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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響，一輛馬車緩緩駛入小鎮。
鎮子其實不大，平時也沒有什麼人，可恰好今日正趕上仙府書院的昇仙典，時時刻刻都有人從鎮子外趕來，也時時刻刻都有落選的人或是透過了測試的孩子的父母往外面去，一來一往，馬車被兩股人流擠在了原地，一時間竟然頗有些動彈不得了。
無奈，柳雪晴只能掀開車窗前的簾幕，見外面人流短時間內似是沒有要散去的意思，這才看向車廂內的另外一人。
那是個穿著粗布麻衣，腰間繫著布匹的幼小女孩，黑髮鋪地，雖不整齊卻也並無過分雜亂，披散在背後看起來甚至還有幾分凌亂的美感，再往下看，那張白淨的小臉上還留有些許灰塵，算不上髒，卻讓看見了那抹灰色的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煩躁，當然了，這煩躁感並非不耐煩的那種，而是……
想把這死丫頭扔進河裡好好搓吧搓吧的那種感覺。
想到這，柳雪晴不由得笑了一下，笑聲輕輕，女孩卻耳朵微動，貓一樣警惕地轉過頭來，一對小鹿眼裡滿是疑色，彷彿是在問柳雪晴發生了什麼一般閃閃發光。
女孩其實長得並不差，鼻子小巧，嘴唇粉嫩，眉眼間柔軟的棉花一樣，雖然可能是因為條件不好，面板略顯粗糙，五官也精緻的有限，一副沒有長開的樣子，可如今細看，眼前的人兒卻怎麼看怎麼喜歡。
柳雪晴心中暗自比較，想著家族中那幾個粉雕玉琢的妹妹，心頭憶起了園圃中匠人精心培養的名貴花朵，再看面前的女孩，又覺得她像是路邊偶然窺見的一朵開的甚好的小白花，本來還想著認真思量，轉念一想，兩邊本就各有千秋，實際上是根本比較不得的。
下一刻，或是盯得久了，女孩眨了眨眼睛，然後開口喚了一聲：“柳姐姐？”
聲音清脆，咬字清晰，可聲調卻平平，尾音也長了些，全然沒有家中族妹那般活潑，聽起來，沒睡醒一般。
柳雪晴幾乎是下意識地比對起來，垂著頭，明顯地走神了，看得女孩實在是有些無奈，只能聲音又大了些，再次喚了一句。
少女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正無聊把玩著家傳木偶的女孩，開口說道：“阿錦，外面人太多了，馬車實在是趕不進去，姐姐就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聞言，阿錦眨了眨眼睛，半晌才恍然地點了點頭，而後，又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柳雪晴，壓低了聲音問道：“柳姐姐你都到這裡了，真的不去書院試試嗎，萬一你資質很好，不去修行豈不是虧死了？”
柳雪晴抿了抿唇，然後搖頭。
“不行的，阿錦，而且我在家族早就測過資質了，長老說我資質低下，修行也只是浪費資源，更何況…”
少女頓了頓，垂眸嘆了口氣。
“更何況我與你是不同的，阿錦。”
“你是自由的鳥兒，我卻是出生在籠子裡的鸚鵡，如今算來，十八年了，我平生所有的最大自由卻也不過是將這金玉牢籠的邊角借給你暫歇羽翼，又怎麼敢去貪圖逍遙長生呢？”
說完，柳雪晴見阿錦面色哀傷，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寬慰道：“好了好了，我早就看開了，左右最後也不過是個嫁到其他世家的結局，再怎麼說也不會少了我的飯吃，阿錦你就別憂心我了，還不如好好準備一下，若是你能夠考入仙府，我也能放心不少。”
話音落下，兩人齊齊地沉默了，許久之後，阿錦才緊張地舔了舔唇，吐出了幾個字來。
“…我會幫你的，姐姐。”
柳雪晴沒打擊她，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應下了這個承諾，而後還是看那臉上的灰色不順眼，便掏出懷中的手帕為阿錦擦了擦臉，一邊擦，一邊囑咐著大大小小的事情。
“阿錦，昇仙典上不要想著出風頭，能夠透過就可以了，不然容易招人嫉妒，被人下絆子，到時候反而對你的前途沒有益處，不過也不是讓你就這麼藏著，你適當地露一些出去也可以更讓人相信……”
“阿錦，昇仙典只是個開始，仙府書院雖然在外界風光無限，可說到底也不過是五上宗合併了的外門，如果你能力足夠，肯定還是要想辦法加入某一家成為內門弟子的，所以在書院的時候好好在那些長老面前刷刷臉……”
“阿錦，你現在還在長身體，修行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記得好好吃飯，辟穀丹雖然方便，可總是比不過山上那些靈米靈菜的，這些靈石你拿著，雖然不多，可吃上一段時間還是可以的，你也不要覺得不好意思，我可是還指望你到時候能帶我出去轉轉呢，哎，別哭啊，阿錦……”
少女溫柔的聲音迴盪在車廂裡，字字入耳，聽著聽著，阿錦就情不自禁地眼睛酸澀起來，幾乎是順理成章地流出了幾滴眼淚。
半月以來朝夕相處，從最開始的萍水相逢到現在的千叮嚀萬囑咐，本無關係的兩人在此刻似乎已經與親姐妹沒什麼區別了，如今分別在即，阿錦再一哭，柳雪晴也覺得眼角溼潤了不少。
可為了不耽誤阿錦參與昇仙典，柳雪晴也只能狠下心來，又草草地說了幾句，就半推半勸地將阿錦送下了馬車。
阿錦也並非分不清輕重緩急的人，哪怕是心頭不捨，也仍然咬牙把眼淚憋了回去，抱起旁邊的木偶就下了車，可仔細想想，自己還沒和柳姐姐說再見呢，就又走到車窗前，一番告別，跟著馬車一步一停走了許久才在臨仙鎮外正式作別。
車輪轉動，馬車的影子漸漸地消失在了視野中。
阿錦長呼了一口氣，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表情幾乎是瞬間淡然了不少。
倒也不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只不過是謀生時所留下的裝弱的習慣罷了，哪怕是如今早已透過內推進了書院，和人相處起來，還是會下意識地偽裝自己。
想到這，阿錦搖了搖頭，心裡惦念著回到山上後要給柳姐姐去封信解釋清楚，便轉身逆著人流向著山上的測試場地走去。
人潮洶湧，女孩赤足走在方正的青石板上，腰間那些並不豔麗的素色布匹隨著她的動作與風的呼吸飄起，隱約間總會流露出一絲甚是晃眼的雪白，引得不少行人下意識地將目光瞥來。
對此，阿錦也沒在意，只是抱著木偶，很是隨意地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著。
走了大概半個時辰，面前的石板路也終於到了盡頭，抬眼看去，就見不遠處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巨大廣場，廣場之上，十數個刻著古樸銘文的巨大石碑碎片飄在半空，只要一有人上前觸控，上面的幾個銘文就會有幾個亮起，而後，旁邊負責記錄的書院弟子們就會高聲宣讀檢測的結果。
透過測試的人自然是歡歡喜喜地走到更深處等待下一場測試，沒透過的人，也只能無奈地轉身，哀嘆著就此離去。
阿錦步伐未停，直接幾步越過了還在排隊的仙苗們，而後衝著石碑旁的幾個書院弟子行了一個道禮。
“師兄師姐們好，師妹的家事已經處理穩妥，不知道安師那邊有沒有讓師兄給我帶些什麼話？如果沒有我就先回書院了。”
為首的弟子笑吟吟地擺了擺手，回道：“小師妹回來就好，安師的話，還是那些讓你安生修煉，不要老去研究什麼偃偶、木傀這些旁門之類的話，師妹這次回來，也儘量抽些心思去到修煉之事上，不然一月之後的新生測試要是輸給了後來入門的學生，安師可是會打你屁股的！”
阿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