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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名叫彥小玉，人如其名，亭亭玉立。爺爺三十六年前在礦洞口撿到她時，正值萬江“汞都”礦產資源即將殆盡的年代，礦區的人都把小姑視作災星，畢竟這裡的人世世代代都靠這汞礦維持生計，同時也習慣了大多挖礦人早逝的常態。可喜的是，彥小玉的到來，也漸漸改變了下一代的出路，如果沒有兩年前的變故，或許她已經在相夫教子了吧。
就在兩年前，萬江市郊區的一片廢墟里，祖上遺留下來的老宅子已垮塌了一大半，剩下兩面山牆搖搖欲墜，我與六叔彥世昌藉著月光慢慢摸進古樓。六叔的跟班阿飛扛著鐵鍬趕來時，六叔已經撬開了老宅子的地窖石板。阿飛跟著六叔經常做些幫人擺平困難的買賣，比如挖地基、看風水、收賭債等，“業務範圍”較廣。
簡單分工後，由我望風，他倆跳下地窖深處向外翻著黃土。剛往坑外走，阿飛看似有些後悔：“彥風，這夯土這麼硬，你來幫個手也快些唄！自家的老宅子，沒有必要望風吧！”
“大侄子，別理他，你爸和你小姑要是來了通知我們跑就行！你個阿飛毛子快點挖，這點苦都吃不了，還怎麼跟著我幹大事？”彥世昌滅了菸頭，撓了撓臉上那道疤繼續挖了起來。我蹲在不遠處的牆角，萬般糾結，爺爺臨走時交代過不讓動這座宅子，但好奇害死貓，在六叔的花言巧語下，叔侄倆還是違背了遺訓。
“咦！這裡還有塊石板！”阿飛的驚歎聲又將我吸引了過去。
“你給我輕點，弄壞了裡面的東西小心我爹從地裡爬起來找你！”年過四十的六叔手杵著鐵鍬，口喘著大氣。
“六爺，你們家這宅子也太老了，這夯土又難挖，要我說弄個推土機平了它就是。”
“少說點廢話，愛幹不幹，不幹滾蛋！”
“六爺您彆氣，我幹，我幹……但這塊石板怎麼是黑色的？泥也變色了，真臭！”
“別囉嗦，給我撬開！”
兩人一起撬開那塊石板，正往坑外刨著臭味撲鼻的泥土時，不知什麼時候變暗的天空突然雷鳴電閃，我嚇得後退一步，滑到了坑裡，阿飛急忙扔掉手中的榔頭問道：
“六爺……怎麼回事啊，你不是說彥風他爺爺埋了東西在這裡嗎，難道他下了什麼詛咒不讓你挖？”
“詛你腦袋，這是老天爺在警告，讓你挖快些！”
我知道六叔是心裡給自己打著氣，畢竟爺爺生前是不讓動這地基的。但我心裡也開始後怕起來，朗朗夜空突然烏雲密佈，難道礦老爹臨終時的囑咐真有那麼靈驗？雖是後怕，心裡卻老是嘀咕：我是個知識分子，無神論者，無神......
又一道閃電照亮了整個古宅，接著巨雷轟頂，突然下起磅礴大雨，我急忙爬出泥坑，想退出這極不協調的三人隊伍。只見阿飛直直跪在黑泥中，全身發抖：“礦老爹，我阿飛是您看著長大的，這事千萬不能怪我啊，要找就找您兒子，是他讓挖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滾，我自己來！”六叔掀開阿飛，一腳黑泥踹在他屁股上，然後挽起袖頭繼續刨著那堆黑得發臭的爛泥，同時細聲抱怨道：“大侄子，你爺爺明明說的就是這個點，怎麼會沒有呢？難道那老傢伙臨走前還要耍我一把？”
“六哥，您快停手啊！”
聽到喊聲，我急忙跑到一堵殘牆後面躲了起來，悄悄冒頭，是小姑彥小從大雨中打著手電跑來，衣衫已經溼得緊緊貼在身上，腳下高跟鞋全是黃泥，泥巴裹到牛仔褲的小腿跟。見地基下面忙碌的六哥未有回話，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吼道：
“彥世昌！你個混蛋，爹說過不許咱們動這座老宅子，你再不上來以後就被怪我不認你！”
“小妹，你快回去，這裡邪門得很，”六叔雖然最聽這個妹妹的話，但此時已經顧不得太多，邊挖邊催促道：“快回去叫二哥把車開來，這裡肯定有寶貝，挖出來咱們家的難關就過去了！”
小姑糾結了片刻，無奈的轉身往城裡趕去。六叔從小調皮搗蛋，一直社會上摸爬滾打，爺爺礦老爹也管不了他，後來就成了地方一霸，小姑也只有去找我爹來幫忙制止了。
小姑走後，我翻過殘牆，看到六叔已經挖出了黑泥中的鐵箱，鐵箱有一尺見方，上面黑黑的一片應該是鐵鏽。
頓時，整個地基暗了下來，我倆覺得有些不對，六叔緊緊抱著手裡的鐵箱，抬頭任由大雨洗刷著那滿是汙泥的臉，隨著他的視線，我隱約發現一片黑霧掛在未垮塌的半截山牆上，由於雨滴太大，根本抬不起眼皮看清那是什麼東西，想到阿飛手裡有電筒，急忙回頭尋找他的影子，可阿飛早已逃之夭夭。六叔這風水淺學也是吊兒郎當的從一個老師父那裡偷學來的，我心裡此刻已經開始由無神論變得發慌，莫非這裡真有邪門的東西？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父親的喊聲：“老六，你給我爬上來！”
牆頭那片黑霧瞬間就散了，速度如此之快，沒有一點痕跡，六叔與我面面相覷，似乎同時達成默契，決定對此事隻字不提。
“老六，你再不上來我就把你埋下面了！”父親提起黃泥中的鐵鍬就要動手，彥世昌知道這位二哥不會這樣心狠手辣，用力抬起鐵箱喊道：
“二哥，爹說了這東西是留給你的，有了這些東西你就不用再去碰汞礦，彥風都三十出頭了還沒成家，娶媳婦也全靠它了！快拉我上去！”
我父母過去一直在萬江汞礦勞作，生在“汞都”這個地方，這也是身不由己。多年以前，母親吸入重金屬超標導致肺癌去世，但為了一家生計，父親也沒停下來。聽到六叔提到給我娶媳婦的事，心一軟就妥協了。
父親也是個孝子，原本也不想違背爺爺的遺訓，轉身往回走時對我那愧疚的眼神讓我久久不能忘懷。
就在我和六叔帶著鐵箱往廢墟外走時，身後的半截山牆突然垮塌，灰雨交雜，坐化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