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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霜敲壁窗，沁露送涼爽。
蘇君與結束打坐，披了外衣起身，又伸了個懶腰，後他將竹榻收拾一番，把寢殿裡裡外外打掃乾淨。
最後正準備整衣斂容，就見凌霰踏著冷霜走進來，撲面而來的涼氣似攜股淡淡松香，讓本就清涼的早晨更涼了。
“師尊……”蘇君與只覺得提神醒腦，不敢怠慢，拱手見禮道，“多謝師尊這段時日的看顧，弟子無以為報，只有好好修煉方不辜負。”
葉知弦看著眼前一身素色裡衣，披頭散髮，未整儀容神色恭敬的小弟子，覺得從他口中說出的話卻有些見外。
他向前一步想查探下人的經脈，蘇君與頓覺壓力加大，低著頭反應過度的後退一步。
葉知弦心覺奇怪，見人躲躲閃閃的便不依不饒又跨一步，蘇君與就繼續後退。
蘇君與是心裡想著前幾日不能動彈已經麻煩了師尊許多事，現在都好了，就再不能失禮親近。
他不能因享受人的關懷，而產生習慣，從而擴大自已的痴心妄念，決定最好不要和人離太近為上。
然後退著退著，他的腿就捱到的竹榻邊緣，猛一回神抬頭不解的看向師尊。“師尊？”
“別動。”葉知弦淡聲道，他的冰靈氣嫋嫋娜娜的探來，鑽進蘇君與的袖子中。“你那魅心血吞噬了情思心毒，比之前壯大了一縷。”
蘇君與立時身體一僵，感受著如有實質般攀爬纏繞的靈氣，不禁屏住呼吸，極力剋制著聳肩夾胸的衝動。
他知道自已心有綺念，所以跟人擁有的一絲絲接觸都能讓他盪漾臉紅。
“所幸魂冰尚能壓制，今後且注意，避開全部有催情之效的藥物。對別人來說，藥效發揮十有八九，於你而言，藥效變成了十二分。”
“……師尊，難道乙木不能清濾……春……春毒了嗎？”蘇君與嚇了一跳，惶恐壓過了那點兒不好意思。
他心想這要是被別人知道，可能只用一丁點兒的春藥，就能讓他喪失戰鬥力。
“能，但最好不要。所有特含此種屬性的毒，會即刻喚醒魅心血。”葉知弦觀人神色緊張，不由放輕聲音。“只須乙木不主動吸收此類毒素即可。”
原是如此，蘇君與頓時又放下了心，他又躬身一拜，“師尊放心，我這次，是真的不會不管不顧的為人解毒了。”
“嗯。”葉知弦顯然也是想起來幻霧中人為他所做種種傻事，隨後告誡道，“便是身邊親近之人，若身陷囹圄，也不可再莽撞。”
他難得怕了，怕如果再有一次這種情況，他能忍住，別人能嗎。
況且，他都不定能忍。
“是……”蘇君與嘴上答應，卻也在想著若緊要之人中毒，他是做不到放任不管的，哪怕，以後再也不能修煉了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就拿幻霧中發生的事來說，相比之下，他會更後悔不能救下師尊。
葉知弦心中嘆息，如果使用虎狼之藥，再與人雙修，其實小弟子是可以極大的提升修為的。
也許別人用藥會導致身體虧空，陰陽大虛，逐漸神疲體乏，乾枯衰敗。
但同時有魅心血和乙木的蘇君與不同，他甚至可以借用藥性肆無忌憚的掠奪成長，乙木又生機不絕帶給雙修物件好處，可以說於雙修一途，他是無憂無患的。
他知道人決計不會去走這條路，小弟子雖看著大大咧咧沒有心機，卻堅強剛直，在他不想低頭的情況下誰也勉強不得。
倘若他能對人低下頭來百依百順，那人定會是他心裡很重要的人。
比如說……鳳懷衾。
再說他靈根卓越，劍法自然，是劍修的好苗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劍道選擇合歡道。
沒有人會放下傲骨去選擇合歡道，而蘇君與，就算在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也必定不會去選擇合歡道。
葉知弦頭一次愣神這麼長時間，在聽到蘇君與告別的第三次，才終於僵硬的點了點頭。
蘇君與鑽入攜霜中，飛回了許久未回的竹築。雖然在歸鶴門總共待的時間還沒有一年，可就是因為短時間內經歷多次生死抉擇，產生了時間很久的錯覺。
修仙就是這樣，有時候打坐閉關動輒三五個月，卻如同只過了三五日一樣。
他修行到現在，對於凡塵的記憶，已經開始覺得像上輩子一樣遙遠了。
蘇君與興沖沖的開啟他的屋門，卻見裡面已經站著個銀髮披如布帛，身姿欣長挺拔的人。
師尊？不對，此人比起師尊來要矮，也更為清瘦一些。
那人聽到他的動靜，轉身看來，頓時，頭髮好似一道銀河甩舞，又似弦月影散若流光。
再看眉眼，眉清若山雲飄韻，睫長如撲翼白鱗，影影幽幽眸含情，陡然一翻，又無比盛氣凌人。
“鳳玄枳？”蘇君與愣在了門前，他當然知道人長得好，這銀髮更襯托他冷傲絕豔的氣質。
只是……為何感覺和師尊這麼像？師尊冰綃雪雲遮底下藏著的眼睛，肯定也這般好看吧……
“不能動的時候，一聲一句的喊懷衾師兄。現在能動了，就開始直呼大名了？”鳳玄枳板著臉，露出一抹冷笑來，直看得蘇君與快移不開眼。
“這是月息之過嗎？”蘇君與好奇的問道，眼裡的驚豔也取悅到了鳳玄枳。
“不錯。我這副模樣，還不曾示於人前，你是第一個看到的人。”鳳玄枳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沒有嘲諷癲狂的表情的時候，還真的有些神仙風韻。
“啊是，我們劍霜峰大師兄，那是一個玉樹臨風，出類拔萃，空前絕後，威震寰宇……”蘇君與極其敷衍的誇讚道。
“停，不會誇就別張嘴。”鳳玄枳並沒有生氣，笑意卓然似乎心情極好的樣子。
蘇君與看著人那生動的表情，不知不覺就把這臉代入到了師尊身上，一時半會兒無法自拔，後驚覺想法太不切實際，為自已無法控制的貪心而感到厭惡。
難道今後要遠離這兩個人才行嗎，一個是師尊，一個是師兄，這不太可能啊……
“我這樣子是不是讓你想到了師尊？”鳳玄枳見他發呆，突然出聲，語調也低沉了下來。“在別人面前如何我不管，但在我面前，你就不能老想別人。”
“什麼？”蘇君與被他的話引的心臟狂跳，且胸腔蔓延開來難言的清透之氣，瞬時間，連身軀都在隱隱顫抖。
“你……你不是有個心上人？是金木土三靈根麼？我，我想別人，又跟你有什麼關係？”他磕磕絆絆的說出來這句話，高度緊張，只覺得心跳快得要聽不見其他聲響。
“什麼金木土？”鳳玄枳眉頭一豎，盯著他的目光極具侵略性，一字一頓的又道，“跟我什麼關係？你是不是忘了白暮山那條落花流水的溪流？”
蘇君與再也壓制不住表情，震驚之餘，高高懸起的心咚一下掉了底，呆呆傻傻的看向對方。“你……你是那個救了我的人？”
“是，當時你的衣服頭髮還是我用清潔術整理的。所以你說，你和我是什麼關係。”鳳玄枳沒有動，他在欣賞蘇君與那從驚訝到害羞到緊張到震撼，又變得委屈的可愛的臉。
“結果你卻一直沒想著找我，我可見不得你這忘恩負義的行徑，所以特來提醒，挾恩圖報呢。”他又懶洋洋的說道。
“不……不是的，我正打算去找的……”蘇君與飛跳的心漸漸緩和，他又是難堪又是難過，又竭力不表現出來，內心在唾棄自已自以為是。
“哪知道當時救命恩人近在咫尺，這下不怕報恩無門了……”他深呼吸一口氣，用盡量正常的語氣說話。
“怎麼一副要哭了的樣子？我會誤以為你這恩報的不情不願的……”鳳玄枳笑容不變，卻還想逗逗小傻子。
“不，我一萬個願意。咱們師兄弟之間，幾次性命相托，我已經將師兄當……親人看待。”蘇君與漸漸恢復理智，真誠說道。“我蘇少棲發誓，願以性命……”
但他話還沒說出完，就被瞬移到眼跟前的鳳玄枳一把推倒在地，腦後墊上的是人溫熱的手掌，眼前放大的是人美到窒息的臉。
人銀白髮絲縷縷滑下蹭著他臉頰頸窩，像是冰絲織就網羅曖昧溫柔的牢籠。
“報恩要你性命做什麼？對我來說，你得完完整整，不離不棄，全心全意的跟著我，日日夜夜的伴我修煉，伴我飛昇才算是報答我……”
“鳳……可是，這對你的心上人不太好……”蘇君與任憑心跳再次狂跳，手也不自覺的抓緊人腰上的衣料，他暈頭轉向的難以思考，只覺得身上人此時此刻像個蠱惑人心的妖精。
“你總胡說什麼心上人，莫非你以為我有一個金木土三靈根的心上人？”鳳玄枳先是不悅的皺起眉頭，後低低的笑起來，極近距離下微微的震動傳遞，使得蘇君與面紅耳赤。
“當時在血宴牡丹你深陷幻境的時候……極地墨冰說的……”蘇君與視線遊離，避開人的笑眸。
“那最後又是誰命令墨冰回去的？”鳳玄枳眸色越來越暗，伸手扳回人的臉，讓他無處可躲。
“我……”蘇君與嘴唇微張，囁喏著不知說什麼是好，“可是……報答，還有許多方式……”
他感受著鳳玄枳越加靠近越加清晰灼人的呼吸，內心慌亂不已。
“那你就推開我啊。”鳳玄枳垂眸眼波流動，睫羽輕顫，影脈經脈相互作用，身上白色一點點變黑，重新變回了凌厲貴氣的模樣。“不然就當你答應了。”
“……”總覺得有種被戳穿的無地自容之感，但幸運的是，對方也跟他有同樣的喜歡之情。
蘇君與很糾結，他內心還有對天上月影的心動，不敢輕易回應鳳玄枳的感情，要說為什麼，他覺得他這種三心二意的人，不配。
他突然雙手緊緊抱住鳳玄枳的腰，將人摟進懷裡，一陣貪婪難捨的擁抱過後，他將人推開。“師兄，我會盡我所能伴你修行，也會用我性命來守護你。別的……別的我不配。”
“為什麼？怎就不配？”鳳玄枳神色平靜，站起來周身冷氣環繞，絲絲蔓延，彷彿下一秒要爆發，他咬著牙道，“難道，是因為師尊？”
“不不，不是的，你不要亂說……”蘇君與連忙爬起來，不停的擺手否認，“我更加不敢有此奢望，再說壞人修行要遭雷劈的。”
“……”鳳玄枳不理解，人對他不是沒有感覺，為何這般猶豫推拒。“你不是畏首畏尾之人，定有其他緣由，難道你以為這種拙劣理由就能阻擋我？”
“你若不肯直面自已內心，那我就幫你認清。”鳳玄枳放鬆下來，一步步的朝人靠近。
“鳳懷衾，若要如此，那我索性承認，我喜歡師尊，這個理由可足夠？”師尊心向大道，鳳玄枳有仙家根基，以後都是能飛昇的人，他的感情註定無疾而終，何況他還貪心得令人發笑。
答應鳳玄枳，只會對他不公平，也是變相的在傷害他。
“……你……”鳳玄枳氣得簡直要吐血。
正在二人僵持時，正在蘇君與沮喪日後是不是會被鳳玄枳疏離的時候。
葉知弦那珠弦玉音突然響起。“喜歡我？”
蘇君與和鳳玄枳齊齊變了臉色，鳳玄枳是又驚又怒，蘇君與則覺又急又羞。
他看著葉知弦緩緩落入院中，衣帶與髮絲共飄揚，只覺得想一頭撞到攜霜上去，怎麼就這麼剛好被師尊聽見了？
他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敢與師尊對視。
他本意是想讓鳳玄枳別對他執著，藉著拒絕的理由，把心底的秘密透露出去，但沒想過會被人親耳聽見啊！
只聽葉知弦冷聲道，“逐光綾已修好，只是鳳懷衾，你不去閉關衝擊金丹，還在這裡做什麼。”
“師尊，在閉關前，我想和師弟好好敘敘，加深感情。”鳳玄枳不閃不避道。
“待你從雷擊冰洞出來，時間多的是。”葉知弦不容置喙道，一身欺霜壓雪的白，彷彿比月色更皎潔明亮。
蘇君與隱隱感覺出一絲火藥味，他只想離這兩個人遠一點，於是躬身悄悄的後退，後退……