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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等閒變卻故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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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三日前,謝澤的大軍一路暢通無阻,打到永川城下,唐濤木想將功補過,直接大開城門投降。謝澤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齊王的老巢。謝遠一直跟在父親身邊,學習用兵之道。

此時謝澤終於意識到不對,好久都沒收到朝廷的書信了,馬上帶回防京城。謝遠主動要求道:“父親,也帶我回去吧!”謝澤也沒多想,便同意了,永川的事務暫時交給副手管理。

桑寧和壽春遲遲不敢出來,在樹叢裡睡了一會。而劉公公的屍首依舊沒人管,血早已乾涸成暗紅色。現在天色大亮,四下卻靜得出奇。忽而又傳來腳步聲,一輕一重。樹叢裡的二人立馬警覺起來,但望見只有兩個人過來之後,暗自詫異。桑寧一夜沒休息好,還被嚇慘了,病情沒有好轉的意思。一見走來的兩人,桑寧險些叫出來:是端妃娘娘!

另外一個不是別人,正是何廣。端妃儀態端莊,面色清冷,在前面不徐不疾地走著。身後的何廣緊跟在她身後,一身軍裝,與端妃的華服很不相稱,道:“……你非要帶我來這做什麼?”端妃不理他,依舊在前面走著,步搖上的流珠晃來晃去。端妃走到長晟宮前,見到劉公公的屍首,不忍地別過頭去,徑直走進大門。何廣盯著端妃,也多注意地上的屍首。桑寧瞪大了眼:“端妃她……好像有危險。”壽春道:“你我二人也幫不上什麼忙,先休息吧。”說著又幫桑寧把衣服裹了過緊。桑寧臉色依舊紅撲撲的,又道:“我……我要淨手。”壽春也很為難:“能不能再忍忍。”桑寧昨晚發燒本就喝了很多熱水,能挺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現下是再也忍不住才說出來的。“不行……”桑寧道。壽春見四下也沒什人,長晟宮裡那倆一時半會也出不來,就讓她就地解決了。

門口草叢裡還有人急著方便,長晟宮裡的何廣卻是急得不行。“……你既如此冷漠,又何必帶我來這裡。”何廣道,昔日親暱的稱呼也叫不出口,他和麵前之人之間彷彿有了一道厚壁障。

“是‘何大人’自已跟來的。”端妃冷冷道,背對何廣。何廣看了看被洗劫的長晟宮,剩下的也只是幾卷殘卷。“那些大老粗真是不長眼,回去就教訓他們……對不起,燕兒。”何廣壯著膽子叫著,那是他們二人之間獨有的稱呼,一邊偷看端妃的反應。“沒事的。”端妃不動聲色,看向被洩憤般胡亂扔在地上的書頁。何廣道:“啊,燕兒,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端妃只是背對著他。

見她不語,何廣又道:“應該過得還不錯吧……哦對了,你寫的詩我也看了,‘猶記當年醉玉頹山’寫的真好。”何廣又唸了幾句,全然是她寫的詞句。“何大人如何知道?”端妃微微側首。“市面上流傳出來的,據說是一位女子寫的,沒想到還真是燕兒。功力不減當年啊……”何廣嘖嘖讚歎,又誇她妙筆生花,出口成章。殊不知,每誇一句,端妃的神色便冷一分,只是她背對著何廣,何廣不知道罷了,還在自顧自地說。

“大人謬讚了。”端妃緩緩轉身,微微頷首,雲鬢青絲,朱纓寶飾。何廣苦笑:“你還記恨著我嗎……我承認,是我不好,可是……”見到她,何廣有些語無倫次,期期艾艾道。端妃只是靜靜聽著,何廣頓了頓:“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江都已是我們囊中之物,桑巒會成為新王。”

“那恭喜何大人如願以償。”端妃嘴角帶著冰冷的笑意。“所以,燕兒,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你以前從來沒問過我的意見呢。”

何光愕然,仔細想想好像確實沒有過,即使是分別那天,何廣也沒問問她願不願意進宮……“是我不好。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何廣低聲下氣,全然拋下了身份的架子。

“若是不答應,何大人是不是就要招呼手下來勸我了?”端妃的身影在空蕩的殿中顯得瘦小伶仃。“怎麼會呢……而且,你現在跟我有什麼不好?以前你有的現在你依然有,以前沒有的……就算摘星攬月也不成問題!”何廣道。

“齊王估計正在找大人,在此耽擱久了會誤事的。”梁妍似乎不為所動,依舊沒正面回答何廣。“無妨,他們怎能比燕兒重要。”何廣柔聲道。此時他和背對他的梁妍不過二尺距離,何廣抬起的手愣了兩秒又放下了:“我想明白了,我只會有你一個妻子,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未娶。我……我以後只會對你一人好。”

梁妍去拿了三個骰子,若不是放骰子的小盒長得平平無奇,只怕也難逃洗劫。。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何廣心道:燕兒,你還是這麼好哄。

梁妍把三個骰子一個一個輕輕放在桌子上,何廣有些疑惑:“燕兒你這是?”她終於抬眼,迎上何廣的目光。何廣冷不丁與她對視,蛾眉籠翠,秋水剪瞳,幾許碎髮,他這才細看這闊別多年的故人,和當年變化不大,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只不過眼中多了些……失望。

見何廣有些愣神,梁妍別過臉拂袖道:“老規矩,我去取酒來。”何廣這才記起,這是以前他們玩過的遊戲,猜單雙,輸了的喝酒。望著她消失在門廳的背影,何廣若有所思。

不多時,梁妍拎了一罈酒來,壇身粗糙沒有光澤,且僅僅是以木塞塞住壇口,一點也不與端妃的身份相稱。何廣笑道:“燕兒,你在宮裡也這麼喝嗎?”梁妍嘴角動了動:“自已釀的,大人莫要嫌棄。”“怎麼會嫌棄呢,以前好像從沒喝過燕兒自已釀的。”

端妃用力想把塞子拔出來,卻一不小心把指甲劈了。“嘶……”端妃看著右手食指上的傷口,又看了看有些許鬆動的木塞。何廣關切道:“還是我來吧,燕兒。”彼時梁妍正要去接著拔那木塞,聞言手在半空略微遲滯:“不用勞煩。”又去拔那木塞。她低著頭,何廣看不到她的神情,只覺打一開始梁妍就不冷不淡,和以前活躍的燕兒判若兩人。

經過上一次的用力,這次一下就把塞子拔出來了,發出清脆的響聲。屋內頓時酒香四溢,二人都很久沒聞過這麼純的酒香了。梁妍右手微顫,把木塞放在一旁。

何廣識趣道:“我去拿酒具。”“你對此不熟悉,我去吧。”說著端妃又往門口走。何廣無奈,就在原地等著。

端妃又取了酒具來。何廣道:“燕兒,要不要先包紮一下?”“沒什麼大事,不用了。”端妃簡單擦拭了一下酒杯,擺好道:“來,開始吧。”“誰先來猜?”

“隨意。”“那我先猜吧。”

端妃把三個骰子扣上,叮叮咣咣搖了搖,啪得往桌上一扣:“請。”“雙。”何廣隨口說道。“單。”梁妍開啟,但見三枚骰子是三五五,十三點,單數。何廣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願賭服輸。”說著自已倒了滿滿一盞酒,仰頭一飲而盡。“還挺香的,也不甚烈,裡面放了什麼?”“桃花。”端妃道。“桃花?我記得你不是喜歡木樨的嗎?”何廣笑道,回味了一下,好像確實有淡淡桃花香。“這裡的桃花好。”端妃道。“味道不濃,很難嚐出來啊。”“就放了四朵。”

“放的有些少了,下次可以多放點。到燕兒猜了吧?”說著何廣把骰子拿過來,賣力地搖了搖。“單。”梁妍盯著何廣搖骰子的手,毫不猶豫道。何廣一看,竟的確是單,二二五,九點,單數。“燕兒運氣真好。”何廣又給自已斟了滿滿一盞酒,又是一飲而盡。

端妃接過,只是簡單搖了兩下,便又放定:“猜猜看吧。”“單。”何廣又是毫不猶豫。梁妍開啟,是雙數。“喲,我又輸了。”何廣再次給喝了一盞。

又玩了幾次,何廣是輸多贏少,喝了不少了,但他酒量甚佳,沒幾分醉意。何廣把空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燕兒運氣太好了,我們玩點別的吧,划拳什麼都行,猜骰子太無趣了。”何廣道。“我不會玩別的,只會猜骰子。”“不會?我以前不是教過你了嗎?”何廣蹙眉道。端妃靜靜看著他,開口道:“大人從未教過我啊。”尾音有些顫抖。這一聲“大人”又把何廣拉回現實,有些尷尬道:“啊……那算了,飲酒傷身,玩點別的吧。”

“我給大人奏樂如何?”梁妍款款道,話間帶著氣聲。“若是燕兒願意,自是再好不過了。”何廣長出一口氣,一聽她願意給自已彈琴,這“大人”也不算是刺耳了。“請稍候片刻,以航可以去幫我把豎琴搬來,就在右手邊隔壁。”端妃有些氣聲,呼吸也不勻,不過何廣十分激動,根本沒注意。

誰言河廣,一葦以航。以航是他的字,從前梁妍一般這麼叫他。聽到梁妍叫他以航,又有求於自已,何廣自是歡喜,連聲道:“好,好,我這就去找。”何廣出了跨過門檻,向右走確找到一個房間,房間內有些陳破,放在正中間的豎琴看上去倒沒多少灰,比一般的豎琴還要小一些。何廣十分小心地把它搬出來,又搬進主殿,雖然沒幾步路,但為了保證豎琴不磕碰,何廣衣服內也出了不少汗。

把豎琴放好,還是不見端妃身影。正當何廣疑惑之時,端妃一襲青衣,草色拖裙,煙光惹鬢,長長的綬帶拖在地上,驚鴻宛轉,點絳薄唇,風采依舊。何廣真的恍惚,彷彿正是分別那日,梁妍主動邀請他過來,也是這身裝扮。“你……燕兒你這是?”何廣有些說不出話來。“怎麼,以航不喜歡嗎?”端妃一開口,仿若那年。“喜歡,真如蕊宮仙子!”何廣道。端妃遮面笑道:“以航喜歡就好。”說著走到琴邊,對著何廣坐下。

琴聲響,崑山玉碎,芙蓉泣露,正是當年梁妍給何廣彈的最後一首曲子,也是她最拿手的《秋雁吟》。何廣靜聽地入神,卻發覺梁妍彈錯了一個音。這首曲子她彈了千遍,決然不會彈錯,而他在夢中亦聽了千遍,決然不會記錯。何廣想起那個噩夢,猛然看了梁妍一眼。梁妍也知道自已彈錯,見何廣反應如此,停手道:“抱歉,剛才手傷到了,有些不聽使喚。”何廣鬆了一口氣,明知夢中的一切不會發生,但他還是怕些什麼。“歇一會吧,你釀的酒真不錯。”何廣剛才聽著曲又喝了一盞。梁妍道:“那我也陪著多喝點吧。”說著自已斟了一杯,掩面喝下。何廣道:“多年不見,燕兒的琴技依舊啊,能聽到燕兒的琴聲,便是幾世修來的福分。”梁妍笑道:“哪有那麼好啊,倒不如這酒來得實在。”說著又飲了兩杯。

今天正是臘月二十三,祭灶日。可灶王爺也沒幫著把這酒熱一熱,依舊是涼酒。梁妍喝完,不多時酒紅初上,臉邊半霞。“我新做了一首曲子,還沒想好名字,給以航彈彈看吧。”梁妍說著,又去豎琴邊坐下。桃花入腸,七分釀成樂章,她的琴技比之前更好了,右手上的傷也不礙事了。何廣支著胳膊聽著,但聽樂曲開頭鶯鶯燕燕,快活得緊,後而琴聲泠泠,如汩汩流水綿綿悠長。倏然一轉,樂章凝滯不前,重複一組旋律,如空山凝雲,冰泉冷澀。由慢變快,最後錚錚然如銀瓶乍破,一聲鏗響之後杳無音。正當何廣以為就這麼結束了,卻又響起琴聲。旋律如開頭那般,但音色卻非鶯鶯燕燕,只是靜靜往前走著。又經過低沉變高亢,再高亢變低沉,何廣聽得有些煩了,酒也不想喝了。最後曲未終,梁妍就停了下來,右手顫著,食指滲出鮮血。何廣急忙上前:“燕兒,你怎麼又逞強。”梁妍似乎感覺不到痛一般,含笑道:“以航,給曲子起個名字吧,雖然還沒彈完。”何廣想了想道:“都沒聽完,怎麼起名字?”“這曲子我還沒有寫完,剛才以航聽到的就是全部了。”

“餘韻悠悠,抑揚頓挫,時如陽春白雪,時如夜雨青燈,時如長風萬里……當真是難以用寥寥幾個字命名,若是非要的話……。”何廣沉吟,又道:“還是先處理一下傷口吧。”梁妍把受傷的手藏在身後:“好,聽以航的。”說著又出去找冰片和細紗布來止血包紮,出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何廣看著地上的豎琴,心中歡喜,對未來多了幾分憧憬。

梁妍回來時,傷處已經簡單包紮好了。見她雙眉微蹙,何廣道:“燕兒,怎麼了?”“沒怎麼。”“我看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別擔心,以後的日子會……”

何廣剩下的話還沒說完,頓覺心口一涼,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插在他心口,面前站著的梁妍一襲青衣,雙手握著匕首,看著他。何廣想反抗一下,卻發覺全身使不上力氣。“梁妍,你……”何廣難以置通道。“這潑天的榮華富貴你不要了嗎!”何廣癱坐在椅子上。“以……大人當真覺得自已勝券在握?你還是那麼天真。”梁妍冷冷道,卻又別過臉:“馬上就好,不會很痛的。”何廣喘著粗氣:“你,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不,是大人從未真正瞭解我。”梁妍轉身,看著奄奄一息的何廣:“從來不是銜泥燕子,是九天鴻雁,大人切莫會錯了意。”

何廣感覺四肢綿軟,仿若身處雲泥,斷斷續續道:“呵……你終究還是變了。”“不過是從高飛戾天變成折翼孤雁,一直是,不曾變過。我還要笑我自已,過了這麼多年才看清一個人。”匕首上的毒很快生效,何廣癱坐在檀木椅子上,氣息漸微直到消失。

端妃把他的眼合上,有些恍然:他真的死了。端妃輕喚:“何廣?”回應她的是殿內微弱的回聲。而此時窗外,陽光正好。端妃一個人要處理屍體,談何容易,還要趁有人來找何廣之前處理掉,幾乎是不可能的。她把何廣衣服裡的令牌拿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覺得面部有些僵,活動了一下,出了長晟宮。

冬日暖陽照在青綠色的緞子上,梅花半開,笙歌不再。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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