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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丞竹(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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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關丞竹被外派鍍金,與太子一同前往祁州賑災。

這樣的命令也在告訴眾人一個訊號,他要升官了。

楊煜經過皇帝的提點,也明白關家是他日後上位需得重用的臣工,對關丞竹也掩下了從前的針鋒相對。

冬雪綿綿,積了足有兩尺之深,清掃的小廝一批接著一批,稍有停滯便又鋪了滿地。

祁州素來為冬季所困,朝廷年年賑災,才讓祁州百姓的日子好過那麼些許。

楊煜一通發號施令,便窩在知府府上,日日吃些熱辣菜,怎的不肯動彈了。

關丞竹帶著人在外發放冬衣熱湯,又帶著人在城中四處檢視,整日整日忙得不可開交。

好不容易得了空能夠歇下來,他又帶著人往城外去了。

馬車內,關丞竹閉眼假寐,手裡的暖爐源源不斷散發著熱氣。

他此行是為了找一個人,一個日後在慕景之手下披荊斬棘征戰沙場的小將軍。

馬車一路經過許多村莊,裡頭基本都已經沒了人家,全村遷移到城裡頭去了。

深雪積得馬車有些走不動道,關丞竹便下令原地休整,一行人簡單掃除了積雪,搭了簡易的棚子燃起篝火。

許知命人分發起了乾糧,回頭瞧見關丞竹從馬車上下來,連忙小跑到他身邊,替他撐起了傘,說話間團團熱氣往後翻滾。

“公子,這些村裡人早就到城裡了,不會有遺漏的。”

關丞竹揣著手,細密的睫毛簾兒墜了一點霜雪,又迅速溶成一絲水霧,面龐微涼,風雪間映得格外清冷孤絕。

“先前我們在城南發放冬衣時,我偶然聽見百姓議論,說城外有幾個離得遠些的村子一直沒見入城,便詢問了一番。

後來檢視入城冊,也未見那幾處村子裡的百姓,天氣如此惡寒,我總得親自來看看。”

他說著長呼一口氣,氤氳的霧氣將他的眉眼遮得虛實,許知聞言也不再勸,只小聲的嘀咕道,

“太子殿下自從來了祁州就只出面過兩次,什麼事都是公子在做,真不知道太子殿下來祁州是為了什麼.....”

“慎言。”關丞竹瞧了他一眼,輕聲說道,“若是被人傳出去你議論儲君,我也保不住你。”

是慎言,而不是別說話。

許知立馬捂了嘴,搗蒜似的點著頭。

“誰?誰在那裡!”

一聲大喝從後邊兒響起,關丞竹應聲回頭,隨行的幾名侍衛疾步衝上去,抓住一個剛跑了沒幾步的小黑點,將人帶到他面前。

“大人,此人趴在後面一直偷看!”

關丞竹聞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走上前,溫聲開口,“你是哪個村裡的?為何沒有入城?”

實則不著痕跡的打量起了這個日後在戰場上格外勇猛的小將軍。

此時的他還只是一個普通的村戶人家,身量養得格外好,眼若流星,微微弓著身子,好似感受到威脅時的狼崽,警惕的觀察著四周。

顧三月只覺得押著他的力道鬆了鬆,立馬便竄了起來,視線越過眾人,望著傘下被團團簇擁起來的人。

少年一身雪錦大氅,皚皚風雪中更襯身姿孤絕,只一眼便看得出不是平常人家的子弟。

這樣的人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難道他就是那幫人請的外援?

“公子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

見他不回答,許知不由得皺眉斥聲。

顧三月這才收回視線,帶著戒備往後退了兩步,說道,“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

見他這副狼崽子的模樣,關丞竹不由得發笑。

“城中早早便發了召令,你為何不入城?”

“你們是城裡的?”顧三月不知又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起來,“我們有過冬的糧食!不需要進城!”

這小兔崽子,倒是嘴硬得很。

關丞竹露出一副不得其解的表情,又皺了皺眉,滿臉寫著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隨後好似對他的態度感到十分無奈,不由得溫聲勸解,“若你們能安然過冬,自然不需要進城,朝廷也不需要派人來賑災。”

他的話頓了頓,像是思索著什麼,“你們不入城可是因為路途艱險?”

“你們是朝廷的人?”

顧三月的眼眸陡然發亮,聲音不自覺帶上幾分驚喜之色,目光灼灼的盯著關丞竹。

朝廷的人,那官兒就比那個狗屁大人要大多了,他們就不用怕了。

“我家大人是奉陛下命令來祁州賑災的,自然是朝廷的人。”

許知接下他的話,瞧著風雪漸大了起來,撐著的傘往關丞竹的方向斜了斜,又道,

“我家大人在城中查登記冊的時候見少了人,便冒著這麼大的雪就是來尋你們未入城的村戶,要是早知道是你們自己不入城.....”

“許知,少言。”

話雖然這麼說,關丞竹卻很欣慰許知長了這麼一張嘴,沒看見對面的人已經卸下防備,還被說得有些慚愧了嗎。

絲毫不知關丞竹心理路程的顧三月徹底卸下防備,對於他們這種小村子裡的人,見過最大的官兒也不過城裡的。

現在突然來了個上京的大官兒,還這麼為民著想,不懼嚴寒跑來找他們,頓時又是一通感動慚愧湧上心頭。

小狼崽子頓時變成小狗崽,眼淚汪汪的看著關丞竹。

關丞竹臉上的笑僵了僵。

倒也不必腦補過頭。

“好了,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哪個村裡的?你們村裡還有多少人沒有進城?”

見他發問,顧三月立馬回應,

“我們村離這裡不遠,叫石磨村,村民都沒有入城,村子裡的食物沒多少了,我這才出來看看能不能抓一些兔子。”

關丞竹聞言皺眉道,“你們離祁州城如此之近,為何不入城?”

顧三月聞言,臉上頓時浮上一層怒氣,像在外受了委屈遇到了可以撐腰的人,一張嘴立馬喋喋不休道,

“大人,你一定要為我們村做主啊!我們不是不入城,是不敢進城啊!”

顧三月說著便嗷嗷哭了起來,一屁股坐在雪地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抹。

“城裡有個公子哥兒,誤打誤撞到了我們石磨村,村長把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他了,結果他卻想要了我們的莊稼地。

我們不同意,他便想帶人強挖,村長被他們害得至今還臥病在床。

他怕鬧出人命,便說,我們一日不把莊稼地讓給他,便一日別想進祁州城,讓我們全村人凍死在外面。”

他哭嚎得一片真心實意,眾人聞言都不由得心底生怒,祁州天災至此,竟有人仗勢欺人到如此地步!

關丞竹先是微怔,隨後恰到好處地露出一副竟有人行這等仗勢欺人之事的驚詫表情,然後被憤怒取締。

目光陰沉地看向地上哭得有些岔氣的人,低頭冷聲道,

“你可知那人姓甚名誰?”

顧三月搖了搖頭,絞著眉頭說道,“只知道他說自己父親是五品大官。”

“呵....真是好大的官。”

關丞竹冷聲道,“五品官員便能如此囂張,既能管祁州城巡防,那便是祁州同知,縱容子侄欺壓百姓,藐視聖諭,這個官他不做也罷。”

顧三月一時間啞了聲,望向關丞竹的目光略帶著不可置信。

這人看著也就跟他差不多年齡,官位這麼高的嗎???

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怯怯的開口,“大人,你是....幾品官兒?”

他這話轉折太快,眾人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關丞竹先反應過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這是怕他官兒小了壓不住那個同知?

“在下入朝不久,區區五品小官。”

他說完,顧三月臉上的喜色肉眼可見的淡了下去,又掛上一抹憂愁,抬著腦袋望著漫天風雪。

他就知道,他這個年紀都還在田裡耕地,這個當官兒的怎麼可能是什麼大官兒,大官兒都是一把白鬍子的。

看來他們這個冬天真的要凍死在外面了。

“不過,在下這個五品官在知府面前卻是有幾分說話的地方,你不必憂心,太子殿下也在祁州城中,必會為你們做主。”

關丞竹無奈借了借楊煜的名頭,才見顧三月的臉色又好了起來,興沖沖的便要帶著他去村裡。

關丞竹心頭不由得發笑。

楊煜這個太子的名頭倒是挺好用。

到了石磨村,好說歹說才勸動了一批人跟著進城,關丞竹先命人將現有的冬衣留在村裡,才帶著人往回趕。

跟著回城的都是年輕力壯的男人,顯然是對他這個五品小官沒多大的信心,面上掛著散不去的擔憂。

風雪漸漸停了下去,遙遙望見祁州城城門大開,道路兩清,城門口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像是在等著誰一般。

石磨村的村民一看便立馬不淡定了。

“你們看城門!怎麼那麼多人!”

“不會是知道我們要來專門來抓我們的吧!”

“我就知道他們不會這麼善罷甘休的!”

關丞竹莫名其妙就被歸類到仗勢欺人的同夥當中,眼見著他們掉頭就想跑,顧三月立馬從馬車裡竄出個腦袋,大聲喊道,

“不是的!這是朝廷的官兒!不是祁州城的官兒!”

不等他們跑,一早便等在城門口的太子和知府便眼尖的瞧見了這一行人,立刻便朝著他們趕了過來。

持槍帶甲計程車兵一串串跟上,陣仗就好像是要他們一網打盡,石磨村的村民頓時臉色一白,腿腳也使不上勁,軟趴趴的倒了一堆。

顧三月探出馬車的腦袋猛地縮了回去,驚懼的目光望向坐在那裡怡然自得的關丞竹。

難道他不是朝廷的官兒?!

他被騙了?!

“走吧。”

關丞竹輕飄飄瞥了他一眼,掀開車簾先下了馬車,顧三月咬了咬牙,也跟著下了馬車。

“關大人可是回來了,今早得知大人離了城,想著派人跟著大人,卻又不知大人往哪個方向去了,可給下官急壞了。”

祁州知府官階雖然比他高,將自己放在一個極低的位置,上前連連關切。

楊煜見他完好無損沒有缺胳膊少腿,也不由得鬆了口氣,說道,

“關大人去了整整一日,可給孤急壞了,若是關大人在外遇了險,父皇還不知要如何斥責孤。”

關丞竹斂了斂大氅,拱手溫聲道,“讓太子殿下擔心了,臣略走得遠了些,倒是沒白走一趟。

有一處村子裡,還有村民未曾入城,臣帶去的人不多,只能先帶回一些村民。”

他轉身看向已經驚得不知道什麼表情的顧三月,聲音溫和,“過來見過太子殿下和知府大人。”

道道視線落在不知所措的顧三月身上,他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不用緊張。”關丞竹輕笑了一聲,“也罷,還是我來說吧。”

“不知祁州同知在哪裡?”

祁州同知?

關丞竹找他做什麼?

楊煜面色微沉了沉,知府明顯也愣了愣,轉身朝後頭看了過去,目光落在他身後不遠處的一箇中年男人身上,喊道

“姚同知,關大人有事詢問,還不上前來。”

姚同知心裡頭頓時提了起來,兩隻眼睛一轉躬著身子走上前,朝著三人作了禮。

“不知大人有何事需要詢問下官?”

關丞竹依舊笑著,聲音溫和,“聽聞姚同知家中有個兒子,一腔熱血,格外驍勇,想來必是姚同知家門風範如此,才得如此英才。”

他的話像是在誇讚,聽在楊煜和知府耳朵裡卻總是覺得怪怪的。

姚同知一個文官,哪兒來的驍勇家門風範?

姚同知卻是沒聽出來,只當他真的在誇自己兒子,心頭一喜又多了些欣慰。

定是自家小兒在城裡行俠仗義的時候被這關大人瞧見了!如今是要褒獎他呢!

他就知道,他兒子怎麼可能有別人口中說的那麼不堪,他還小嘛,小孩子性子頑劣些很正常。

這樣想著,他立馬應了下來,“大人謬讚,犬子實在慚愧,當不得大人如此高贊。”

如果不是他臉上都快笑開花了,他這幅話倒還有些可信度。

關丞竹的語氣更溫和了不少,一邊說道,“我既這麼說,那小公子必然是當得起的,不知小公子現在在何處,在下倒想與之結交一番。”

姚同知的臉笑得更加燦爛了,一時間也忘了恭敬,站直了身子,說話就像是在指點小輩一般,

“關大人既如此看得起小兒,小兒必然與關大人相交甚歡,小兒這就叫人把他喊過來,關大人稍等片刻。”

說完,他便自顧自吩咐人去喊人去了。

顧三月有些不明所以,關丞竹適當的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眼神,知府見狀立馬說道,

“太子殿下,關大人,這外頭寒涼,不若我們進城再議。”

“不必。”

關丞竹搶在楊煜前面開口道,“等姚公子來了也不遲。”

被搶了話,楊煜有些惱,卻也沒駁了關丞竹的面子,卻明顯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

知府也反應過來,不安的搓了搓手,詢問的視線望向一邊傻笑的姚同知。

:你真不知道你兒子幹啥了?

:嘿嘿嘿....我兒子被誇了.....嘿嘿嘿....

知府無奈的別過頭去,不去看這個傻缺。

沒叫眾人等太久,姚家公子便被人架在馬上一路顛簸來了。

“慢點!慢點!你要顛死本公子了!”

伴隨著他驚慌失措的大叫,姚同知立馬迎了上去,將兒子從馬上扶了下來。

“爹!你看你叫的什麼人啊!我都要被顛死了!”

姚家公子滿臉抱怨,姚同知一手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別亂說話,乾笑著將人拉到關丞竹面前。

“太子殿下,二位大人,這就是犬子姚平。”

什麼?!

太子?!

姚平頓時什麼話都不敢說了,縮著腦袋跟個鵪鶉一般,姚同知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他才站出來,行了個缺胳膊少腿的禮。

楊煜面上微凝,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

關丞竹微微頷首,只看了他一眼便略略收回視線,扭頭看向顧三月,“你說的,可是他?”

什麼人?

姚平不由得朝他身後看去,和顧三月的視線恰恰撞在一起,後者的臉色猛然一變,厲聲道,

“就是他!大人!不讓我們進城的就是他!”

這話一出,太子和知府的眼神頓時一凌。

不讓人進城?這是無視聖諭!把自己當土皇帝了嗎!

姚同知的臉色頓時一變,這才想起來他因著兒子的話下了令,有一處村子的人若要進城便將人全部攔下!

這事怎麼被抖摟出來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罪啊!

姚同知頓時雙腿一軟,直直的便跪了下去,臉色煞白。

“看來姚同知想起來了。”

關丞竹面上笑意更深了深,溫和的聲音落在姚同知耳中卻比冷冽的冰雪還要寒冷,他扭頭朝著楊煜說道

“太子殿下,臣尋到這處村莊時,家家米缸見底,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冰天雪地中互相擁做一團報團取暖,縱然如此,他們也沒有一人入城。”

顧三月聞言微瞪了雙眼,後頭的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咱們村什麼時候這麼慘了?

關丞竹仍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小兒凍得四肢僵硬,氣息微弱,若非臣尋得及時,只怕若遲些時候,村裡孩童怕是難逃一劫。

經臣一番詢問才知,竟是城中官員子弟仗勢奪田,村民不允,便惱羞成怒,要自己當官的父親將整座村子攔住了,不允許村民進城避災。

殿下,臣聞之心甚驚懼,祁州賑災年年俱有聖令,開城接納百姓,然如今竟有區區五品官員,以權謀私,藐視聖諭,枉顧人命,何其駭然!”

他語氣漸漸凌厲起來,目光似刀子一般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姚同知。

“膽敢做出如此惡事,此人實在不配為官,還請殿下處置”

完了!

姚同知心底升起絕望的聲音。

楊煜聞言面上露出一副難看的臉色,心裡頭卻頗有些感慨。

好一個關丞竹啊,第一次跟著他就給他送了個功勞!

大手一揮,楊煜當場便下了命令,

“既如此,便如關大人所言,此等欺壓百姓之事父皇一向為之所惡,孤會向父皇寫一份奏疏,先將姚家下獄,這個官兒也不必做了。”

關丞竹聞言拱了拱手,嚴聲道,“殿下,姚家子在城中素有惡名,其父以權包庇,城中百姓多受其壓迫,臣以為,可將姚家子斬首示眾,以慰民心。”

此話一出,楊煜都有些震驚的看向關丞竹。

這麼一個文弱書生!怎麼看也不像是喊打喊殺的人,怎麼一開口就是要斬首示眾?

姚平嚇得頓時腦子一空,渾身顫慄,像篩糠一樣哆嗦起來。

一股異味從他身上飄出,眾人不由得齊齊看去,這姚平!竟然被嚇尿了!

楊煜慶幸的看著自己方才所站的位置,那裡已經攤開一處渾濁的昏黃。

“那便依關大人所言,將姚平斬首示眾!安撫祁州百姓!”

命令一下,眾人便齊齊入了城。

姚家的事一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兒便傳便了全城,受過欺壓的百姓紛紛聚集在姚平將要斬首的地方,準備好爛菜葉子和臭雞蛋,等著宣洩自己的怒火。

屋裡燃起火盆兒,關丞竹靠在榻上,軟榻是上好的狐狸緞子,軟乎乎熱烘烘,感受不到一絲寒氣。

他一隻手搓著緞子上有些生硬的毛,有些懷念統子狐軟乎乎的毛髮。

嗯。下個世界還是把它弄出來。

門忽地被推開,灌入一片冷氣,許知手裡捧著一件墨色的大氅,將門帶上,將大氅披在關丞竹身上,一邊說道,

“這是太子殿下差人送過來的,小人瞧了,當真是極好的緞子,從前也就在沈家公子那裡看到過。”

一小卷信被許知塞到關丞竹手中,他扯了扯身上的大氅,捲開信紙檢視了起來,許知到一旁搗鼓著火盆兒,碳火燒的滋滋作響。

“伯父動作倒是快。”

關丞竹說完將信紙遞給許知,後者扔到火盆兒裡,冒出一段細長的火花。

“公子,為什麼要安排有琴姑娘到蘇公子身邊?”

許知不解,關丞竹坐起身,手心有些冒了熱汗,隨口回道,“不過是想讓他聽話些,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許知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關丞竹又問道,“華錦坊的事問得如何?”

“陳大人傳信說,華錦坊的坊主跟五皇子頗有交集,具體的便不知道了。”

“這便夠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縷縫隙,冷氣與滿身的熱流交織融合,讓本有些睏倦的思緒頓時清明不少。

“瞧著吧。”他微微笑著,眉眼溫和如同潺潺流水,“好戲,就要開場了。”

一直到了年前兒,一行人才要準備回京。

臨別之際,顧三月帶著石磨村的村民急忙忙趕來追上了關丞竹的車架。

對方是來找關丞竹的,楊煜也就懶得應付,窩在馬車上等著他。

關丞竹站在車架旁,伸手扶了一把喘著氣兒的顧三月。

“大人,我們來送送你。”

顧三月微喘著氣,他只比關丞竹矮了半個頭,昂著腦袋兩眼泛著微光,笑得時候露出兩顆尖利的虎牙。

“送我做什麼。”

他剛說完這話,一眾石磨村的村民已然提著各種特產一股腦的塞了過來,關丞竹訝然之際,許知連脖子上都吊了一圈地瓜。

這樣的糧食放在百姓屋裡都是頓頓精著吃的,如今像是不值錢似的一併塞到了許知手裡。

關丞竹不由得失聲笑了出來,溫聲道,“在下代太子殿下多謝各位了。”

“不不是。俺們不是送給太子殿下的,俺們是送給你的!”

老實的大漢一聽這話連忙反駁,一隻大手撓著腦袋,露出一副憨厚的笑。

“對啊對啊,我們不是送給太子殿下的!”

“是啊是啊!”

一眾附和聲中,關丞竹略有些尷尬的瞧了眼不遠處太子的車架。

顧三月咳了咳,止住眾人的聲音,目光灼灼的看著關丞竹,

“大人,我們還能見面嗎?”

祁州離上京路途遙遠,他說這話實在是希望關丞竹能說句好話來安慰他。

關丞竹在祁州事事親躬,百姓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他這一走,他一個小村戶的平頭百姓,可能後半生也見不到一面了。

“會的。”關丞竹笑道,“我給知府留了話,你若是願意入學,憑你這番聰穎,參與科考,定能有一番成就。”

顧三月微微愣住,怎麼也沒想到關丞竹竟還有意讓他參與科考,心中頓時一熱,卻搖了搖頭,撓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怕是要辜負大人的好意,小時候我娘也想將我送去上學,但我一看見那些文章就腦袋發暈,怎麼也學不進去。”

關丞竹露出一副詫異的神色,看得顧三月更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又笑了笑,說道,

“除卻科考參軍,倒也可以行商,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只要你肯努力,你我必定還有再見之日。”

他說完,便見眼前人的眼睛噌的一亮,話說到這裡他便也不再說下去了,朝著顧三月微微拱手,

“後會有期。”

顧三月學著他的模樣笨拙的回禮,目送著他的身影離開,眼裡的光逐漸堅定。

一定會再見的。

回京的路一路未停,幾乎是緊趕慢趕著回京過年,終於踩在年關口到了京都。

楊煜似是著了寒,後半路都病殃殃的,關丞竹提議在州府停留養病,卻被他拒絕了,眼瞧著快要到了京都,才提了些精氣神。

車架內,睡得昏沉的楊煜如果醒著,便能看見關丞竹一臉發黑不懷好意的盯著他。

叫誰來照顧他不好,偏偏叫他來。

他很有理由懷疑楊煜是在報復之前他和沈家同一戰線。

楊煜的眼皮子微微動了動,他的表情立馬便換了一副擔憂的模樣,等楊煜醒來,關丞竹便俯了身,一臉擔憂,

“殿下感覺如何?”

“好多了。”

楊煜坐起身,聲音微啞,腦子有些混沌,瞧著眼前人都有些分叉。

關丞竹遞了水過去,見他咕嚕咕嚕灌了個滿杯,一邊說道,

“還有半日便能到京,屆時殿下先請太醫看看罷,莫要壞了身體。”

“無妨,向父皇述職再請也不遲。”

喝了水,楊煜倒是清醒不少,看向對面的人,視線被他一身白錦華袍吸引。

“這是....華錦坊的衣裳?”他說完笑著搖了搖頭,接著說道,“華錦坊一衣難求,便是孤也要提前半年預訂,想不到知遠也對她們的衣裳頗為喜愛。”

關丞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銀線勾勒著振翅欲飛的白鶴,由白至淺藍緩緩渡出一副水墨畫,他微微笑了笑,語氣似無奈道,

“這是臣妹送給臣的,臣對衣物無所執著,更何況華錦坊如今受命正在為陛下制袍,今後或許會編入內廷也說不準。”

楊煜眉梢微動,疑惑道,“知遠怎知華錦坊在為父皇制袍?”

制袍,也就是制龍袍。

這樣的事一向為內廷司衣司管轄,若父皇有意讓外頭的人制袍,定是會下令的。

他怎麼不知道?

關丞竹面露疑惑,一副你是太子你怎麼不知道的表情,說道

“臣妹去華錦坊時,無意聽見華錦坊的人在清點絲貨,裡頭便有陛下制袍專用的輯裡湖絲,臣以為,是陛下差人去華錦坊下的口諭,所以才沒有過翰林。”

“原來如此。”

楊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目光望向面上絲毫不知道自己說出來什麼驚天動地事情的關丞竹,神色不由得溫和下來。

楊煜:關大人真是孤的福星吶!

到了京都,關丞竹一步未停,先是到皇帝面前述職,被皇帝留下來吃了頓膽戰心驚的飯,才回了府。

關延鶴拉著他又是瞧又是看,一直唸叨著瘦了,一家人聚了些時日,便迎來了新年。

爆竹聲響徹京都,關婉卿收著歲錢笑得不亦樂乎,宮裡的賜菜源源不斷,關府門口的唱名一直持續到後半夜,引得周邊宅子賀喜連連。

“陳伯父!”

關丞竹眼尖的瞧見陳豐雲帶著陳鏡羽前來,立馬迎了上去,關婉卿躲在關丞竹身後,探著個腦袋偷摸摸瞧著陳鏡羽。

陳鏡羽壯著膽子咳了咳,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匣子,視線朝著關婉卿看去,

“卿卿,這是我送你的新歲之禮。”

關丞竹正要伸手,關婉卿已然手疾眼快拿了過來,極為寶貝似的揣在懷裡,惹得關丞竹出聲調侃,

“少辛節節送,年年送,你屋裡都堆了兩箱了,還這麼寶貝。”

“因為每一次都不一樣嘛,哪裡像哥哥,翻來覆去就那幾樣。”

關婉卿說著說著臉上便泛起紅暈,關延鶴出來和陳豐雲閒聊起來,一行人一同進了宅子。

屋內賜菜擺了滿桌,陳豐雲見狀也不由得大嘆,笑道,

“如今知遠可是陛下愛臣,現下又有了祁州之功,前途似錦吶!”

“小子慚愧,實乃陛下厚愛,小子只能全心已報陛下之恩。”

兩家人一同落座,氣氛和諧又溫馨,全然不似是兩家人的模樣,陳豐雲筷子指著一道膳湯,說道,

“這道龍井竹蓀,上次在宮裡嚐了一道,當真是絕品,沒想到還能再有機會嘗一次,是沾了延鶴兄的福啊!”

關延鶴朗聲笑了兩聲,扭頭看著關丞竹,說道,“你我都是沾了遠兒的福,陛下看重他,才有瞭如今盛宴。”

陳豐雲又笑了笑,咂了口酒水說道,

“我前些日子從川州府尋了個廚子,手藝卓絕,就是菜品著實辣了些,我想著知遠是愛吃辣的,過些日子我送到你們府上來。”

我前些日子抓了華錦坊的管事,他知道不少,就是怎麼也不肯說,我想著把他帶過來讓你審審。

關丞竹眸光微動,面上的笑意深了深,卻頗做為難的回絕道,

“說來卻巧,小侄在祁州之時,有些貪辣,一時燒壞了胃,這些時候便怎麼也吃不得了,太子殿下都因此責備了小侄,倒是辜負伯父一番好意了。”

我審也審不出什麼,總不能胡亂用刑,太子可以,把人交給太子吧。

陳豐雲聞言應了下來,關延鶴只當聽不明白二人的暗語,兩家人共同過了個新年。

次日,得了賜菜的大臣入宮謝恩,關丞竹被留了下來,成為了滿朝第一個開年第二日便被迫上崗的官員。

御書房內安靜得只能聽見皇帝翻閱奏摺的聲音,關丞竹老神在在站得老遠,逗弄著那隻被下了啞藥的白羽鸚鵡。

皇帝抬眼瞧了他一眼,說道,“你倒是安逸,在朕的御書房內逗起鳥來耍。”

自信呈一事過後,皇帝和關丞竹之間便彷彿沒了間隙,平常無事都叫他在一旁歇著。

關丞竹聞言走到皇帝身旁,溫聲道,“昨日還是新春,臣今日就被陛下召來值,還不允許臣偷個閒嗎。”

皇帝笑了兩聲,又道,“說吧,想當個什麼官兒,朕派你去祁州,你自然也明白朕的意思。”

“臣聽從陛下調遣。”

話剛說完,外頭的宮人便進來傳話。

“陛下,太子求見。”

“他來做什麼?”皇帝微皺了眉,“傳他進來。”

楊煜看見關丞竹的身影,步伐微滯,繼而朝著皇帝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

“平身,你這一大早跑朕這兒來,有什麼事?”

皇帝挑了挑眉,將手裡的彈劾摺子遞到關丞竹面前晃了晃,彈劾的人正是關丞竹,見他面不改色,頓時覺得無趣,毛筆在上面劃了個大大的叉。

“父皇,兒臣有一事要問。”

楊煜低著腦袋,字字清晰,“請問父皇,是否有下聖諭,命宮外華錦坊為父皇制袍?”

皇帝臉上的笑頓時散去,抬頭望著楊煜的身影,“朕並未下諭。”

楊煜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似乎是被接下來要說的事驚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一頭磕倒在地,字字清晰,

“兒臣容稟,華錦坊購入多數輯裡湖絲,卻不知去向,因輯裡湖絲乃父皇下令,只許制袍所用,兒臣故才有問。”

皇帝手裡的毛筆頓時甩了出去,墨汁四處飛濺,屋內宮人頓時跪滿一地。

關丞竹躬身站在一旁,垂眉順目,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華錦坊?”

皇帝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卻叫人忍不住打顫。

“你既然查了就全說了,藏頭藏尾遮遮掩掩做什麼。”

楊煜聞言連忙一股腦將事情全數脫出。

“兒臣派人華錦坊負責採買的主事抓了起來,用了些手段他才肯說,說是.....是有皇子需要購置輯裡湖絲....別的他什麼也不知道。”

“放肆!”

皇帝的聲音勃然大怒,叉在腰間的手緩緩放下,慢步走到楊煜面前,聲音帶著壓抑的滾滾怒氣,

“哪位皇子?”

“兒臣愚鈍,沒能查出來。”

楊煜突然有些後悔了,就該讓別人來跟父皇提這事兒的,他怕啊,怕父皇遷怒到他身上啊!

“沒查出來。”皇帝笑了一聲,看著楊煜的視線未轉,厲聲喊道,“關丞竹!”

關丞竹應聲走到楊煜身邊跪下,“臣在。”

“朕命你為主司徹查華錦坊一案,刑部協理,可調御林軍兩千,若是誰敢阻撓查案,朕賜你先斬後奏之權,務必,將此事給朕查個水落石出!”

“臣領旨。”

關丞竹高聲回應,隱在暗處的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五皇子啊.........

尾巴漏出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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