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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忽至，淅淅瀝瀝地落在樹上。
偶有一陣微風吹過，雨水便紛紛灑落，像極了好幾臺灑水車同時作業。
在槐樹下熬了一整夜的李處身體本已虛弱不堪，這雨一下，更難捱了。
雨水順著槐樹的枝葉滑落，打在李處的臉上，整個人凍得臉色發白。
此時天剛矇矇亮，天空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灰色調。
山中霧氣繚繞，溪流的水位漸漸上漲，原本潺潺的溪流變得洶湧澎湃，四周的地面也變得格外泥濘。
沈書璟就蹲坐在一旁，無措又慌亂。
昨兒李處倒下後，齊乘淙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晾著他。
直至夜晚，見李處仍未甦醒，齊乘淙這才下令將他抬走，嘴上還止不住唸叨著：“沒用的東西，這身子骨也太差了，劃幾刀還能暈過去。”
沈書璟想著，李處作為齊乘淙安插在齊乘淵身邊的唯一眼線，就算不會把人送回王府，也會妥善安置。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善良了。
沈書璟怎麼也沒想到齊乘淙會這麼冷漠，竟然直接命令人將李處扔回槐樹之下。
山裡晝夜溫差大，即便是盛夏，夜晚的寒意也足以讓人一觸即潰。
溼氣從泥土中升起，李處意識模糊地躺在地上，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絮絮叨叨地開始說胡話了。
沈書璟本意是想回王府搬救兵的，見狀，立刻湊到他邊上，伸手隔著幾公分的距離去探他的額頭……
燙的。
被刀劃傷最怕的就是區域性的細菌感染引發炎症反應。
剛剛那刀也不知道乾不乾淨，萬一得了破傷風可怎麼辦。沈書璟心想。
沈書璟生怕李處有個三長兩短，卻束手無策，只能用手輕敷在他的額頭上，試圖為他降溫。
“李處，你別睡，堅持一下。”
她冰涼的手指貼著額頭，讓李處燒得昏昏沉沉的腦袋稍稍清明瞭些。
片刻後，他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沈書璟愣了下，有效？
她忙將另一隻手放到他的脖頸處給他降溫。
似有感應一般，李處視線艱難地往右邊偏了偏，喉嚨口似有血湧上來，他費力地嚥了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完整的話：“沈...姑娘...是...是你...嗎？”
沈書璟耳邊癢癢，半晌才反應過來是李處在說話，她微微俯身，將耳朵湊近去聽他說話。
李處說話斷斷續續地，聲音又小，沈書璟費了老半天才聽清他含糊的聲音在說什麼。
“沈姑娘是你嗎。”
“如果是的話，碰一下我的右肩。”
沈書璟直起身來，怔怔地看著他，有些意外李處居然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她眸光微斂，輕輕地將手從他的脖頸處移開，然後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他的右肩。
冰涼的觸感，真實地傳來。
李處一顫，表情肉眼可見地僵了一僵，突然就沒了聲音。
沈書璟見他睜著眼睛，似乎是在走神，她收回手，在一旁靜靜地待著。
雖然，她安不安靜，對李處來說都一樣。
沉默良久，李處突然從嘴角發出一聲嗤笑，自嘲道：“沈...姑娘,我...是......不是...遭報應了，要...死了。”
明明知道李處是叛徒，就算死也是罪有應得，可聽他這麼說，沈書璟的心還是莫名咯噔一下，她怔愣片刻，緩緩抬起手，碰了碰他的左肩。
沈書璟甕聲甕氣地威脅道：“你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死了，你的報應還在後頭。”
李處聽不見她說話，但能清晰地感覺到左肩傳來的涼意，嘴角輕扯了下，權當沈書璟在安慰她。
後半夜，李處燒得更加厲害，整個人燙得跟火球似的，就連沈書璟都能感覺到周圍空氣中的水汽在蒸發。
他支支吾吾地說了很多話，像臨終遺言。
說起他的小時候，他的妹妹，他的奶奶，還有與齊乘淵一起長大的那些日子。
沈書璟一整夜都不敢離開，心想她和李處過了約定時間還沒回去覆命，齊乘淵一定會來找他們的。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四周除了風聲和李處的囈語，再無其他聲響。
沈書璟心裡焦急，卻也無能力。
黎明時分，天邊泛起魚肚白。
好訊息是終於第二天了，壞訊息是空中開始飄起了雨點。
經過一夜的等待，李處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就他現在吊著一口氣的狀態，若是再淋雨，狀況只會糟糕，隨時都會一命嗚呼。
不能再等下去了。
思慮再三，沈書璟決定回默城王府找齊乘淵。
在離開之前，她輕拍了李處的右肩，輕聲道：“活著等我回來。”
李處的意識模糊，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過了片刻才遲緩地抬起眼簾，凝視著面前的空氣。
他的眼眶兀地盈滿淚水，手顫抖著微微抬起，艱難地向上舉起，試圖抓住些什麼。
只一瞬，淚水和手便一同重重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