻子嗅了嗅,又果斷轉身跑上樓去。
樓頂的太陽昏黃,光束柔而耀眼。
“你跑這裡來幹什麼?”流浪者坐在頂樓扶手的邊緣,一看見白希就跳了下來,語氣不善,又多是不解。
“我想見你。”白希看著他,慢慢地走上前去。
“你在說什……”在他能反應過來前,白希已經小跑過,上去擁住他,讓他張大了眼睛,說不出下半句話。
“我想,每天都見到你。”抱著他,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嘴裡有些苦澀,“歸荑……”
她不敢抱得太緊,那隻抓著玫瑰的手,卻在流浪者遲疑的那幾秒,深深地按進刺裡。
“放…放開我——你這樣,還怎麼看到我啊……”
白希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著前方漸漸落下的暖陽。她能感覺到,他沒有溼熱空氣的胸膛,一張一吸,變得快而亂的起伏。
頂樓上,兩個人鬆開了些。他們就那樣,在暖色的光中沉默了許久。太陽在他們身後,緩緩下墜。
“你們一定會一直像此刻一般幸福的。”智慧之神站在遠處的街道上看著太陽落幕,忍不住小聲地說著她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