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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詞裡說東海八十八座仙山，升雲山是在民間最有名望的那個。那些想要修仙問道的人，總得有個地方入門，八十八座仙山，好多也只是傳說，從來沒有人見到過所有，更別提上山尋訪了。而升雲山卻很接地氣，只要誠信求道，升雲山的山門對凡夫俗子來者不拒，有的人留下來不知所蹤，也許得了仙師指點悟道從此進入修行，我在大街上遇到的腳伕，在山林裡遇到的農婦，也許都是修行之人幻化出來的模樣。他們或入凡塵修行，或者就留在山上當自由瀟灑的小仙人，每日無所事事，吃吃長壽果，喝喝玉液酒。當然，這都是我戲詞裡聽來的，加上自己看多了武俠小說想象出來的，得道成仙哪有那麼容易，更多的人還都是一無所獲無功而返。
宮燈帶來一陣圍著我和楚慕雲的小旋風，眼睛一閉，一睜，我和他站在一個湖泊的中心，遠處臨近湖面的位置，水天交界處，閃著淡淡的光，像是朔月將出，而這光影又無比巨大，逐漸一點點發亮。我環望四周，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湖水漫無邊際，表面沒有任何波瀾，我輕輕抬腳，想看看是不是水下有路，但水上只有我和楚慕雲的倒影，並沒有木板之類的支撐。太神奇了，我又抬頭，發現天空中發出亮光的位置亮度逐漸擴大，慢慢顯出一輪新月來，湖面上也開始出現新月的倒影，四周仍是靜謐無聲息。我扭頭問楚慕雲：“你會法術嗎？我們這是在哪裡？”
楚慕雲說：“我不會法術，這裡應該就是升雲山了，是九轉玉璃燈帶我們來的。”
我試著往月亮的方向走了幾步，並沒有沉到湖底，他在湖面上如在平地上一樣，瀟灑從容地拄著拐不緊不慢地跟上來。片刻，月亮滿了一半，我們停下來等，沒有什麼發生，只是遠處隱約映出一個土坡的陰影，那山坡頂上好似有一座宮殿。我指著那裡對楚慕雲說：“我們去那裡！”他點點頭回答：“我們會去那裡。”
又走了一會兒，月亮變成滿月，山坡的影子清晰起來，山頂的宮殿雖然還是距離很遠，但已初顯威嚴形狀，我心生肅穆，開始覺得呼吸緊張。突然，我們面前兩丈的位置，從湖水下方緩緩升起一個人影，那身影是個女子，窈窕婀娜，待那人影全立於水面時，能看出她雖然由水下而來，身上卻絲毫沒有沾溼。我不禁暗暗驚歎，我現在完全相信這個世界不是簡單的一個不知名的朝代那麼簡單，而是一個有著凡人，神仙，妖精，或者鬼怪的世界了。
這女子長得很是好看，頭頂插著一截分叉的樹枝，倒不讓人覺得很突兀，反而看上去像是她別出心裁的頭飾。女子踏水走到我們面前，我對她招牌友好地笑了笑，可她竟然正眼都不看我，徑直往楚慕雲的臉上端詳起來。我有些不爽，斜眼看著楚慕雲如何應對。
仙湖裡的女子盯著楚慕雲看了好一會兒，楚慕雲不為所動，像是在回看她，又不像，那女子終於開口驚歎：“嘖嘖，你長得真是好看！”
楚慕雲欠身道：“在下西域漠園楚慕雲，請問仙子如何稱呼？”
那女子也不迴避，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笑答：“我叫煅槿，是看守升雲禁地的仙子，你要去煅雲閣？煅雲閣凡人可不能去。”
楚慕雲搖頭：“我們來尋人，煅槿仙子可知叵羅金遙和皓景曹簌現在何處？”
煅槿像是認真想了一下，又搖搖頭：“我不知道死人在哪裡。”
我打了個冷戰，卻見楚慕雲不慌不忙地又道：“如此，打擾了。” 轉身就往回走。那煅槿仙子卻連忙叫住他：“哎！你這個人好沒意思，怎麼不多問我兩句呢？或許我就知道了。”我覺得自己像一個明晃晃的大燈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著遠方的明月圓了又缺。
楚慕雲停住腳步，回身問道：“請問煅槿仙子，從山下來的凡人要上山，都會去哪裡？”
煅槿仙子點點頭，笑道：“你多說兩句話，我愛聽。你要找的凡人，是為何事來升雲山？”
楚慕雲答道：“是為救命。”
煅槿仙子還是點點頭，笑著看他。我看出她是在拖延時間，分明是在調戲楚慕雲，根本沒有好好回答問題。她接著開口道：“凡人上山來，無非就是要修仙，或者求起死復生，上次我聽說凡人復生，已經是三百年的事了……過去這三百年，便再沒有過。你找的人，定是已經死了。你為什麼用這隻木杖走路？我可以給你施個法術，幫你把木杖扔了，好不好？”
楚慕雲只是平和地朝煅槿仙子說道：“不勞仙子費心了。既仙子不知我要找的人身在何處，我們再去別處尋罷。
“你！”煅槿仙子有些生氣，但下一秒又毫不介意地笑起來，扭頭看了看月亮，揮揮手說：“算了，沒意思。我確實沒聽說過這兩個人物，你到山腳的靈臺找猴子去問問吧！”
說完，她就又揮了一下袖子，我只覺得腳下一空，跌入水裡，湖水冰冷刺骨，扎得我每一寸毛孔都痛，我本能地憋氣，正驚慌失措間，下一秒，我和楚慕雲落在一個小村口。還差點以為自己要溺水了，我驚魂未定，大口呼吸。今天的瞬移太多了我有點暈移，扶著楚慕雲說：“太刺激了！我們身上也沒有溼水！”
楚慕雲被我逗笑了，握了握我冰涼的手說：“我們要抓緊時間了，剛才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啊？”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想到湖面盡頭那升起又落下的月亮，問他：“是因為那明月須臾便圓了又缺，缺了又圓嗎？那是人間的月亮？”
楚慕雲憂心忡忡地點點頭：“我不相信金遙已經死了。可是算起來，離桑標說的五年之期所剩無幾，仙山上不辨日月，不知年歲，人間的一年很快就過去了，如果我們不得章法，只怕要延誤時機。”
我的天，原來仙山真的是調過時間軸的，比凡間快了那麼多！我心口揪緊，前面十數步就是一個村落的模樣，我加快腳步走上前去。
那村口立著一個大石頭，石頭上面有深深的凹進去的筆畫上面寫著：靈臺。靈臺旁邊擺著一副桌椅，一個尖嘴猴腮模樣的中年人坐在桌子後面，面前的桌上擺著厚厚幾本大開頁的書，他抬頭看見我們，招手道：“來！”
我和楚慕雲走上前去，那個中年人翻開他面前那本書，提起筆抬頭問我：“修仙還是問事？”
我看看楚慕雲，答他：“找人。”
猴臉中年人在書上記了些什麼，又問：“是找散仙，妖精，還是凡人？”
我連忙答：“凡人，凡人。” 又不禁好奇追問起來：“這位仙官，不知你們這個系統一共有多少選項？呃，我是說，類別？”
猴臉中年人像是司空見慣了我的問題，一邊在書上刷刷記著，一邊滔滔不絕介紹起來：“看你初來乍到，我講給你聽。我們仙雲山靈臺自是這四海八荒最靈通的地方了，連那蓬萊的遇鶴臺、方丈的尋木臺，甚至那瀛洲的探虛臺都要甘拜下風。除了魔道之人在三界之外我們管不著，其他的無論是上神，仙家，還是散仙，妖精，凡人，都是在我們仙雲山靈臺登記造冊了的。就是連這些仙島的上仙尋人不到，也是會來我們升雲山靈臺問事的。” 接著他抬頭又笑著看了一我眼：“不過嘛你一個凡人，自是拿不到上神和仙家的訊息的，但若想問凡人，或是妖精倒是簡單，只消付三年陽壽即可。”
What? Excuse me? “你，你是說，我要，要，要用三年陽壽來換？” 我舌頭都打結了，“沒有其他選擇嗎？給銀子不行嗎？”
那猴臉中年人搖頭道：“你若是早些年來，銀子還是可以的，凡人用金銀，妖精和散仙有那仙果，可後來我們仙尊說了，凡人若有那家徒四壁的，妖精有那剛入了道不得章法的，哪裡付得起金銀和仙果！反而是那凡人裡的富戶，或是入道久了成日只知欺凌小妖怪的惡霸才能求仙問道了，這樣對窮人和低等妖精散仙很是不公平。我們仙尊還說了，只有自己的壽命，是可以教人掂量掂量所求之事究竟有幾分重的，我們應事答道，只有用壽命來換，才是公平的。再說了，金銀仙果這些物事，我們放著麻煩，平時又沒地方去使，還不如直接取了陽壽來的簡單利索。”
我嘆了口氣，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同時又覺得他說的好像不無道理，不過更覺得自己真是生不逢時。如果還能用銀子來換的話，我身邊就站著一位一等一的富戶，他也肯定會毫不猶豫幫我付錢。可現在要用我的壽命，那可真的要掂量掂量了，萬一我活不過三年呢？事情問完倒地就死了，接下來的劇情怎麼辦？
我又問：“我怎麼知道我還剩幾年命？我也得算算還剩下多少，才好決定。”
猴臉中年人回答：“這個嘛，也能告訴你。不過呢，也要用三年陽壽來換。”
我心裡翻了個白眼，先用三年陽壽問出來自己還剩幾年好活，好了，再用三年陽壽問出金遙和我大哥在什麼地方，真是沒毛病。
楚慕雲突然開口道：“如果是我來問呢？”
那猴臉中年人笑道：“自然是可以，哪位來問，哪位就付三年的壽命。”
我抓住楚慕雲的袖子喊：“你可千萬別亂來啊！咱們不問了，自己去打聽還不行麼。”
楚慕雲嘆口氣道：“只怕時間要來不及了。”
我一點也不答應：“那也不能讓你來擔。”
楚慕雲笑著拍拍我的手，安慰道：“惜兒，別怕，我的壽命還有很多，三年不算什麼。”
我搖頭：“少來！你又怎麼知道？你是陪著我來的，他們若是要銀子的話，我肯定是手心向上，不會和你客氣。可他們要的是命，我怎麼能讓你為了我丟掉壽命？我一個健健康康好好的大活人，難道還活不了八九十歲嗎？再說了，這是我大哥，又不是你大哥。”
楚慕雲不理我，直接衝著那猴臉中年人回道：“在下求問兩個人的下落，叵羅金遙和皓景曹簌。”
我去捂他的嘴已經晚了，他把我的手抓住，握在身側。我氣急地想要打他，責怪他：“你！你！你是個傻子！”但手被他抓得緊，硬是抬不起來。
猴臉中年人開始翻桌上的書，從最上面那冊翻到最下面，手頭終於停在其中一頁，抬頭問：“問的可是叵羅金汗之女金遙，和皓景曹斂瑜之子曹簌？”
“正是。” 楚慕雲利落地回答。
猴臉中年人皺起眉頭，搖了搖頭，合上書：“你問這二人都已經死了。”
楚慕雲緊握著我的手鬆開了。我腦中像是憑空炸開了一枚炮仗，登時嗡嗡作響。“死了？不可能！” 金遙公主要桑標去中原找我和小弟，桑標說只要有一個曹家血脈來升雲山找她就能救我大哥，這不是仙師說的嗎？金遙公主不是在等著我們嗎？怎麼可能會死了？
“不會有錯。死了就是死了。” 猴臉中年人道，“不過我可要跟你們把話說清楚，人問到了，不管死活，該付的壽命我都是要取的。”
楚慕雲道：“這是自然。”
我一臉的不能相信：“可你還沒說他們在什麼地方？他們究竟在升雲山嗎？”
猴臉中年人拿筆在楚慕雲眉間虛點了一下，一道幾乎不可見的赤色微光從楚慕雲眉心飄出，從仙官的筆頭劃過。他轉頭向身後一指：“用你們凡人的話來說，升雲山的義莊在這前頭的歸來臺。你們去忘愁坡找那隻白貓，告訴她你們要找的人死了，她自會帶你們過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