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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寧攥了攥拳，鬆開。
她下意識地想拒絕，但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也許，這真的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三日後，她就要邁上前往江州的路程，此去江南千山萬水，再相見何其艱難？
再返京之時，也許他已為人夫婿，甚至已有子女承歡膝下。
但當傅寧想起她曾給顧湛冷冷澆下那盆冷水，顧湛還能原諒她嗎？
或者說，在顧湛心裡，此時此刻的她究竟算什麼？
想到這裡，傅寧又不免有些膽怯，踟躇著未動。
然而這時，一雙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肩膀，傅寧扭頭，正對上傅夫人擔憂的眼神。
“去吧，”傅夫人拍了拍她的胳膊，柔聲鼓勵道：“去和顧家小子好好說說話，做個結束。”
她語氣懇切，眸光慈愛，傅寧的心驀地安定了下來，張了張唇辦，卻沒能發出聲音。
傅夫人嘆息：“寧兒，你和他，終歸是緣分盡了，不如早些說清楚。”
這話令傅寧心裡更加難受，她咬牙點了點頭，抬腳向外走去。
……
傅家大開中門，迎接顧湛。
傅寧走過庭院，順著熟悉的路走向書房。一步一步踩過臺階，每踏出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她自己的心坎兒上。
她緊抿雙唇，一言不發，目視前方。
穿過花園，跨越池塘，經過垂花拱門，傅寧終於來到了書房門口。
“阿湛，北軍後面就拜託你了。”
書房中傳來低沉渾厚的嗓音，正是傅雲。
“還望大人前去江州赴任，一路順風。”
顧湛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幾分感傷，又夾雜著幾分灑脫。
“大人放心，我會照看好北軍。”
他似乎在輕笑，又彷彿透過遙遠的距離望了過來：“我祝大人衣錦還鄉。”
“承你吉言。”
傅寧深吸了一口氣，剛準備推門，書房的門卻吱呀一聲自己開了。
顧湛站在門內，一襲墨藍色蟒袍包裹著挺拔身軀，他面對著傅寧，臉部輪廓線條柔和，五官深刻立體，宛若刀削斧鑿。
他顯然沒料到會在這個時候碰見傅寧，不由得愣了一瞬，旋即便反應了過來，淡淡一笑。
眼前的女孩兒穿了件粉紫色織金百蝶裙，梳著墮馬髻，斜插一支鑲嵌紅寶石的赤金鳳釵，肌膚勝雪，容顏嬌俏。
傅寧眉梢眼角間籠罩著平靜，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極了一汪秋水。
她平靜地望著顧湛，目光從他英俊逼人的臉龐劃過，落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四周寂靜無聲。
微怔之後，顧湛朝她露出一抹禮貌的笑容。
傅寧盯著他，心跳莫名快了起來。
片刻後，她移開視線，轉身徑直走去了院子裡。
顧湛微微眯起眼睛，望著她略顯倉惶的背影，薄唇勾勒出淺淡的弧度，很淡。
這個傻丫頭…顧湛在傅寧看不到的地方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後便跟在了她身後。
傅寧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她自顧自地向前走著，卻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一樣冷不丁回頭。
結果就是，和身後的少年郎撞了個滿懷。
“唔！”顧湛悶哼了一聲，下意識揉了揉自己的膝蓋。
傅寧愣了愣，連忙退後幾步，急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沒什麼。”
下一秒，顧湛卻欲蓋彌彰地後退了幾步，拉開和傅寧的距離。
傅寧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猶豫著，慢慢收回了自己伸出去的手臂。
顧湛卻先她一步退到了屋簷下，並且迅速轉過了身，用背對著她。
“我沒事。”顧湛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半絲波瀾，可他卻忽略了他的語調有些僵硬，彷彿是強行壓抑著什麼一般。
“你為什麼會在我身後？”傅寧忍不住問他。
“姑娘在我走的路上。”他答得理所應當。
傅寧怔住，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真夠丟人的！傅寧懊惱極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索性什麼都不說，就要扭頭就走。
顧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去哪兒？”
她頓了頓，繼續向前走去，頭也不回地答道：“回房睡覺。”
“這才戌時末。”
“天黑了，該睡了。”她敷衍地解釋。
“傅姑娘。”
顧湛喚住了她。
她頓住腳步，回過身，眼簾半斂，藏住眼底的複雜情緒。
顧湛從來都是叫自己寧兒，卻從未叫過她“傅姑娘”，甚至連姓都沒有用。
“有句話想和你說。”
顧湛緩慢地踱到了她面前，凝視著她。
“什麼話？”她問，神色平靜得近乎麻木。
顧湛看著傅寧一副縮頭烏龜的模樣，心下有些好笑，但為了讓她安心，臉上依舊保持著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
“傅姑娘，我和你的婚約，日後只當小兒戲言，從此不必再提。”
傅寧猛地瞪大了雙眼，胸腔劇烈震盪起來，喉嚨發澀，眼眶發熱，鼻尖酸澀。
她死死忍住眼淚，才勉強把眼珠轉了回來，不讓它滾落出來。
“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顧湛微笑，眉宇間有種天生的英武：“當然，我知道。”
傅寧愣住，呆滯了一瞬，突然覺得全世界都黑暗了，整顆心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冷到徹骨。
她咬著唇瓣，倔強的眼眶通紅，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
雖然她知道，這樣的結果是她自己造成的，可她仍然捨不得。
顧湛從不屑勉強任何人。他是個驕傲的人，即使他依然愛著她，他也絕對不願意逼迫傅寧做不喜歡的事。
“傅小姐，此去一路順風。”
“我走了，再見。”
顧湛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留給傅寧一個單薄的背影。
傅寧站在原地，怔怔出神，許久之後，她終於動了。
“就這樣吧。”她低喃了一聲：“就這樣吧。”
她不敢再奢求太多，也許這樣對彼此都好。
顧湛已經放棄娶她了，而她亦不會嫁給顧湛。他們之間，最好永遠都不見。
她沒有看到，顧湛停留在院門口的那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