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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從樹梢開始聚集，無恥的偷了很多顏色，抹在身上假裝光鮮。矮山就那麼看著，看雲遊過去，走了好遠。
三月剛過的小城很無聊，偶爾幾隻麻雀嘰嘰喳喳，一旁的老樟樹就很安靜，守著眼前的洎水，風一經過，就晃一下身子，沙沙聲不停地響，一晃就是十好幾年。
從前的淘沙船把河道挖寬了，幾腳就能淌過去的河才修上橋。船沒了，蘆葦就來了，估計是白鷺帶來的，成片成片，剛好能把它們藏住。菱角開始冒葉了，到一年最熱的時候，就會有划著圓舟的人把它帶走。
橋不寬，上面人大多是走著的，小城不大，腳踏車就能騎個遍。過了橋能看見做買賣的個體戶，是賣彩票的，賣乾貨的，賣早餐的和賣花的……
花店沒有名字，至少大多數人是叫不出來，也沒人注意過，“那家花店”是它最多的叫法，無所謂。
五六點的樣子，太陽剛開始往下落，街道上人不少，大多行色匆匆，下班著急回家，孩子也都放學了。山城沒有娛樂，只有生活，下棋的老頭這個點是看不見的。
沿河邊散步的女孩在花店門口停下來，呆呆的望著擺在花店兩旁的花簇，看了好久，就是沒買。
“這花怎麼賣？”
女孩冷不丁問了句，沒表情，也沒抬頭，好像沒說話一樣。反倒把臉埋進花裡，各種香氣撲面而來，說不出來的氣味，總之還挺好聞。
坐在門口給玫瑰打刺的老闆同樣沒抬頭，好像不是問他一樣。老闆三十多，眼睛不大，鼻子不大，嘴也不大，就一臉胡茬，看著比較顯眼。
他剛開始沒反應過來，好久才悶聲說：“喜歡就送你。”
女孩愣住，老闆語氣很平靜，應該不是開玩笑，她輕輕捧起最不起眼的那一束，小小的，有香味，不過得把鼻子湊上去才能聞到，淡淡的，很好聞。
女孩走了，什麼也沒說，也沒說下次還來不來，就這麼走了。老闆終於抬起頭，就這麼看著那束花拐進一條巷子，好久都沒動。
花店是端頭鋪，隔壁是賣乾貨的，乾貨店老闆姓孫，快六十，身體挺硬朗，嘴很毒，不討人喜歡，這條街沒什麼人待見他。
花店的事他看的清楚，就是看不明白，孫老頭順手把手裡的花生殼扔在花店老闆背上，說：“嗦仔，有生意不做，還白送，你怎麼不乾脆把店送出去嘞！”
孫老頭是重慶人，年輕的時候出來闖蕩，在廣東呆了二十年，一嘴的廣普，聽他說，四十幾年沒回去過。
花店老闆沒吱聲，他不常說話，是少數受得了孫老頭的人。別家店鋪都在偷閒，為晚上的忙碌做準備，只有花店老闆不緊不慢的打掃，為關門做準備。
孫老頭不覺得奇怪，就這麼看著，沒說話，直到鑰匙在卷閘門的鎖孔裡轉了兩圈才開口：“過兩個月這片就要拆了……”
花店老闆愣在原地，好像是出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嗯！”
就一個字，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或許是表示明白，說不清楚。
花店老闆走出去好遠，兩個人也沒再說話。街要拆了，跟乾貨店沒關係，跟花店沒關係，跟這條街上的商戶沒關係，跟誰也沒關係。
離花店三條街，也就一里多路的距離，有家幼兒園，附近街區的小孩基本都在這上學。現在差不多是大班放學的時間，很多家長盤踞在門口，花店老闆沒跟他們搶地，低頭，抬手，點了支菸，一個人站在人群末尾，二手菸往四處竄，最後沒了影。
人群散開，兩個，兩個，成對的走，最後就剩一個小朋友，一個老師，和一個腳下菸頭成堆的爛煙鬼。
幼兒園老師愁著臉說：“蔣舟，小麥中午又……”
蔣舟，就是那個花店老闆，他把手上抽了一半的香菸扔地上，左腳順著踩上去，打斷了老師的話：“我知道了，麻煩你了。”
“你要抓緊時間了。”
“嗯。”
兩人認識很多年，小麥的老師肖文琴是蔣舟高中同學，兩年前蔣舟突然領個孩子讓她幫忙辦入學，還以為他結婚了。
突然出現的孩子，沒人知道是從哪來的，蔣舟沒說過。
“走了。”
蔣舟揉了揉小麥的頭，接過她的書包，輕輕拉起她的小手。一大一小，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安安靜靜的往家走，夕陽把影子拉得好長。
太陽已經落到山後面去了，就露出半張臉，把山尖點著後一片火紅，跟小麥的臉一樣，她一直沒抬頭。
“想吃糖嗎？”蔣舟打破這份安靜，經過一家小賣部，門口擺滿零食，小麥不能吃的。
不能算是徵求意見，小麥抬頭的時候，棒棒糖已經遞到嘴邊了，草莓味，糖果的甘甜很潤嗓子。
蔣舟吃的是香草味，小麥在旁邊，不好抽菸。
“疼嗎？”
“不疼。”
“怕嗎？”
“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