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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到達機場的最後一處紅綠燈，車子剛好被攔在了綠燈的最後一秒，駕駛位上的男人似乎對此頗感不爽，他騰出一隻手在口袋裡摸了會，沒摸到東西，於是只能拿手指敲了敲方向盤打發時間。
坐在副駕駛上的陶樂絨早就感覺到了舅舅的不耐煩，只好舔了舔已經幹起皮的嘴唇，小聲地問到：“托執行李的手續要很久的時間嗎？應該不會趕不上吧。”
一腳油門代替了回答，得不到回答的陶樂絨只好繼續偏頭看窗外不斷後退的街景。這是她第一次坐飛機，也將是她第一次的出國經歷。
“結婚快一年多了才想到你，老公家再有錢有什麼用，要我說當時你爸非要你嫁的時候……”陶樂絨舅舅的語氣不好，讓陶樂絨嚇了一跳，但話題又轉到了婚姻這件事上，讓陶樂絨有點不知所措。
“我到了會給你們發訊息的，舅舅你們不用太擔心我，估計我和他都不會見面的。”陶樂絨死死摳著著自已的指甲邊緣，倒刺的邊緣滲出了一點點血。
A市國際機場的路標已經出現在了不遠處，夕陽只剩最後的一個小拱就將完全落下去了，看得已經生厭的日落，竟也讓陶樂絨生出一點不捨。
舅舅還要趕回去接還在上補習班的兒子，只能送陶樂絨到機場的大門口。陶樂絨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行李箱和一個揹包，舅舅幫她從後備箱拿出來時，苦口婆心地說：“反正是他們提出的資助，你就去那邊好好學習，充實自已總是沒有錯的。”
自從陶樂絨的父母離婚後，她高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是跟外婆一起在小鎮上度過的，只有偶爾來不及回家的週末，會住在市裡頭的舅舅家，雖然她也能察覺到舅舅一家常因她感到不便，但也極少在她面前表現出來，她對此已十分地感謝了。
陶樂絨把有點洗舊了的紅色書包背在背上，笑著說：“謝謝舅舅，快回去吧，弟弟該等急了，我到了第一時間給你報平安。”
車子發動了，副駕的窗戶突然降了下來，急促的男聲叫住陶樂絨：“樂絨，那個，這個紅包你收下，”說著把一個紅包塞到陶樂絨手裡，“是英鎊，你舅媽特地去銀行換的，拿去應急也行，之前我單位上的事情……麻煩你老公家裡了。”
陶樂絨紅著臉擺了擺手說不要，結果紅包被舅舅直接丟出了車窗，隨即車便開遠了。她苦笑了一下，摸著紅包殼上凸起的“恭喜發財”印花，心裡一陣酸。
在她沒察覺到的地方，這段令她陌生到不真實的婚姻關係，原來已經給家裡人帶來了無法拒絕的好處。
前往英國希思羅機場的飛機就要起飛了，陶樂絨開啟微信，有個用著初始頭像的人給她發了條訊息：“起飛前給我發條訊息。”
“不用來接我的，我已經申請了學校接機巴士。”陶樂絨排在隊伍裡，不知道是不是人多的緣故，她感覺到自已的臉有點發熱。
螢幕上方的“季橋南”變為了“對方正在輸入中”，接著對話方塊裡就彈出：“好，祝你一切順利，老婆。”
陶樂絨在掃到最後兩個字後，立馬做賊心虛似地按熄了螢幕，拿冷冰冰的手背去貼自已發熱的臉頰。
結婚快一年，兩人別說聊天了，就連面都只見過一隻手能數過來的次數，其中還包括了那根本稱不上婚禮的婚禮。領完證季橋南就匆匆地回英國了，而陶樂絨當時忙著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也沒太放在心上。
異國快一年，只有春節之類的節日，陶樂絨才會主動給他發句節日祝福，對方只有永遠不變的那句：“你也是。”搭配微信的預設初始頭像，總讓陶樂絨覺得對面不是真人，而是AI軟體。
直到她外婆的葬禮上，幾天沒閉眼的陶樂絨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對面在她接連“喂”了好幾聲後才開口，聲音帶著點疲憊：“我是季橋南，有考慮來英國嗎，手續會替你安排好。”
回過神來已經跟著隊伍進了經濟艙內，機票是陶樂絨執意自已買的，她覺得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也難受不到哪去，不需要花多餘的錢在這上面，畢竟去了英國還有更多需要花錢的地方。
機艙裡的播報提醒飛機即將起飛，陶樂絨把手機關了機，塞進了口袋裡。窗外是閃爍的地面訊號燈，接著是一陣巨大的轟鳴聲，A市在舷窗裡變得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雲層裡。
中途分發飛機餐的時候，隔壁的女孩主動向陶樂絨搭話，“姐妹，你也是去留學的吧？”
機艙裡冷氣打得很足，女孩披著一條咖啡色的圍巾，上面的印花是印象中季橋南媽媽最喜歡的品牌logo。
“嗯，對。”陶樂絨一邊接過空姐遞過來的果汁，一邊回她。
“我叫宋苓，剛剛出海關的時候我排在你後面，不小心聽見你的回答了，聽到我們是校友。”宋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陶樂絨沒當回事，也衝她笑了笑，說了句好巧。
“你下飛機了有沒有叫車來接，沒有的話跟我們一起吧，我跟我男朋友叫了車接機。”宋苓是個相當自來熟的人，特別是在這種沒有她認識的人的環境下，更是和誰都能聊上幾句。
陶樂絨捲了口內芯發硬的意麵往嘴裡送，聽到她說這話，搖了搖頭：“我已經申請好學校接機了。”囫圇吞棗地把面吞了進去，生怕說晚了宋苓把她算進去。
“我叫陶樂絨，”陶樂絨稍微偏頭觀察宋苓臉上的表情，“我沒住學校附近的，在遠一點的地方，跟同系的同學一起租的房子。”
宋苓點了點頭，根本沒發現陶樂絨正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情緒變化，把只吃了幾口的機餐蓋上後推遠了點。
距離飛機降落還有三個小時的時候，陶樂絨徹底睡不著了，在面前的電子顯示屏上找劇看，最後翻出了部動畫片，陷在座位上看得津津有味。
旁邊響起了布料摩擦的聲音，順著聲音偏頭，陶樂絨撞上宋苓盯著她看的雙眼，陶樂絨下意識覺得是螢幕的亮光打擾到她了，伸手就要去關顯示屏。
“沒事樂絨，我是在看你怎麼看無聲的都能看得這麼開心，”宋苓稍微起身，從前面椅背上的口袋裡掏出一副耳機塞給陶樂絨，“對了，等會到了你加我微信吧，我們就算朋友了。”
幸好機艙內還保持著黑暗，讓陶樂絨稍紅的臉不容易被別人發現。
還跟外婆住在鄉下的時候，村裡的人總是拿陶樂絨的愛臉紅做文章。他們常說“一說話就臉紅的人做不成大事”，但他們口中的陶樂絨最後還是做成了一件大事，就是成了季老總小兒子的老婆。
而這樣的調侃並不會在陶樂絨幾次強烈的反駁之後發生什麼變化。
飛機剛停穩，宋苓就讓陶樂絨趕緊把電話卡換上，收拾好東西，下飛機去排過海關的隊伍。
手機重新開啟的瞬間，從螢幕上方彈出源源不斷的訊息，陶樂絨沒仔細看，就趕緊背上她的書包，跟著宋苓往前擠了。
宋苓的男朋友在下機口等她，看到宋苓牽著的陶樂絨也並不感到意外，只是接過宋苓遞過來的包，跟著她朝人群湧向的方向走。
“謝揚一！我不是給你說了你先走嗎？你等我幹嘛呀，你看現在隊伍多長了。”等他們到了海關隊伍，已經排了不少人了，估計還得等二十分鐘才能輪到他們。
“我怎麼能丟下我的大小姐先走啊，我還要不要命了？”謝揚一伸手摸了摸宋苓的頭，被她偏頭躲開了。
雖然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飛行，但面前的這兩人仍看不出任何長途後的疲憊和狼狽，在光照充足的大廳裡，還以為這是一對來這裡拍時尚畫報的俊男靚女。
“對了，這是我校友，陶樂絨，”宋苓一把摟過陶樂絨，“這是我男朋友，謝揚一，我們隔壁學校的。”
“你好，安頓下來之後一起吃頓飯吧，異國他鄉，互相幫助。”謝揚一說得很真誠，陶樂絨只好在他們兩人的目光下點了點頭答應。
出了海關之後宋苓還幫陶樂絨找到了學校接機的隊伍，跟她交換了聯絡方式後才揮手說了再見。
陶樂絨對這種突如其來，沒有理由的好意總是充滿了防備，自從她拿到那本結婚證之後，這種好意更是赤裸裸地伴隨著各種請求，讓她心力憔悴。
而宋苓好像只是真的把她當作朋友一般，也許走出小地方，人也會不一樣吧，陶樂絨這樣想。
這時她才終於有空翻出剛剛湧進手機的訊息看，幾乎所有的訊息都來自那個名為“五人租房小隊”的群裡。
“@陳楓，你根本沒在我們專業的名單裡啊……”
“剛剛我另外一個系的朋友給我說，你也在他們群裡，你就是代寫吧？@陳楓”
“樂絨，你到了嗎？他說的那個地方你去了沒，你拿到鑰匙了嗎？@絨”
……
陶樂絨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上湧，群聊旁邊的數字突然從5，變成了4。
她抓著手機，看著聊天群裡彈出的最新的那一句：“他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