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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從酒樓裡出來，站在馬路牙子上吹風，因為酒氣上湧而臉頰有些發熱，但好在這場飯局上雖然混著喝，但沒有混著喝太多，因此他也並沒有喝到腦子不清楚的程度。
就是有些熱。
他把外套脫了——衣服是下午的時候裴淮和他一起去茶餐廳所在的購物中心順便買的，難得的沉悶顏色的襯衫加西裝外套、西裝褲，襯衫的領口上彆著一隻穿著幾顆異形切割的透明水晶的別針，切割面反射著漂亮的光，映襯在沈灼的脖頸和下顎上，為這沉悶的著裝增添了一份巧思。
裴淮給他選的，畢竟是赴郭懷玉導演的局，他這張臉已然夠晃眼，著裝上就不能太出彩，壓過帶他赴約的皇甫老闆，當然也不能毫無存在感讓人無法注意到他。
試完之後就沒脫了，裴淮要給他付錢，沈灼沒讓，他覺得很不好意思，衣服是裴淮幫著挑的，他心裡已經很感謝了。
而今晚一場下來，裴淮的眼光也有讓他受益，畢竟俗話說得好——“先敬羅衣後敬人”。
今天他加了不少人的聯絡方式。
被風吹得舒服些，沈灼掏出電量岌岌可危的手機，打算打個電話讓鄰家大哥來接他。
裴淮把他送到這邊之前就接到經紀人Shirley的電話，把他送到以後就離開了。
雖然離開之前裴淮說結束了可以打電話給他，但沈灼以他們之間的關係，裴淮忙的時候，自已最好還是不要打擾對方了。
看著手機僅剩的絲毫電量，沈灼暗自嘆了口氣，覺得自已就算打電話都不一定能說全地址，而這會兒顯然也已經搭不上公交地鐵什麼的了。
好在這邊有不少來拉客人的計程車司機，沈灼想著還好他有常備點現金的習慣，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鈔票就想去問問。
也不知道夠不夠。
這種地方因為需求關係，計程車司機的要價都不便宜，有時候光是小費就很驚人了。
要是不行，只能先拿這100當定金，回去再取給司機師傅了。
結果剛邁開步子，沈灼就看到有個人直直地朝自已走過來了。
他有些疑惑地盯著那個高大的身形，想著怎麼有點眼熟。
京州也算是北方，平均身高方面也屬於比較優越的，但那麼高，比例看著又那麼好的就不多。
等到對方走到近前了，沈灼恍然：“葉……”他想叫名字，但一想葉湑的名字不好在這種地方叫，否則很難說會引來旁人的目光。
本來因著對方的身高，看過來的人就已經不少了。
葉湑今天在這邊也有飯局麼？
也正常，今天他吃的這頓飯，桌子上不也有葉氏相關部門的人麼。
沈灼兀自想著，將口罩又往下拉了拉，最後覺得有點難受，乾脆摘了下來，塞進褲兜裡。
葉湑看著沈灼，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沒人接？”
他覺得自已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不知道為什麼就因為老爺子的話，問出今天相關人員吃飯的地點，然後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來這邊。
到這邊的時候就已經不早了，他還把車停在一邊等著。
其實完全不確定飯局是不是已經散場，就是那麼坐在車裡，盯著門口一盯又是好幾個鐘頭。
沈灼出來的時候，他竟然有種如釋重負的心虛，也沒有立刻過來找他，就看著他脫了外套站在一邊吹風，一會兒後才掏了掏口袋，要往打車的那邊去。
這次沒忍住就過來了。
他給自已找理由，和自已說：沈灼吹風肯定是喝了不少，一個人打車不安全，還有這邊打車貴，他剛剛看手機，不知道是不是手機沒電了，現金帶夠了嗎，這邊打車不便宜，要是打不到，這會兒也沒有別的交通方式……
給自已找了這麼多理由，才有了過來的勇氣，其實到底因為什麼，他自已心裡也有些頭緒，只是抓不牢，拿不準，因此破天荒地猶豫著。
然而過來、站到沈灼跟前以後，葉湑又慶幸起來，想：還好他下車過來了。
沈灼就這樣站在他面前，有些茫然地抬頭看著他，脖頸和下顎映襯著水晶裝飾反射出來的光，臉色是紅的，眼睛是溼漉的，明顯喝了不少，起碼是上頭的。
這樣真不適合一個人回去。
葉湑回想了一下，沈灼家離這邊距離不算近，路況好的情況下，開車也得半小時。
“手機沒電了。”沈灼如實說，然後晃了一下手機。
就這麼一下，手機就耗盡了電量，徹底關機了。
沈灼“哎”了一聲，按了按開機鍵，最後不得不放棄，說：“我兜裡有一百，想先找個司機說說，多的能不能後付，或者車上有沒有充電寶……”沈灼說著，眼睛又定在葉湑臉上了。
他覺得自已有點昏頭，是不是真的喝多了，有點想開口看看能不能蹭葉湑的車。
……他現在反應有點遲鈍，不知道能不能和司機師傅談成啊。
要是葉湑他……
他眼睛裡寫著的東西太明顯，葉湑沉默了一下，聽到自已說：“走吧，我今天沒喝酒。”
分明他今天在這邊根本沒有飯局，但這種雖然不算是謊話，但明顯屬於誤導的話就這麼出口了。
沈灼覺得是不是他把自已的想法說出口了，還掙扎了一下：“這怎麼好意思。”
“你自已這樣，別明天施導找不到人。”葉湑想，這個理由，沈灼應當就沒辦法拒絕了。
果不其然，沈灼猶豫地低了一下頭，看著自已的腳尖，又用腳尖蹭了蹭地面，終於邁動了步子，跟在葉湑身側。
葉湑走在他身側，帶著他過馬路到對面去，他的車就停在那兒。
“暈不暈，喝了多少。”到了地方，葉湑拉開副駕駛的門，扶著沿，免得沈灼撞頭。
沈灼慢吞吞地坐進去，又慢吞吞地給自已扣好安全帶，以說明自已腦子還是清醒的，只是反應慢了些，末了才用手比劃：“就，差不多加起來…有一斤？但是……混著喝了。”
葉湑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好，沈灼是說過自已酒量也就一斤吧？混著喝就更少。
就這量，就算他能喝，年紀輕恢復得快，明天能拍節目麼？
葉湑合上了車門：“等一下。”
“嗯？”沈灼沒反應過來，只能湊到車窗上看，就看到葉湑往回走，沒打算上車。
他現在腦子轉不動，就空著，等葉湑十分鐘後回來坐上駕駛座，把一次性的餐盒遞過來才反應過來什麼。
圓形的餐盒裡躺著一隻只薄皮小餛飩，鮮香的紫菜和蝦皮漂浮在湯上，還配了一次性的筷子和勺子。
卻沒有蓋子。
“吃完再走。”葉湑說完這句，看到沈灼慢吞吞準備吃了，就啟動了車輛，把車更往旁邊靠了靠，沒熄，開了暖風。
沈灼在那站著吹了好一會兒，喝餛飩是為了解酒，卻難說會不會感冒。
沈灼還真的餓了，他不是去吃飯的，光喝酒搭話了，也沒正經吃上幾口，熬到現在，一碗餛飩真的就是雪中送炭，不僅是解酒，喝下去肚子裡熱乎乎的，也算填飽了空空如也的五臟廟。
等吃完了，葉湑就拿過去一紮，放到了腳邊，然後啟動了車輛。
到這會兒，沈灼已經有點睜不開眼睛了。
有時候人的意志力還真的就是這麼脆弱，沈灼想，吃飽喝足了就想睡覺。
但這樣的想法顯然抵抗不了來自身體的需求，葉湑開車速度不快，因此很穩，沒一會兒沈灼就徹底睡過去了。
葉湑慶幸自已有一副好記性，憑藉著記憶還真的找到了十七歲的時候來過的地方。
這裡和記憶當中的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別。
儘管其中很大可能性還是因為建築保護，然而葉湑心中還是有些微妙。
說起來，他上次來這邊差不多也是這個時間點，凌晨的時候少年開了門，給自已端了一碗油潑面。
當初的小少年，這會兒在他的副駕駛上睡得正香。
葉湑把沈灼的外套蓋到了他身上，然後給他解開了安全帶，下車。
把人抱起來往記憶中的方向走似乎是並不需要如何思考的事情。
沈灼明天還要拍節目，能睡的時間並不算多了。
只是等真的站到記憶當中那扇門前的時候，葉湑又躊躇起來——他記得沒錯的話，之前這裡沒有越過牆的玉蘭花。
高大的玉蘭花樹枝頭探過四合院的圍牆，藉著月色，能看到潔白的、舒展著瓣兒的花。
滿樹都是。
京州除了專門的景區，很少見這麼高大的白玉蘭花樹。
只不過，或許是葉湑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並不算隱秘，他並沒有在抱著沈灼的情況之下多看一會兒，面前的門伴隨著輕微的響動，在葉湑面前緩緩開啟了。
“沈灼？”來開門的是沈灼的爺爺，一見沈灼躺在人臂彎上睡得正熟，似乎也並不想打擾孫子的睡眠。
他抬眼看了一下葉湑，示意他跟著自已進來。
葉湑頓了一下，抱著沈灼跨過門檻，一路跟著老爺子進了四合院的東廂。
和古樸的外表不一樣，四合院裡的陳設雖然多用木頭，不過整體上還是有那麼點現代化的意思在的，方便生活。
沈灼爺爺在前頭，等葉湑把沈灼放到床上，就過來給沈灼脫掉了鞋襪，把被子蓋上，然後悄無聲息地要葉湑跟他先出去。
葉湑不好回絕，跟著老爺子到了北邊的廂房，在正廳裡坐下來了。
見老爺子要泡茶給他，連忙站起來：“不必麻煩了，我也要回去了。
“坐著，”沈灼爺爺把他按住，愣是找了個保溫杯泡好了，“這茶還行，喝了不容易睡不著，你大晚上送那孩子回來，多謝你，杯子是新的，你要走，我不攔著，你拿著走。”
頓了頓，又說：“我看你剛剛在外頭，在看玉蘭花？”
“是。”葉湑到底把保溫杯接下來了，又跟著老爺子一道往外走，“沈灼沒少喝，還喝混著的了，明天還要排節目，要不要請個假？身體重要。”
“請什麼假，他自小酒量就好，一覺睡醒了保準兒什麼事兒沒有，你給他請假，他醒過來沒事兒做，才真的不舒服。”老爺子很瞭解自已孫子，什麼事兒都不能耽誤正事兒。
葉湑點頭：“是。”
“你等著的，我給你折點兒，花苞好，插瓶子裡也能活好幾天。”老爺子讓葉湑站一會兒，自已去拿了個長杆子，上面綁著刃，舉起來，選了幾枝還是花苞的枝條，一勾，那花枝就掉下來了。
“不要緊嗎？”這麼大的花樹很難得，葉湑以為主人家會很寶貝。
“沒事兒，不給你，沈灼那小子回頭也得吃掉一些，少掉點兒就少浪費點兒。”這花雖然一開始是種來看的，可沈灼也念叨過等花開好了要做來吃。
洗乾淨的花瓣拖過雞蛋糊，油炸一下，也算是一道花饌，古時候這道菜還是有記載的。
“這花今天下午開始開的，沈灼都沒看到呢，你也是趕上了。”老爺子把葉湑送出門，“回頭也來玩兒，今天是太晚了，沈灼又睡著了，慢待你了。”
葉湑搖搖頭，讓老爺子別送了：“已經拿了許多了。”
來的時候算是空手，走的時候一懷抱的玉蘭花苞，還有保溫杯裡的茶。
“哎，”老爺子點頭，說，“下回一定來，讓沈灼自已感謝你。”
“你走吧，我看你走到前面看不到了我就回去了。”老爺子又說。
“……嗯。”葉湑點頭，只是加快了腳步，好讓老爺子快些關門回去。
一直到看不到人了，老爺子就去東廂照顧沈灼。
他挪不動沈灼了，但是給沈灼擦洗一下，給他關機的手機充上電，然後按成開機狀態還是能做的。
一通下來，沈灼也清醒了點，迷迷糊糊說：“爺爺，明天早點叫我起床。”
還要拍節目呢。
“餓了沒？”老爺子問他，“餓就起來吃點再睡也一樣。”
“不餓，”沈灼含糊道，“還喝了餛飩呢，有人請的。”
“那你睡，我也去睡了，明天叫隔壁送你拍節目去，能多睡會兒。”老爺子說完了，這才撂下毛巾，合上東廂的門回去了。
沈灼翻了個身，蹭了蹭枕頭，睡得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