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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 毀滅地震中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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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熱的異常天氣在第十年的十月又突然變得與以往一樣的正常。碧空如洗,涼爽舒適。路邊的桂花樹隨風搖擺,散發出濃郁的香味,讓猿鎮每個角落又充滿著久違的香氣。居民們也像久病初愈那樣滿臉笑容,穿上整齊的衣服,慶祝四季分明的天氣又重新回到這個城鎮。竇桉鎮長本人鼓勵的慶祝活動使整個猿鎮陷入瘋狂的狀態,居民們麋集在一起,扎旱船、竹馬、獅子和龍。辛紫貂被選為聯歡節公主。孫女的人魚之軀是使母親處處防範別人的窺探,就像她防範男人們對辛哲美貌的覬覦那樣,可她無法阻止大家的搶先。

在這之前,辛紫貂是從未出過大門的,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面目,只是聽說了辛家有一位與辛紫貂同樣漂亮和誘人的美人魚,任何人都想借此機會一睹人魚風采,母親不能容忍別人把辛紫貂選為公主的惡意,她希望辛紫貂像辛哲一樣遠離人群,不受塵世的誘惑。其實,她不知道,美人魚辛紫貂並不似辛哲那般毫無防禦能力,她與當年的辛魚一般兇猛,只是被美豔如花的柔弱外表掩蔽了。可是辛衣橡苔熱望扮一隻舞獅,極力說服了母親。她才勉強同意了這樣的加冕。

十一月一日的那天,人們為公主準備了花車,花車裡有一個巨大的注滿清水的玻璃缸,辛衣橡苔把辛紫貂抱出了家門放了進去。她那銀色的魚尾在陽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即使是當初見過辛魚現在已變成老年人的那群人也和其它人一樣驚訝,因為與辛魚相比,辛紫貂更像海的女兒——傳說中的美人魚公主。姑娘們把編好的花環戴在她的頭上,她的頸上也帶著長長的花項圈,一個男人開著載著辛紫貂的花車緩步前行,劃旱船的、玩竹馬的、舞龍舞獅的、敲鑼打鼓的人群跟在後面,都興高采烈地一路向人民廣場進發,他們打算在那兒進行狂歡,壓根兒不知道臨頭的悲劇。

慶祝的熱潮在廣場掀起,又一批踩高蹺和扭秧歌的人群湧入廣場。我也是被南春拉出家門,融入其中。那樣光彩奪目地少年自是令懷春的少女移不開眼,有幾個鄰家的女兒近前來與他搭訕,自然是被他拒之門外,我雖是她們阿姨輩的人,可一張比她們還年輕漂亮的臉弄得那些女孩一致對外滿臉醋勁地瞪著我。看著那些似要吃掉我的小姑娘,我忍俊不禁,伸手把南春向那群姑娘邊上一推,說:“別總圍著我轉,睜開眼瞧瞧看,有沒有中意的姑娘。”那南春只是不在意,彈簧似得又回到我跟前,理直氣壯道:“我就得圍著你轉,殿下說了,你若有閃失,我就得被她削去神職,再也進不了神農殿了。”他悽慘慘地講著,那神色卻是隱著一絲頑皮,眉眼間滿是淺笑盈動。三歲孩童都不信的鬼話他也能編的出口,我無奈地搖搖頭。

沒有去趕熱鬧的祖父正坐在桂花樹下用竹篾條編菜籃子,多年前編的三個已經用壞。他瞟了一眼躺在走廊上藤椅裡打盹的父親和母親,兩人已經徹底老了,甚至都沒有什麼力氣跟孩子們去熱鬧熱鬧,他們坐在哪兒都能睡著,似乎是之前幹了什麼重活或是好幾天沒睡好覺那樣疲倦,祖父知道,倆人在人世間的日子不長了,他那最善於掩藏心思的敏銳的眼睛飽含著一種痛苦絕望的神情,他回憶起他從父母開始就時常碰到的情景——經歷一代又一代後輩的死亡與埋葬他們。

當他不能忍受痛苦的時候,他就懷疑當初神所說的也有衰老期其實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譬如,大像能生存幾十年,而某些昆蟲只能活幾個小時。葶歷植物的全部生長過程僅五六週,而紅杉植物卻能生長几千年。對於動作迅速的螞蟻來說,軟體動物簡直如同化石。由此祖父領悟到:他的生命期限並不確定,雖沒有神那樣長久,以他現在這樣健康的身體狀況,想等著老死,恐怕得到幾百年之後了。一想到他還要活那麼長久,祖父就害怕的發抖。

這時,一場及時來臨的大地震中斷了他的恐懼,他還來不及叫醒兒子和兒媳,就被埋進塌陷的地面。父親和母親是被地下發出的震動聲和撕裂聲所驚醒,他們一醒來就看見庭院的地面在巨大的震動中不停的塌陷,長廊的地面也出現很長的裂縫,這個裂縫越變越寬,終於使在震動中無法站穩的兩個老人掉了進去,和他們一起掉進去的有藤椅、辛紫貂的魚池以及紛紛倒塌房屋的磚瓦梁木。

而此時的廣場更是一片混亂,狂歡的人群紛紛丟下道具逃離被地震撕裂的大地,可是,到處都是不斷塌陷的地面,不停倒塌的建築物。慌亂的人群隨處亂跑,很多人不是被埋進塌陷的地面,就是被紛紛倒下的物體擊中砸死了。

我和南春竭盡全力織就的結界瞬間被那毀滅地力量擊垮,眼見著那些倒下的人們,我們只好放棄佈施結界,各自盡最大的努力去救人。我衝過去抱起與玻璃缸一塊摔到地上的辛紫貂,跑過廣場,極力躲避塌陷的、撕裂成一條條口子的大地和不停倒塌的建築物。

被混亂中奔跑的人群捲走了的辛衣橡苔正倒在戈良木上校摔成碎片的塑像旁邊,滿臉是血, 我一隻手抱著辛紫貂,另一隻手牽著辛衣橡苔拼命的奔跑。洶湧的震動掃蕩了空地,掃蕩了地面上奔跑的人們,掃蕩了涼爽的天穹投下的陽光,掃蕩了這個卑鄙齷齪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上,祖父收穫了那麼多的大田作物;母親曾經賣過那麼多的衣物;父親又製作了那麼多神奇的木器傢俱啊。

地震停息以後,鎮上已經變成一片廢墟,活著的人到處尋找埋在廢墟下的親人, 我和南春帶著辛紫貂和辛衣橡苔去找家裡的其他人,我們在自已住宅的瓦礫上看見了抱著辛明崤山的婭和抱著辛炻木槿辛婕,唯獨不見同樣去參加了狂歡慶祝會的卡琳·哈拉、辛戈玉帛、方丹和辛盆真蕨。政府派來救援的部隊被阻擋在到達猿鎮的公路上,因為道路堆滿了從山體滾下來的巨大山石,那個過去由人族建立的,幾經更名的猿鎮最終在世上風風雨雨幾百年之後被地震長埋於地下了。

當救援人員清理完障礙物進入猿鎮時發現,鎮上沒有一個人,甚至連最先進的生命探測器在瓦礫堆裡的也沒找到任何一個活人,以致讓他們相信,猿鎮的居民都喪生在地震之中了。

事實上,幾個星期以前, 我就明確的算出等待時間救援顯然是不可能,便組織倖存下來的人去刨埋在廢墟下可能還活著的人。我帶著人群走遍廢墟中的猿鎮,用龍卿雪給我的玉佩到處不停地掃描,南春說那是神器,可以一試,果然,一旦遇見活著生命它就會閃閃發亮,我就讓跟隨我的男人們去刨,便是挖出埋在裡面的人,就這樣,經過六天六夜的努力,他們救起了埋在廢墟下所有的活人。祖父、父親母親、卡琳·哈拉和方丹在地震的當時就不幸遇難了,他們的屍首和其他遇難居民的屍首一樣和著塌陷的地面一起長埋地下了。

我在一座倒塌商業用房的兩處廢墟下找到辛戈玉帛和辛盆真蕨,把只受了驚嚇他倆交給剛救起來同樣沒有受傷的蘇鐵照顧。已經沒有照明裝置的夜晚一片漆黑,活下來的人聚集在一起,就像幾天前的集會一樣,只是完全是兩樣的心境了。他們坐在撕裂得不成樣兒的大地上,忍受著寒涼與飢餓,輕輕的嗚咽,不僅是對失去親人的痛心,也是對渺茫未來的恐懼。

我隱約地感到,這僅僅是災變的開始。“我們要去尋找新的生存之地。” 我響亮的聲音在死一般沉寂的黑夜裡異常清晰,“頻繁的地震會讓人無法安全的在此地生活。”在場的人都願意跟隨我去冒險,就像幾百年前祖父的父親把一個蛇皮袋搭在肩上,帶著鐵鍬和鋤頭要求全村人離開乾旱之地跟他去開闢一片沃土良田那樣——在森林邊上建立了當初的銀辛村。

我對任何地區的地理環境都瞭如指掌,這是神族所有的人必備的基礎知識。我制定行程路線之後,帶著一千多名倖存者和各種從廢墟中刨出來的生活用具及辛家儲藏室內祖父收穫的糧食,顆粒無收的大旱十年,全鎮的居民幾乎都靠著那些糧食養活。人們用倒塌房屋的梁木做成一副副擔架,把傷者、糧食,塵世中的一切生活用具放在上面由男人們抬著,跟著我離開了一片廢墟的城鎮,這個曾經輝煌過的城鎮成為了歷史,也成了人們心中永遠的記憶,他們是最後一批居住那上面的居民,它又迴歸當初祖父父親未開墾以前的荒蕪了,直到許多年以後被一場洪荒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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