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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禾城地處邊境,常年遭外敵入侵,城中的牢房數量早已捉襟見肘。
刀的還沒抓得多,以至於尚未審問的囚犯,不得不被臨時安置在城郊的廢棄廟宇中。
趙固安還命人在廟宇的天井挖了幾處大洞,又特製了一些鐵籠,做了個露天地牢。
在露天地牢關押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嘴硬的重犯,且都是敵軍細作的精銳。
刀了可惜,不刀關著又太便宜他們。
七八月份最是難熬,白天烈日高懸,夜裡寒風穿堂,四周雜草叢生,蛇蟲鼠蟻出沒是常有的事,“有幸”遇上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巳時剛過,太陽就跟個火球似的,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中傾瀉而下,將露天地牢的鐵籠烤得滾燙。
作為現代人的沈書璟哪見過這種場面,就算是紀錄片裡也見不到這麼有違人道的場景。
條件之惡劣,難以表述。
只見地牢裡的囚犯個個面如土色,骨瘦如柴。他們或坐或臥,虛得連呼吸都困難。可眼神卻毫不露怯,每個人都是一副“大不了就是一死”的表情。
領頭的獄卒走在前頭,將他們引到了一處較為隱蔽的鐵籠前,那裡關押的,正是趙延維提及的那兩名形跡可疑的探子。
為保萬無一失,鐵籠外加守了一批獄卒輪班守著。
獄卒稱這兩名探子頑固不化,趙固安連續審了好幾日都閉口不言,怕是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李處,讓他們把人帶到裡面來。”齊乘淵眉眼清明,低頭看向地牢,掃兩人一眼,不冷不熱道:“本王親自審。”
“是,王爺。”李處領命隨即轉身,對著身後的獄卒們做了個手勢。
七八個獄卒迅速上前,合力將沉重的鐵籠門緩緩開啟。
鐵鏈摩擦著鐵欄發出刺耳的聲響,聽得沈書璟心裡刺撓,難受。
廟宇裡有單獨的審訊房,雖環境簡陋,但刑具一應俱。
沈書璟拎著藥箱站在門口,掀開帷帽一角,悄摸往桌上看了一眼,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她這次依舊是以齊乘淵隨身醫師的身份同行,理由是確保囚犯在審訊中維持生命體徵。
或許是齊乘淵的視線一直落在沈書璟的身上,那口涼氣那麼輕,卻還是被他捕捉到了。
齊乘淵眼底含著笑意,輕拍她手背一下,“害怕還看?”
“好奇嘛。”沈書璟沒好氣瞪了他一眼。
隔著帷帽,齊乘淵還是能感覺到她此時嬌嗔的小表情,溫柔一笑道:“隔壁有個佛堂,你若是不喜這些刑具,去那裡等我,我審完再來尋你。”
雖然知道刑罰在古代是必要的手段,但沈書璟內心深處還是難以接受。
她略作猶豫還是點了點頭,“行吧,那我去佛堂等你。”
本想勸齊乘淵別太狠,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注】
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
齊乘淵站在門口目送沈書璟離開,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嘆氣。
沈書璟信任他,從不過問他做事的細節,他也不想沈書璟接觸這些陰暗的東西,可心裡還是會因為她的迴避而感到片刻的失落,就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哽在了中間,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以他目前的身份來說,應當是好事吧。齊乘淵心想。
“王爺,人帶來了!”
外頭傳來李處的聲音,把齊乘淵跑得有點遠的思緒拉回。
兩名囚犯被押解至審訊室中央,衣衫襤褸,滿身傷痕,雙手雙腳都被鐵鏈鐐銬鎖住。兩雙三白眼微抬,看向齊乘淵時,還惡狠狠地運著勁兒。
齊乘淵緩緩坐下,整了整衣襬,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本王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說出你們的計劃,以及背後的主使。”
話落,兩名囚犯只是相視一笑,默契選擇了沉默,眼裡甚至還帶著挑釁的意味。
“很好,如此氣魄,本王倒是有些欣賞。”齊乘淵並未動怒,漫不經心地笑了下,不疾不徐道:“可惜了,這世道從不缺硬骨頭,缺的是能審時度勢的能者。”
話落,他的笑容也瞬間消失,輕輕抬手,做了一個手勢,李處立刻會意。
幾名獄卒迅速上前,將擺放在桌前的一排排各式各樣的刑具悉數遞給李處。
李處是老手了,加上最近幾日按計劃“中毒”一直待在廂房裡,好不容易有機會活動筋骨,自然是不會手軟的。
他大概掃了一圈刑具臺,隨手就拿起兩根燒得通紅的烙鐵。
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地將烙鐵貼近兩名囚犯的胸口。
伴隨著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焦煳與血腥的混合氣息瞬間在空氣中漫開。
幾輪刑罰下來,兩人眼神中仍不見一絲妥協。
“王爺,還要留命嗎?”李處直著眼睛喘氣,看向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慢悠悠下棋的齊乘淵。
齊乘淵頭也沒抬,視線落在棋盤上,冷聲道:“留一個吧。”
李處問:“留哪個?”
齊乘淵的指尖捻了顆黑棋子,故作沉吟。
剎那間,沉重壓抑的氣氛迅速蔓延。
齊乘淵幽幽地長嘆一口氣,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其中一名囚犯打斷。
“有種就把我們都殺了。”那囚犯用嘶啞的聲音,用力地吼了一聲。
話落,齊乘淵的目光終於從棋盤上抬起,稍稍打量了說話的囚犯兩眼,唇邊掛著一絲詭笑,“就把說話這個殺了,另一個掛天井上,看著點,留口氣在就行。”
說話的囚犯明顯年紀更大,受的刑也更多,想必之前的審問沒少拉仇恨,吸引火力,保護同伴。
“是 ,王爺。”李處領命拔刀。
那名年長的囚犯無意再做掙扎,甚至都沒再看身側的同伴一眼,緩緩地閉上了那雙帶著絕望死氣的雙眼。
手起刀落的同時,鮮血四濺,如炸開的鐵花般。
年輕的囚犯驚詫地瞪大了雙眼,雙臂僵垂在身側,半邊身子被浸染,鮮血一滴滴滑落。
他就是個孤兒,潛入默禾城當細作是他第一次接任務,純粹是為了那一箱銀錠的報酬。
從被捕的那一刻開始,他有無數次想要說出幕後主使,但每一次因被同伴寧死不屈的家國情懷而激勵,硬生生把話嚥了回去。
此刻,同伴慘死,信念崩塌。
他的心中除了恐懼,更多的是悔恨與掙扎。
他替自已擋了那麼多鞭子,可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就是這個表情,痛苦又崩潰。
齊乘淵見狀,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名年輕囚犯面前,蹲下身來,以一種幾乎低語的聲音說道:“想好了嗎?”
年輕囚犯嘴唇不自覺地顫抖,餘光掃了一眼同伴分離的屍首,終究是放棄了掙扎,“是......太子。”
他心裡清楚,無論回答與否,都是死路一條。但至少還能留個全屍,來世投個好人家。
齊乘淵微笑著問,“哪國的太子。”
年輕囚犯頭皮發麻,“驊國。”
齊乘淵冷冷地盯著他的眼睛,反問:“驊國?”
年輕囚犯點點頭。
“見過嗎?”
“見過。”年輕囚犯點頭承認,而後又搖頭否認,“沒見過。”
聞言,李處怒氣上湧,作勢就要上前揍人,“警告你,別耍花招。”
齊乘淵掃了李處一眼,揮了揮手示意他往後退。
李處啞聲。
齊乘淵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囚犯,“接著說。”
年輕囚犯順勢轉移了話題,提了個要求,“我想留個全屍,來世投個好人家。”
一旁的李處氣結,“你......”
齊乘淵笑笑,柔和卻不失強硬地打斷了李處的話,溫聲道:“只要你說的是實話,本王給你留個全屍。”
“當真?”年輕囚犯不信。
“當真。”齊乘淵語氣未變,眼裡卻漫出了不悅。
年輕囚犯見好就說,頓了頓,道:“我隔著紗帳遠遠見過三四回,太子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有時候兩三個月來一次,有時候一個月來一次,也有過一整年都不出現的情況。”
齊乘淵眉頭微蹙,問:“他自詡是驊國太子?”
年輕囚犯如實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家都叫他太子。而且我們主子說了太子以後會是驊國的新皇,我們就是驊國的功臣,能享盡一世的榮華富貴。”
話落,齊乘淵眼神晦暗了幾分,陷入了沉思和迷茫。
如若真如書璟所說,邊境五個小國聯合發起了叛亂,那麼這個所謂的“太子”又是充當什麼角色?
齊乘淵回過神,又問,“那‘太子’一般都會在哪出現?”
年輕囚犯搖搖頭,“我不知道太子具體的去向,但每次太子離開都是由一群黑衣人護送,行蹤極為隱秘。而且據我所知,除了我們,默禾城周邊的幾個小國都被太子滲透控制了。”
許是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年輕囚犯像是要把這輩子最後的話都說完一般,又補充道:“主子說,默禾城也有太子的眼線,負責傳遞訊息,以此確保‘太子的每一次行動都能順利進行。”
傳遞訊息。
聽到這四個字,齊乘淵恍然,“那你們的主子如何知曉任務失敗?”
“入城十日後,若任務成功,我們需將一枚特製的令牌在規定時間內放置於邊境東邊山澗下那棵百年槐樹下,等待接應。如規定時間三日後無音信,視為任務失敗。”年輕囚犯大有破罐破摔的意思,侃侃而談,“這令牌內藏有一種特製粉末,一旦暴露於陽光之下超過半個時辰,便會自燃,以免落入敵手。”
齊乘淵沉聲問:“你們是何時入的城?”
年輕囚犯想了想,“七日前。”
話落,齊乘淵在心內盤算了一番,徑直站起身,遞了個眼色給李處。
李處會意上前,下一瞬,刀鋒毫不遲疑地斬向年輕囚犯。
伴隨著一聲慘叫,年輕囚犯瘦弱的身軀直直倒下,鮮血汩汩,順著地縫緩緩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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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廂。
審訊房隔壁的佛堂幽靜明亮,陽光透過破敗的窗欞,灑在地上,像夏夜的綻開的煙花。
寺廟的隔音很差,能清晰地聽到審訊房傳來的響動,那是刑具碰撞的冰冷與人慘烈的嘶吼聲。
一聲比一聲淒厲。
沈書璟帷帽都沒摘,就找了個離審訊房最遠的角落坐下,屏息閉目,試圖放空腦袋,讓自已的靈魂遊走。
那是一種難以名狀地無力感。
她與齊乘淵中間有足足兩千五百年的距離。
時間在流動,翻湧向前。
所以,沈書璟沒辦法用現代人的標準去衡量齊乘淵的所作所為。
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地尊重,儘可能地理解。
像現在這樣,聽著隔壁撕心裂肺,慘絕人寰的慘叫聲,告訴自已,相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驊國有更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