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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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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紈給我糊的藥膏難受得很,像是要把我點燃,我忽睡忽醒,滿頭大汗,輾轉至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

我做夢了,做了一個很長的夢,長到讓我以為我已經回來。我站在十字路口,那是我第一次認識林南阜的地方,我問他附近有沒有寵物醫院,他看看我懷裡抱著的奄奄一息的小白貓,溫柔地笑道:“跟我來。”說著便推著輪椅向北側的院子去。我想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那一刻我心裡說,這個人可真好看。那以後我無數次地趁他專注做事的時候偷偷觀察過他,長長的眉毛,魚兒似的雙眼,對誰都是一副溫柔的笑容,世界再大,看到他眼裡,就只有寧靜的一片天。

那天他把我帶進一家寵物醫院,捧著小貓進了手術室待了一個多小時才出來。見我還在等,就溫柔地笑了,說謝謝我把這隻小貓救下來,還問我有沒有可能收養它,我只顧一個勁地點頭。那時他告訴我,他叫林南阜,而他當時沒有告訴我的是,這家寵物醫院是他開的,而除了這個之外,他還經營著祖業的中藥坊,而除了藥坊,父輩留給他的產業單是倚靠租金和利息就能過上很好的日子。後來跟李姐和老魯混熟後,李姐告訴我林南阜尚未婚娶,老魯對我說,林院長是他見過脾氣最好,又最有愛心的年輕人,如果不是腿腳不方便,老魯倒是很願意把自己的侄女介紹給他。為什麼這會是一個理由?在我眼裡林南阜根本與常人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只是我們要雙腿走路,而他可以輕鬆地坐著而已。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週末的下午,金黃色的陽光從視窗照進來,看著林南阜把還沒有從麻藥中醒來的小貓小心地放進保暖箱,它小小的,渾身雪白,只有頭頂一片鍋蓋似的黑毛,被人打斷的後腿已經接上,金色的陽光照在它身上,不知怎麼我想起了唱詩班的歌聲。

“為什麼它的眼睛還睜著?”我蹲下身子看著保暖箱中的小小身影,不安地問林南阜。

林南阜坐在輪椅上笑著,柔聲說:“麻醉的作用,肌肉鬆弛,它再有十分鐘就能醒來,但還要在這裡觀察幾天。先給它起個名字吧。”

丸子,不知怎的我一下就想到了這個詞,活像櫻桃小丸子一樣的髮型,又是這麼一個小可憐,我告訴了林南阜。他開心地笑起來,說:“很好聽。”

我望著他,這個高度離他很近,他的聲音比我聽過的任何一個人的聲音都要好聽,為什麼我以前從沒有認識過這樣的人?我突然心情好得不得了,想要大聲唱歌。

那天之後,我每天下班就迫不及待地趕來醫院看丸子。林南阜很敬業,每次我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手術室。那時我才知道,通常一個小手術他只需要二十分鐘左右,原來丸子當時那麼嚴重。丸子出院那天林南阜送給我全套的養貓用品,還交代了好多注意事項,我從林南阜懷裡接過小小的丸子,不小心觸到他的手指,屬於他的溫度傳來,我沒由來地臉紅心熱。“可以不用再過來了。”林南阜鼓勵般地對我說,可我心裡卻有著一陣失望,可我還想見你。

第二天我又去了,林南阜見到我略微有些吃驚,但隨即笑起來,似稍有嗔怪地問:“是不是忘了什麼?”我看著他,覺得八輩子都沒人對我這麼溫柔地笑過,我想把他的笑容拍下來,天天看,天天看,但我只能狂點頭:“恩,昨天你說的,我全忘了。”他哈哈大笑起來,直搖頭,帶我到他的辦公室,拿出一張紙寫起來。哦,原來他用鋼筆,哦,原來他寫字時的樣子這麼好看,他的屋子乾淨整潔,可能是考慮到他,窗戶很低,能看到院子的大門,窗臺上還有一盆綠蘿,在夕曬的光照下靜靜陪他。他推著輪椅到我旁邊,將那張紙遞給我,微笑著說:“這下再也忘不掉了。”他的字如其人,雋秀又透著不屈的力道,嗯,我再也忘不掉了。

好多次我走到院門口,就開始猶豫要不要進去,我這樣天天去找林南阜,會不會目的有點太明顯?我這麼猶豫著,就會被老魯看出來,然後熱情地招呼我去他的小屋裡坐。老魯是這個院子的保安,今年五十多歲了,老婆死得早,兒子去了國外,他一個人閒著也是閒著。老魯愛說話,開口先笑。院兒裡一層有林南阜的寵物醫院和一間理髮店,二樓是家早教的報名中心。林南阜是院子裡的名人,他人長得好看,脾氣又好,又有愛心,要不是腿有殘疾,估計很多人都要給他介紹物件,比如老魯。但也有不在乎這些的人,比如我,比如早教中心的小老師麻妹。麻妹是典型的南方女孩兒,個子小小的,聲音很甜,一笑露出兩顆虎牙,不像我,神經太粗,還老是冒冒失失。麻妹總是給棄養在醫院的流浪貓咪買罐頭,比起不在這裡上班的我,她真算是時時刻刻守在林南阜身邊。

院兒裡的人都喜歡老魯,而老魯尤其愛跟林南阜說話。“林院長早啊!”林南阜總是早早過來,老魯給他開門的時候都會這麼說,林南阜往往笑著回:“魯師傅早。”雲淡風輕的,跟他的人一樣,揪得人心一顫一顫。這時老魯就會爽朗地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還不如眼角的皺紋明顯,一邊走過去幫林南阜指揮倒車,一邊說:“叫我老魯就行了,你老這麼客氣幹嗎!”林南阜也笑起來:“好,那叫我小林吧。”

李姐是這個院兒的清潔工阿姨,愛八卦,還老能用俗語表達出一些駭世哲理來,她動作麻利,常常像一陣風似的就沒影了,下一秒又像瞬間挪移一樣出現在你面前。李姐記性出奇得好,所以不管對方是誰,都會直呼其全名。“林南阜,你喜歡榮華吧?”我第一次跟林南阜表白的第二天,李姐左手拿著簸箕,右手拿著掃帚,在走廊裡和林南阜狹路相逢。據說林南阜當時臉紅了,沒有回答便匆匆推著輪椅躲進他的寵物醫院,然後裝作很忙的樣子——這一幕場景我當然沒有見到,表白被拒使我我羞愧難當,次日我沒有上班,也沒有跑去找林南阜,這些都是後來聽李姐跟我說的,我想李姐關於林南阜其實喜歡我的推測就是這麼來的。李姐的描述讓我心旌激盪,但冷靜下來想想,李姐說她不喜歡麻妹那渾身透出來的小家子氣,更喜歡我傻乎乎的——所以也不排除李姐私自添油加醋的可能。

漸漸地林南阜對於我的到來不再奇怪,也不再用詢問的眼光看我,好像我來找他是那麼自然而然的事。我會給他換墨水,給綠蘿澆水,一邊澆一邊哼歌,這時候他都會停下筆認真聽一會兒,然後抬頭笑著問我這次又是什麼歌。林南阜這個樂盲,明明告訴他好幾遍,他卻仍然記不住。

“狂人日記。”我這樣告訴他。“魯迅的?”他驚異地問。“陳奕迅的。”我忍住笑答。他似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皺了皺眉盯著我的手:“怎麼又用茶水澆花?”我手裡拿的是他很愛的茶壺,他找不見的時候往往都在我手上。我得意地看他一眼,教給他這個秘密:“綠蘿喜歡茶水,尤其是你最愛的蒙頂茶。”林南阜失聲笑起來:“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我卻早早準備好了答案:“你的植物,當然最喜歡你的茶。”林南阜搖頭,一邊繼續寫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剛才那句歌詞說的什麼?”我想了想,也漫不經心地回答:“我希望愛我的人不寂寞,我希望我愛的人喜歡我。”

我第一次約他去公園,他居然答應了。可週六那天下起了雪,我把綠蘿從窗臺上挪開,眼睜睜看著外面的大雪嘆氣。“林醫生週末是最忙的,我就沒見他休息過。”李姐和我一起蹲在走廊上看外頭,老魯遠遠衝著我們招手,讓我們過去烤火,我搖搖頭。

身後的門開了,林南阜推著輪椅出來,一臉疲憊。“手術結束了?”我高興地站起身向他走去,可蹲得太久腿很麻,一個趔趄差點倒在他的輪椅上。林南阜慌忙扶了一下我,我搭上他溫熱的雙手,臉頰一熱。

“抱歉,我的輪椅在雪裡很不方便,不能出去。”他臉上的歉意太多,我連忙擺手說沒關係。“據說你週末是最忙的,為什麼不再請別的大夫?”我蹲在他旁邊,走廊外沿的雪已經積了很厚,我捧起一大把。“我一個人還可以應付。”林南阜也伸手去接雪花。“那你就沒有自己的時間了。”我把雪捏啊捏,一邊抬頭看他,他也笑著看我,有些自嘲地說:“反正我也沒什麼自己的事可做。”

“怎麼會沒有?”我反駁他,站起身把捏好的雪球遞到他手裡,“你可以看看電影啊,打打遊戲啊,和女孩逛逛公園啊,明明那麼多事可做。”他笑起來,捧著雪球的手有些發紅,脖子裡空空的,直往領口鑽風。李姐又從老魯的小屋探頭出來叫我們過去,他好像很不喜歡別人幫他推輪椅,我看了看他便慢慢向門口走去,他也默契地跟上。突然我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

“你為什麼不拄柺杖?”我好奇地問林南阜,好像他還可以開車,應該不至於一定要坐輪椅這麼嚴重。林南阜也許沒想到我這麼直接,愣了好一下才笑著答道:“習慣了。”“那你應該適應一下,你既然能開車,右腿應該挺好的,如果不坐輪椅的話,就可以……”就可以和我牽著手,我心裡想,嘴上卻說著,“就可以做些別的事。”

林南阜乾笑了一聲,把雪球握了又握,突然輕輕地問:“我是不是很麻煩?”“麻煩?”我想了想,“是有點麻煩,你總是很忙,很難約。”他淺笑起來,糾正道:“不是指這個。”我奇怪了:“那是指哪個?”其實我心裡清楚得很,我就是想調戲他,想聽他跟我說些什麼,但他只是又笑了一聲,不再說話。

我和林南阜來到後,老魯的小屋就顯得有些擠,林南阜又是一副抱歉的表情,好像他的輪椅礙了多大的事。“榮華家裡還有什麼人?”李姐以前問過我這個問題,我當時只說沒什麼人了,現在老魯又來問。“沒什麼人了,”我還是這麼答,想了想,又覺得不太禮貌,便說:“我跟著奶奶長大,奶奶五年前去世了。”

“父母呢?”李姐關心地問。“死了。”這個答案很乾脆,我在相當長的一段年少時期,曾經狠狠地恨過他們,恨他們為什麼要把我留在世上,讓我們孤兒寡老相依為命。“我跟我奶奶姓榮,沒猜到吧。”我勾勾嘴角,“名字是我自己起的,等有一天富貴找上門,我就圓滿了。”林南阜只默默聽著,並不說話,此時也勾勾嘴角笑道:“嗯,圓滿了。”你問我為什麼不覺得你麻煩,因為我的奶奶是聾啞人,從小我的生活就幾乎是安靜的,和奶奶只能透過手勢溝通。我三歲才會開口說話,跟奶奶講明白一件事真難,而你耳能聞口能語,不過是腿腳不利,有什麼麻煩?

我到灕江出差,在一家情侶飾品店裡,買了兩條圍巾,我看到藍黑格子相間的那條,就開始想象林南阜圍著它的情景,而我買給自己的,是正反不同圖案的,為了不讓別人看出來,我只圍著反面,這樣林南阜圍著他的那條就不會尷尬。“喜歡嗎?”我笑眯眯地問林南阜,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細微表情。“嗯,不錯。”他淺笑起來,又抬眼問我:“很貴吧?”我揮揮手,一副別在乎錢的架勢,“才十五塊錢,怎麼樣?”他好像更開心了,笑容裡還包含著一絲寵溺般的無奈,我動手要給他圍上,他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只說自己來就好。我不介意,看著他圍上,這個顏色真適合他,翩翩君子溫潤如玉,我想如果他能穿上古裝,一定更好看。

據老魯報告,自那天后,他便一直戴著這條圍巾,我得意得不得了。嚐了這個甜頭,我便隔三差五給他買些小玩意兒,他總是皺著眉頭要我別再亂花錢,可每次又無一例外地照單全收,我知道我送他的東西他每一樣都會好好保管,甚至在他的車裡都開始留下自己的印記。我給他縫了一塊棉墊讓他開車時搭膝蓋用,這是我第一次給男人做針線活,雖然只是普普通通兩片布湊在一起,可經驗不足的我選用了淺色圖案,讓人一眼就看出歪歪扭扭醜陋至極的針腳。我扭捏地拿給他看時,沒有錯過他眼底流露出的驚訝,他笑我怎麼買了這麼一塊難看的墊子,問是不是店家倒貼錢賣的。我氣壞了,決定收回來,可他抓得死死的,說什麼也不肯還給我,我死拉硬拽,沒想到看似柔弱的他力氣竟這麼大,他左手抓著墊子不放,右手點火掛檔開車一氣呵成,嘴角還勾著淺淺的笑意,卻故意不看我。我只好作罷,那時他眼裡不小心洩露的,是不是有一些歡喜?

他知道我拜了師父學算命,好像有些不開心。“師父認識我奶奶,我小的時候他就說我底子好,讓我拜他為師。”我解釋道。林南阜依然不領情:“一個女孩子家學這些幹什麼。”“多個副業,混口飯吃啊。”我逗他,“婚喪嫁娶,風水堪輿,起名尋人看陰宅,八字流年批命理,年薪百萬不是夢啊。”其實這裡頭的路子多了,沒有人能全通,師父他老人家也只是精通卜卦問事而已。林南阜皺著眉頭:“你奶奶也同意?”“我奶奶聽不見又不會說話,我好歹拜個師傅能跟人有好多交流,為什麼不同意?”我笑盈盈地看他,又補充一句:“再說,我對這個感興趣。”他看著我,不再說什麼。

林南阜其實很縱容我,他養了三隻狗,五隻貓,有的是好心人送到醫院又無人認養的,還有主人送來治病卻再不現身的。送來的時候不是斷腿就是面板潰爛,全在林南阜一雙妙手下活下來,養著養著就養出了感情。開始是我建議林南阜把小貓帶回家去,我給它們起名小一小二以此類推,小三不太好聽就跳過去了,等到小六進家門的時候,林南阜無奈地看著我說這必須是最後一個了。

三條狗卻和我無關,在富貴進家之前,林南阜已經養了兩隻金毛好多年,富貴是一隻純黑的拉布拉多,他被主人送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那人來過幾次交了點錢便不來了,如今還欠著一千多塊錢醫藥費。從此富貴便忠心地給林南阜看門,給他開路,用頭幫他推輪椅,甚至還幫李姐拖過垃圾箱。富貴這名字還是我給起的,我想我離圓滿只差一步之遙,可惜富貴不認我,眼裡只有林南阜一個人。我說榮華富貴,多吉利的名字,林南阜好笑地看我:“你要跟狗齊名?”我說你看你,足不出戶坐擁榮華富貴,別人哪有你這樣的福分。他推輪椅的手停了一下,側頭看看我,淺淺地笑起來。我最愛他這個時候的表情,別提有多好看了。

我得知他家的產業有多大時,正揹著他偷偷在輪椅背後寫我的名字。聽到他說的話我著實嚇了一跳,大驚小怪地衝到他面前盯著他:“你居然這麼有錢!”他愣了一下,低下頭笑笑,又狡黠地撇撇嘴角看著我:“滿意嗎?”這下輪到我愣了,他見我不說話,又問:“剛才你在我背後畫什麼?”哈,這個人,我面不改色心不跳:“寫歌詞。”“哦?什麼歌詞?”林南阜追問。我不理他,心虛地向前走,春天來了,萬物復甦,公園裡情侶成雙成對,一路鶯鶯燕燕,我聽到他在身後低笑一聲跟上來。

車裡播著陳奕迅的歌,他換了一首又一首,還是陳奕迅,於是偏頭無奈地看著我:“你這是在劃地盤嗎?”我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這個人,今天是不是在勾引我?我衝他燦爛無比地笑笑:“陳醫生的歌聲多感人,你應該多聽聽,培養一下樂感。”林南阜果然可恥地頓了頓:“陳奕迅是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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