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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丞竹(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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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大選,由禮部造冊,皇帝定冊,於八月十二朝寧宮太子著選,擇太子妃一位,良娣二位,以充東宮。

卻不知太子入宮又做了些什麼,硬生生把宋家二姑娘的名字給添了上去。

於是宋二姑娘順理成章成為了東宮的太子妃,擇日大典。

八月十九。

今日是關丞竹亡母的冥誕,關夫人去世後,關延鶴並未續絃,一來是家中子女尚幼,二來是關延鶴實在無心情愛,一心想著把兩個子女拉扯大。

本朝皇帝定官員有三沐,一為婚沐,二為親沐,三為常沐,婚沐非自身不可準,親沐非三代不可準,常沐非必要不可準。

關丞竹遞了休沐文書,由帶教學士批閱,再遞至都察院蓋印,才得了極為不易的半日休沐。

淨樂觀。

兄妹二人恭敬地跪叩在殿中,一如既往地做了場法事,二人退出大殿,關延鶴留在裡頭對著亡妻的牌位訴說著兄妹二人的情況。

關婉卿神情懨懨,腦袋瞌在自家哥哥的腰間,有一下沒一下的撞著腰帶中央那枚玉石,關丞竹四下看了看,也沒說什麼,一隻手輕輕拍在她的後背,似安撫地小幅度拍打著。

這時,一個小廝徑直朝著二人走了過來,朝著二人拱手行禮,關丞竹覺得這人有些眼熟,卻沒認出來,倒是關婉卿聽著小廝的聲音頓時愣了愣。

“這位公子,我家公子請您過去一敘。”

“你家公子是?”

話剛說完,就感覺腰間一緊,關婉卿抓著他的腰帶,兩隻眼眨啊眨,口型無聲的說道,

快去!

哦,他想起來了。這是陳家小少爺身邊的人。

關丞竹面無表情的扒開在腰間作惡的手,無聲地用眼神威脅她一番,便跟著小廝離了去,一直到觀外,參天大樹下一藍衣公子立身於此,見他走來迎了上前。

“知遠哥哥。”

看著眼前這個明明只比自己小半歲偏偏還要跟著關婉卿喊自己哥哥的傢伙,關丞竹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斂了斂神色,露出一副恰到好處的溫厚神情,“少辛怎麼到淨樂觀來了。”

陳鏡羽略有些靦腆的笑了笑,一雙杏眸彷彿閃著千萬星華,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今日剛剛回京,恰好路過淨樂觀,知曉今日是伯母冥誕,你們定然在觀中為伯母祝誕,所以特來給知遠哥哥和婉卿妹妹送些東西。”

關丞竹微微頷首,目光四下巡視一番,問道,“怎麼不見少辛的車架?”

陳鏡羽先是一愣,白皙的臉龐浮上一抹薄紅,結結巴巴道,

“我我我讓人先駛到觀後去了,我這就去拿...”

“少辛。”關丞竹止住他的動作,語氣溫和了不少,“不急於一時,你先回府,等父親回府你再上門也不遲。”

像是被說中了心事,陳鏡羽的臉霎時間漲得通紅,像是沸騰的不斷冒著泡的茶壺,兩隻耳朵還在出著氣,眼神飄忽著一邊朝關丞竹拱手一邊往後退,

“那我就先回去,等....等伯父回了府我再來....”

關丞竹看著他這般模樣,眼眸微微顫動,雖說這人後來娶了月寧郡主,但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他好好護著關婉卿,凡她想要的,他都給她弄了來。

至於那未曾謀面的月寧郡主,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殘陽似血,他微微眯起眼看著天際,嘴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這樣的神態並非關丞竹所有,卻並不突兀,在他轉身之時又驟然斂住,聲音帶著絲調笑,

“別看了,人都走了。 ”

關婉卿的視線遠遠的收了回來,伸手撩了撩耳邊的鬢髮,走到他身邊挽住他的手,聲音有些中氣不足地說道,

“才沒有看呢。父親叫我來喊哥哥叩三禮。”

“嗯。卿卿沒有看。”

關丞竹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走吧。否則耽誤太久,父親要說你的。”

“什麼嘛....明明是哥哥的問題,父親從來不說哥哥....”

“你不是在說我了嗎....”

二人的聲音一路相隨,夕陽斜斜投入長廊,兩道身影像是被拉長了的線,直到拐角盡頭。

平靜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八月二十七,大典前夕,太子妃失蹤,同樣失蹤的,還有宋漫輕的姐姐,安定侯府的嫡女宋思月。

整座都城被封鎖,禁軍挨家挨戶裡裡外外的查,卻沒能查出一點訊息,直到第三日,一發令箭穿破安定侯府的大門。

次日,安定侯帶人離京,前往城郊的復嶽樓,而此時同在此處的,還有關丞竹和他的老師李侍郎、沈老太傅和沈子熠、慕老將軍和慕景之、以及一眾位高權重的大臣和皇帝。

很明顯,這是皇帝和眾臣在此處議事,因著是私下商議,還帶了家裡的閨眷來此處玩耍,所以並未封鎖復嶽樓,附近的羽林衛一看到安定侯的人馬便告知了皇帝。

皇帝帶著眾臣和安定侯來了個大眼瞪小眼,前者還沒說話,後者就急急忙忙把令箭的內容告知了皇帝。

關丞竹隱在人堆裡,目光越過高樓望向後山,李學士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復嶽樓雖名為樓,卻只是用此處最為顯眼的建築而名,樓前山水林園,樓後屋簷翠瓦。

關婉卿,便是死在了這裡的一片火海。

所以這次關婉卿鬧著來玩兒他直接把人鎖屋裡了。

“陛下,求您救救臣的女兒吧!”

安定侯驚惶萬狀地跪地連連叩頭,被皇帝攙扶起來的手劇烈的顫抖,皇帝不由得出聲安撫,

“安定侯莫怕,漫輕亦是朕的兒媳,朕的羽林衛都在此處,定會救出太子妃兩姐妹。”

皇帝一聲令下,明面暗裡的羽林衛盡皆行動,將整個復嶽樓從外到裡開始搜尋,不出片刻,便與潛藏的殺手打了個照面,頓時一片刀光劍影,不一會兒便得出了宋漫輕二人的所在。

順著刺客的交代,羽林衛也迅速包圍了一處小屋。

似乎是知道已經在劫難逃,屋門嘭地一聲開啟,一群黑衣刺客從屋內湧出圍成一個圈,緊接著從屋子裡提出兩個不斷掙扎的身影。

“月兒!”

安定侯一聲驚呼,焦急擔憂的目光落在宋思月身上,黑衣刺客毫不憐惜地將二人扔在地上,一隻腳踩上宋思月的後背,一把長刀架在宋漫輕的脖頸之上。

“住手!”

皇帝一聲大喝,帝王威嚴驟顯,極具壓迫感的視線盯住黑衣刺客,冷冷道,“放了安定侯府兩位千金,朕可以留爾等一條性命。”

聽到這話的黑衣刺客卻彷彿毫不在意,手持長刀的手往前遞了幾寸,在那道脖頸上逼出一條鮮紅的血跡。

“唔!唔!”

宋漫輕恐懼的目光幾乎快要潰散,不受控制的滑出兩行淚,黑衣刺客笑了一聲,望向人群中的安定侯。

“侯爺,選一個吧。”

什麼?

眾人一愣,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這話中之意,然而黑衣刺客立馬便給出瞭解答。

泛著冷光的長刀拍著宋漫輕的臉,又拍了拍宋思月的臉,用一副好整以暇的態度說道,

“一死,一活。”

“思月!我選思月!”

在所有人幾乎沒從這樣的話中反應過來之時,安定侯幾乎沒有一絲猶豫便大聲喊了出來,聲音微微發顫道,

“別傷了她,別傷了她。”

眾人的目光下意識地望向同樣被捆綁著的宋漫輕,她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般停止掙扎,雙眸無神的望著安定侯的方向。

黑衣刺客俯下身一把扯出她嘴裡塞著的布團,下一刻她便劇烈掙扎著向前匍匐,黑衣刺客一腳狠狠地踩在她的後背。

她倔強的抬起頭,眸中閃著錯亂的光華,嘶啞著喊了一聲,“父親,那我呢?”

安定侯登時沉默了下來。

宋漫輕張了張嘴,不受控制的哽咽一聲,眼裡的光華卻越來越亮,她用力著試圖掙脫,卻只是激起滿地煙塵。

“父親,我已是殿下親定的太子妃,不日便是大典。”

她彷彿瘋了一般字字珠璣,聽的人皆是臉色一變,她卻恍若未覺,一邊說著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站在原地的安定侯。

“陛下並未因殿下退婚開罪殿下,沈家並未因此事不忠皇室,四殿下五殿下非嫡非長非賢,九殿下年幼,天下大位已是殿下囊中之物,屆時殿下登位我便是皇后,是國母,侯府便是皇親,您更是陛下的岳父。”

她的面上流露出一縷悲切,幾乎是用懇求的語氣一字一字的說,

“父親.....我不比長姐差...”

這一刻,所有的事情彷彿連成一條線,所有人的目光頓時化作憐憫和悲哀落到她身上。

有人扭頭去看安定侯,試圖從他臉上尋找出一絲動搖的痕跡,但是沒有,他甚至連一個視線都沒有分給宋漫輕,依舊緊張的看著宋思月,斬釘截鐵的重複道,

“本侯已經做出選擇,希望你們莫要傷害思月,否則我宋遠平定要讓你們付出血的代價!”

宋漫輕眼裡的光華乍然湮滅,像一朵失去生機的花頹然殆盡,蒼白的臉頰上徒留兩道清澈的淚痕。

“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

她喃喃自語著,押著她的刺客卻將她的束繩一刀隔斷,在眾人陡然大變的臉色中,她緩緩站了起來。

“這是你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不知是誰驚叫了出來,宋漫輕抬眼掃過眾人,拿走身邊刺客的長刀走到宋思月身邊,微微一抬手便將那泛著冷光的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宋漫輕!”

安定侯暴怒的聲音乍然響起“你想做什麼!那是你的親姐姐!”

宋漫輕的身子晃了晃,臉上無悲無喜,像是敘事一般娓娓說道

“我剛到父親身邊的時候,父親的眼裡沒有我,只有長姐。

我以為,只要我和長姐一樣好,父親眼裡便能有我的一個身影,可我錯了。

父親想將長姐許配給沈家二公子,因為沈家百年簪纓。

我以為,只要我也能給侯府帶來滿門榮耀,父親待我,總會有那麼好的。可我也錯了。”

“可我也錯了......”

她說著說著大笑起來,握刀的手都在發顫,半邊臉龐不覺已覆滿淚痕,片刻後笑聲戛然而止,那雙眸子轉眼便如淬了毒一般,話語陡然變得狠厲起來。

“什麼高門貴女!什麼侯府榮耀!什麼鐘鳴鼎食的大家族!你都不要!你什麼都不要!我你也不要,你只要姐姐,你從來只要姐姐!”

她近乎是咬著牙說完這番話,微微仰著頭喘著氣,過了很久,久到她的動作都有些發僵,她才一把抓起宋思月,長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一步步往後退,尖聲大喝,

“誰都不許進來!否則我就要她給我陪葬!”

黑衣刺客掩護著她進了屋,一道小小的木門阻隔眾人的視線,卻無人敢動。

屋內,長刀落地。

宋漫輕一步一頓,兩道似乎永遠都不會塌下去的肩重重傾斜,她背靠著木柱,無力地滑了下去。

“長姐,我從來沒有想過與你爭什麼.....”

她的聲音格外輕微,如一陣抓不住的風緩緩說道,

“可我與你不同,我是私生子。

娘懷我的時候,父親害怕自己犯下的錯會影響到他和侯夫人的感情,便把我娘拋棄了,我不知道娘是怎麼活下來的,甚至生下了我。”

她輕笑一聲,回憶般繼續說道,

“娘為了養我,做過乞丐,當過扒手,被人打得渾身是傷,還要給我留下一口吃食,把我抱在懷裡,騙我說,父親很快會來接我的。

可他來了。

我以為他是來救我和孃親的,但他不是。”

宋漫輕重重的閉了眼,遮住眸底一片暗沉的悲傷,嘴角扯出一縷絕望的笑。

“他不是來救孃的....”

她緩緩站起身,搖搖晃晃走到宋思月跟前,扯下那節團布,默不作聲的解開她的束繩,突然將她輕輕擁住。

“姐姐,抱歉。”

不等宋思月反應,黑衣刺客上前將她打暈,在宋漫輕的示意下將人帶了出去。

宋漫輕原地站了半晌,像是突然回過神,緩緩走到早已備好的火燭旁,扯下一條又一條帷幔,在火燭上點燃。

躍動的火光映著她麻木的臉,一條條火蛇在這個擁擠的,堆滿易燃物的房間飛速燃起,不到片刻便升起一片沖天的火海。

她置身火海中放聲大笑,火蛇爬上她的裙襬,一縷一縷燃成飛灰,她卻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舒適安寧。

那個冰天雪地之中,孃親身穿華服,倒在漫天飛雪之中,身體越來越冷,她想去捂,卻怎麼也捂不熱。

在最後一絲溫度褪盡前,娘說。

玉兒,一定要,一定要讓父親喜歡你,就像喜歡長姐那樣。

可是娘,女兒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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